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月
「喂,文彥啊,我是你舅!」電話里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
我握著手機,心裡猛地一顫,彷彿瞬間回到了十二歲那個炎炎夏日,腦海里浮現出了那扇緊閉的冰冷大門。
這麼久了,當初不願見我的人,現在怎麼主動找我了?
我叫夏文彥,在浙江一個小山村長大的,這個地方名叫青山村。
村裡四周都是大山,一條清澈的小河繞著村子緩緩流淌。小時候,總能見到那綠油油的山和嘩啦啦流過的小河。
家裡雖然不富裕,但爸媽一直鼓勵我要好好學習。
我爸是個木匠,每天都早出晚歸,在自己的小作坊里幹活。我媽除了在家裡做飯洗衣服,有時還會到村裡的茶廠做臨時工賺點家用。
儘管生活很艱苦,但每次我拿著好成績回家,他們臉上總是露出無比驕傲的笑容。
「看,咱們文彥這回又考了班上第一名!」媽媽總是滿臉喜悅地對鄰居們說,「我就知道我們家文彥腦子靈光得很!」
爸爸則默默地點點頭,眼裡滿是欣慰。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加油念書吧,將來成才了,全家的生活都會好起來的。」
小時候,我老是聽到村裡的長輩說:「文彥啊,你可是我們村的寶貝呀,將來有出息,別忘了咱們這地方!」
每回聽到這些話,我都會在心裡默默下決心,一定得好好學習,不讓鄉親們失望。
村裡有一位許大爺,是已經退休的老教師。每當我在作業上碰到了難題時,總是跑到他那兒求教。
許大爺笑呵呵地給我解惑,說話慢悠悠,還常拍拍我的肩說:
「文彥啊,我覺得你現在比我那時候聰明多了!繼續努力吧,以後爭取考上大學,跳出這個小村莊。」
然而,在我十二歲那年夏天,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

那年的夏季異常炎熱,蟬鳴聲響成一片,整個村子都被這種聲音包裹著。有一天,我媽告訴我她打算帶我去城市看看,說是去看看我舅舅。
「文彥啊,你舅舅現在城裡面開起了個小店,聽說生意挺好的。」我媽一邊收拾行許一邊跟我說,「咱去瞅瞅也好,興許能幫你爸買點新工具回來。你看他的那些舊東西都已經破成啥樣了。」
聽了媽媽的話,我自己也是心裡既興奮又有些忐忑,畢竟我們這裡沒幾個人真正見識過大城市的樣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著我媽起了床,打算進城去。
我們先上了輛小麵包車,顛簸了一路到了縣裡,再轉乘了一趟大巴士。
那車上擠得水泄不通,找個站的地方都不容易,空氣悶得讓人透不過氣,混雜的各種味道更是難以忍受。
我望著窗外迅速掠過的山川和樹木,漸漸地熟悉的風景被廣闊的平原取代了,心裡那份新鮮感簡直無法形容。
「文彥,累的話就閉會兒眼。」媽疼愛地說著,把她的外套折好墊在我腦後當作枕頭。
這樣折騰了整整一天,終於來到了城裡。
一踏出車門,我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幢幢高樓像巨人一樣聳立著,路上的汽車絡繹不絕,人潮洶湧如海。
我不禁驚嘆道:「媽,這裡的樓太高了吧,比咱們村子最高的山還高呢!」
媽媽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壯觀的景象,顯得非常緊張,一直緊握著我的手生怕我會走丟。
按照舅舅提前告訴我們的地址,我們坐上了公交車前往他住的地方。
等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們終於找到了舅舅住的那個小區。對於我們來說,這裡就算相當不錯的住宅區了。
不過,當真正站到舅舅家門口那一刻,卻感覺不到一點親人該有的溫暖和熱情。
門打開的那一刻,舅舅見到我們明顯是一愣,臉上的表情馬上變了樣,陰雲密布。
「妹子,你咋回事啊,怎麼突然來了?」舅舅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
「哥,我和文彥來看看你,我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挺你的。」媽媽有些害羞。
「哎,真是不巧,我們剛準備出去呢。」舅舅皺了皺眉說,「家裡啥都沒準備,要不你們下次再來吧。」
我瞧著媽的臉,之前還滿懷期待的樣子瞬間變成了失落,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就在舅舅快要關上門的那一刻,我鼓起勇氣說:「舅舅,我們坐了一整天的車過來,能不能進去喝口水,歇一會兒?」
舅舅瞪了我一眼,眼神里透出不滿:「小孩兒懂什麼,大人說話不要插嘴。」
說完,他「砰」的一聲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我和媽獃獃地站在門口,四周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媽牽著我的手,小聲跟我說:「文彥,咱們走吧。」
那時候,我心情特別複雜,既感到疑惑又有點難過。怎麼舅舅對我們這麼冷淡呢?親人不是應該相互照顧的嗎?
