在我眾多的念珠作品中,有一條很特別的念珠,直到現在我始終小心的珍藏著。每當我看到它,都會讓我想起那個美麗的藏族姑娘。
記得那是2014年。耀眼的陽光,拉薩,吉祥扎基她大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
經過一上午的佛事,我從吉祥扎基大寺出來,已經是將近下午兩點了。我習慣性地朝著歡樂茶館走去。 多年往返拉薩的經歷,使我在各大寺院附近的活動，早已形成了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走進茶館,坐下來,點了甜茶和粑。
由於已經是下午,茶館裡的人並不多,記得有兩三桌的樣子。在我桌子正對面坐著一位藏族姑娘,看上去二十齣頭的樣子,穿著傳統的藏式服裝,一個標準的拉薩本地女孩兒。
當我向她看過去的時候,她也正好看向我,樣子而略顯迫和尷尬。我這才注意到,在她跟前的桌子上,很散落著很多念珠的珠粒。她好像正試圖用一根看似不長的線,想把這些散亂的珠粒穿起來。
我看了一會兒,她好像發現到了我在觀察她,手上的動作顯得越發凌亂起來。我從隨身背的包中拿出了一小捆專門穿念珠的線,然後起身走過去,微笑著把線遞給她。她顯得有些緊張。我和她說:「來,用這個吧」。她的臉明顯有些漲紅,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這個過程好像一下讓我們變得熟絡了起來。藏族女孩兒的性格通常比較開朗,我們開始攀談了起來。她舉了舉手中的線,問:「你是北京人?怎麼會隨身帶這個?「我說:「是的。我是一個專門製作念珠的匠人,來藏地是為了收集好的材料,找設計念珠的素材和靈感。」
她看上去很青澀,而且單純,說話的時候,總是看著我笑。我問她:「你們家都是寧瑪巴(藏傳佛教紅 教寧瑪派)?」
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我說:「很簡單,你用的這串念珠是熱振寺的百香籽,而且是真正野生的,每顆珠粒的兩端都經過純手工磨切,這個樣式只有熱振寺附近的當地人才這麼干。而且你這串珠子顏色已經這麼漂亮了,顯然是被用過很多年的。念珠上還掛著代表寧瑪派三大不共護法之一,喇呼拉的惹呼拉咒珠,這已經很明顯了吧……」
她仍有點兒不甘心地問:「那為什麼我家都是寧瑪巴?」看著她天真無邪的樣子我笑了,聳了聳肩,示意她手上乾的活兒不要停下來。然後和她說:「你念珠上這麼多截珠,卻不見有灌頂繩。從截珠上看,你至少供養著班達拉姆(吉祥天女)、聖救度母(綠度母)和喇呼拉。不供的護法你是修不了的,但應該都有傳承。你年齡這麼小,哪兒來這麼多護法本尊的?顯然是從家裡來的唄。」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你一個漢人怎麼知道這麼多?我也笑了。
她說她叫「卓瑪「,出生在一個傳統的字瑪派家庭，祖父曾經是一位達桑(大概相當於村長),與當地附近很多寺院的堪布和格西都很熟悉,所以她的家裡有很多的本尊、護法與傳承。從小就隨家裡一起虔誠的信仰佛教。
隨著攀談,我們逐漸熟絡。我接過她手中穿的凌亂的念珠。一邊幫她整理,一邊詢問她的修法傳承。我告訴她,念珠的穿貫是有一定規矩和設計的。
首先我幫她把剩下的所有散珠都逐個分類。按大小先分開,擺放成兩堆,然後仔細分辨每顆珠粒的磨切角度。把類似的珠子按大小個再排好。然後我詢問她平常修不修佛法?有沒有日常的功課?以便幫她安排截珠的位置。她很皮,像個孩子似的,一直讓我猜。可是這表象之外的事情,讓我又從何猜起呢?
花了約么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我終於幫她把剩餘後的珠子穿連在一起。看了看,還是覺得凌亂,不過之後經我穿起來的,總算是顯得規矩起來。
我告訴她:這算是把念珠搭配好了。但是這種狀態的念珠是不能使用的,要在正式穿貫的時候重新選線,然後祈請師傅加持繩子,穿的時候逐顆念經,全部穿好之後,再去找她的上師開光才可以重新使用。好在卓瑪本身是藏族,很多的基本儀軌和規矩還是清楚的。
她拿著穿好的念珠,看著我幫她穿好的這一半，反覆端詳了半天,央求似的和我說:這邊這麼好看,那邊亂七八糟的…你幫我一起重新做好不好?當時情況下我有點為難,一來呢,我下午還要去其它寺院二來,我後天就要離開拉薩了,行程很緊。於是我就據實回復了她,她起初顯得有點失落…但是很快提出,可以先把念珠交給我,等我回到北京之後,有時間了幫她弄好再寄回給她。我當時覺得小姑娘很有意思,於是就答應了下來。我們互相加了微信,之後我就回到了北京。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沒有再聯繫。回京之後各種忙,直到二十多天之後,我終於幫她穿好了念珠。那天晚上我想用微信跟她語音通話,她沒接。我也沒在意,給她留了言,說念珠已經弄好了,讓她發個地址,我幫她寄回去。
可是這之後,我竟一直沒有得到過她的回復…之後的一個月,我給她打過好幾次電話,也反覆留言,就是沒有音信。我翻看了她的朋友圈,最後一條,大概就是我們相遇之前的一周左右,然後再也沒有更新過。
之後的數年裡,我曾多次帶著這條念珠回到拉薩回到歡樂茶館,以至於這些年都成了一種習慣。但是,始終再也沒有見到過她……茶館的老闆和吉祥扎基大寺的師傅們,也對她沒有任何印象。 就這樣,這條念珠伴隨了我許多年。每次戴著它,就感覺很多複雜的事情都變得「順當」了,而且總有一些好事發生。
卓瑪,你現在…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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