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點生活｜門前風景雨來佳

□張存

出門做核酸，順便賞桂花。今年的桂花開得遲，已過了「八月遍地香」的時節，但一如既往，從不缺席。

楊絳曾說：我從來不後悔對別人好，哪怕看錯人，哪怕被辜負，對別人好，並不是別人有多好，而是因為你很好。

這似乎在講品行，也似乎在講花性。有些花常被人以暗香浮動來形容，比如桂花，花香若隱若現，卻醉人心弦。

有一位認識三十年的朋友。他年輕的時候就愛好文學，尤其喜歡寫詩。為人仗義率真，有男子氣概。雖不是山東人，卻身材槐梧，嗓門宏亮，性情豁達，善解人意。他對待朋友，肝膽相照，真心實意。當年，因詩惹禍，身陷低谷，朋友紛紛避之不及，他也以平常心看待，坦然處之。雖然後來很少寫詩，對文學的迷戀，如故。我當時剛提筆寫作，多有請教，他知無不言，總說，多讀善思，堅持不怠，必有收益。這些年，我但凡在寫作上有所長進，多是受他溫潤的滋養而得。二十年前，曾為他寫過一文，最後還是被撤下了。我同他說起此事，他只淡淡一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自不多言。

那日，他踏月而來。落座後，我給他泡了杯猴魁陳皮茶，兩人抽煙喝茶聊天，其樂無窮。舊友新茶，該是要碰一下的，淺茶淡香，浸潤著三十年的光陰。感慨是有的，卻不曾遺憾。他平靜地說起前些日子的事來。那天戶外騎車，下坡道時，速度未減下來，只聽「咯噔」一聲，人便知覺全無。等醒來，救護車已在身旁。他被送至醫院，全身檢查，只皮肉傷，無大礙。他說得雲淡風輕，我聽得心驚膽戰。一切只能四個字得以解釋：善者福報。我倆又閑聊了些過往，他說要回去了。我也不留，送到門口。秋月的光，照著他，也照著我，互道珍重。桂花的香氣，在夜風中，撲鼻而來，又飄散在空中。

我的小疾，竟驚動了忘年交。他是一位在書畫上頗有造詣的老藝術家。他來看，令我既感動又慚愧。他謙遜隨和，低調平易。無論是誰向他求字畫，從不推諉。他總說，舉手之勞，皆大歡喜。我從而照見自己的狹隘。「有容德乃大，無求品自高」，這非一朝一夕所能學到。修為二字，窺以全貌。我心生敬畏，卻難得皮毛。他畢業於名校，那些老師和同學，都是國內知名書畫家，他卻很少提及。那天，有報社記者前去釆訪，正逢重陽，他揮筆寫下「戰地黃花分外香」，字如其人，不溫不火，雋秀儒雅。他還為來者，贈以墨寶隨喜。剪輯後的視頻，極為精彩，好評如潮。他卻說，慚愧慚愧。我又想到那些遲開的桂花，不禁莞爾。

讀到李清照的一闕詞：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這「閑」「雨」二字，相映成趣，怦然心動。這是李清照晚年所寫，她大病初癒，而字裡行間卻恬淡閑靜，暗藏歡樂。尋常的景緻，抒發對生活的熱愛。更絕的是「終日向人多醞藉，木犀花」，一查，原來木犀是桂花。何其多情，何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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