我不由得想起了老家村裡的那些熱心腸的鄰居,他們雖然家裡條件都不算好,但總能互幫互助。
然而,在這個城市裡,大家卻似乎變得格外冷漠。
02
那天晚上,我們在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了。
夜裡,我聽到媽媽在被子里小聲抽泣。我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第二天一早,我和媽媽便趕著回家。
路長得很,一路上我都在想著這次進城的事。
媽媽看我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文彥,別想那麼多。咱老百姓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難免有坎兒有坡的,遇到了就勇敢邁過去。」
聽了媽的話,我心裡也有了些底。
是啊,人這輩子過得真不簡單,既然不能指望別人,那我就得自己努力,為自己打拚一個未來!
進了村,我沒把這趟城裡的遭遇說給任何人聽,但我卻也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更好的生活。
轉眼間,初中畢業了,我順利考上縣裡最好的高中。臨行前,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趕來送我。
村長抓著我的手,眼裡含著淚花:「文彥呀,你是咱們村這麼多年以來頭一個進縣裡高中的娃,到了城裡可要加油學習啊,將來一定要給村子添光!」
我使勁點了點頭,「村長爺爺你放心,我會好好念書的!」
縣城的日子並不好過。為了省錢,我住在學校宿舍里,連周末都很少回家。我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念書上,經常學到深夜。
有時候我會想起那次進城的經歷,它成了激勵我的力量。我在心裡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做出點成績,證明給所有人看,農村的孩子一樣能有出息。
三年的辛勤付出總算有了回報。高考那年,我以全縣第三的成績考上了省里的重點大學。
錄取通知書送回村裡那天,全村人都激動壞了。
爸爸破天荒地多喝了兩杯,滿臉都是笑:「我就知道我們家文彥行!一定能考上好大學!」
媽媽抱著我哭了起來:「兒啊,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我輕輕拍著媽的背,心裡滿是感激和一股子倔勁。我知道,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事,更是全家人盼了好些年的指望。
出門那天,鄉親們又都聚到了村口來送我。
許大爺握著我的手,顫抖地說:「文彥啊,你要走出這座大山了。記著,不管走到哪,別忘了我們這些鄉親父老。」
我紅著眼眶說:「許大爺,您放心吧,我永遠也不會忘的。」
到了大學,我不僅學習好,還積极參与各種社團活動。暑假一到,我加入學校的支教團隊,回到了家鄉給村裡的孩子上課。
看著那些孩子對知識的渴望,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

在學校里,我也認識了不少全國各地的朋友。有一次,室友小王問我:「文彥,你們那兒是不是很窮啊?」
我笑了笑說:「確實不算富,但人情味濃得很。」然後我就給他們講起村裡的故事,那條清澈的小溪,還有許大爺的教導和村民們送行的情景。
說著說著,我的心頭也熱乎乎的。
畢業那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公務員,進了省政府裡頭做事。
當穿上西裝革履,站在那棟高大氣派的政府大樓前時,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在舅舅家門口晃蕩的小男孩兒。
人生就是這麼玄妙,昔日村裡不受重視的孩子,現在成了堂堂正正的公務員。
上班以後,我踏實肯干,很快就得了領導的青睞。單位里的扶貧項目我都搶著去干,總是主動請纓到最苦的地方。
每次走進那些跟我小時候長大的村子很像的地方時,心裡總是格外親切,幹活也更帶勁了。
三年過去,領導提拔我當了科長,成了我們單位最年輕的科級幹部。
那天剛升職,我趕緊給家裡打了電話。「爸,媽,咱升科長啦!」我激動得說話都有些打顫。
電話那邊傳來爸媽的笑聲。爸爸難得這麼興奮:「好啊!好啊!我就知道我娃子有出息!」
媽媽則輕輕地說:「孩子,媽為你驕傲,但你別忘了常回家看看。」
聽這話我鼻子一酸,連忙說:「放心吧,媽,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正當事業一片大好的時候,一個意外的電話打破了我的寧靜生活。
那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里收拾文件,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我心裡犯了嘀咕,但還是接通了。
「喂,請問是夏文彥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我話還沒說完。
「文彥啊,我是你舅啊!」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激動。
聽到「舅」這個字,我的心猛的一跳。
十來年前那個熱得冒煙的夏天,還有他家門口那扇冰涼的門,我媽那失望的眼神,在我腦里閃了一遍又一遍。
當時媽哭了一晚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打那之後,我和舅舅再沒有聯繫過。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哦,舅啊,有啥事兒?」
「是這樣的,文彥……」舅舅的聲音變得有點結巴,「我聽說你現在到省里做事了,做得不錯。舅這有個事兒,想麻煩你幫個忙……」
正在這時,主任敲了敲門進來了,對我比劃著讓我去開會。
我看了一下表,知道這場會議對村裡的扶貧項目很重要。
「舅,對不住啊,這邊還有個要緊會要開。你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說吧,行不?」我說得挺客氣。
「哦,好的,好的。那你先忙你的。」舅舅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等哪天我再找你說。」
掛了電話後,我的心裡久久沒法平靜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都變了,從前不起眼的小孩,現在成了他們口中的大能人。
那些以前看不上我們的人,這會兒卻主動打過來,求咱幫忙呢。
開完會回來,我進了辦公室。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有好幾通未接來電,都是舅舅打來的。我心裡頭有點兒猶豫,不過還是給他回了電話。
「喂,舅舅。」
「哎,文彥啊!」電話那頭的舅舅聲音熱絡得很,跟過去那個老實木訥的他判若兩人,「剛不會打擾到你幹活吧?」
「沒事,舅舅。您找我啥事?」我直截了當地問。
舅舅清了清嗓子,開口說:「是這麼回事,文彥。咱家你表弟今年參加高考,想去你們那邊上學呢。我聽說你在那兒工作,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我心裡就明白了,舅舅是想讓我幫忙走後門,給我那不學無術的表弟搞個名額。這種事情我可真是見不慣。
「舅舅。」我想了一會兒,說,「大學錄取都按分數來的,咱可不能瞎摻和。表弟能考出好成績來,自然能進去;要是不夠分兒,我也幫不上忙。」
電話裡頭靜了一下,然後傳來了舅舅不太樂意的聲音:「文彥啊,你現在當官了,這小事情都辦不到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舅舅,我能走到今天,是自個兒一步步拼下來的,離不開咱們村裡人和爸媽的支持。用職權來幹些違法的事兒,那是不行的。
要是表弟學習上有需要指導的地方,我很願意幫他;但要讓我幫他走後門什麼的,這我可做不到。」
那邊又是一陣安靜,末了,舅舅冷冰冰地說了一句「行吧,我知道了」,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我把手機扔到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心裡明白,也許從此以後跟舅家的關係就這麼完了,可我還是沒覺得後悔。

那個周末,我回了趟老家。坐在屋後的小山坡上,瞅著太陽慢慢沉到遠處的山裡,我跟爸媽說了這件事。
我爸點點頭,說:「文彥啊,你幹得不錯。做人嘛,得有骨氣,做官呢,也得講原則。」
我媽握著我的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兒:「文彥啊,媽為你驕傲。你能比我們強,懂得在這亂七八糟的社會裡好好做人。」
我看著爸媽那滿臉皺紋但仍舊慈祥的臉,心裡暖暖的。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再怎麼複雜,這兒永遠是我的家,村裡的人永遠是我最堅強的依靠。
第二天早上,我去村裡的小學。學校正在舉行一場簡單的獎學金髮放儀式。
這是我用自己的一部分工資設立的,為的就是讓孩子們多學點東西,將來有個好出路。
看到孩子們那稚嫩但充滿希望的小臉蛋,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
我對他們說:「孩子們啊,記住,你們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只要好好學習,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回省城的路上,我心裡踏實得很。
雖然知道前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難處等著我,但我也知道,只要記得自己的根兒,我就一定能堅持下去。
生活就像一本厚厚的書,得一點點翻,才能琢磨出它的意思,而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好好書寫屬於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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