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石榴緣
文 | 孫景璞
秋高氣爽,瓜果飄香。樓下花壇中的石榴樹上,掛滿了紅彤彤的石榴,風一吹動,晃晃悠悠,搖搖欲墜。此情此景,勾起了我對我家三代人栽種石榴樹的往事的回憶。
姥姥家的石榴樹
姥姥家有兩個院子。北院是自家住的院,俗名「天井」,院內靠東牆處有兩棵酸石榴樹,是姥爺年輕時栽植的。南院是為本族人代管的閑置房,院里靠南牆處有一棵甜石榴樹,據說是我大姥爺栽植的。
石榴樹大多是小喬木,說是一棵,實際上是一叢。一叢有兩三株,都是從母株根部長出來的分株。因為分的時間不同,所以粗細也不等。北院的樹最粗的有拳頭粗,南院的樹有擀麵杖粗。每株樹榦長出許多枝條,枝條上又長出許多針狀小枝,組成一個密集型的樹冠。老枝條樹皮紋理粗糙,灰黑色,長滿橫七豎八的枝丫,是開花結果的主枝。新枝條紋理細嫩,灰綠色,細長挺拔,好像要衝出重圍,伸到樹冠外面去的架勢。這些新枝條當年是不會開花的。新枝條柔軟有彈性,是孩子們的玩材。我和表弟用它來做釣魚竿、弓箭和抽陀螺的鞭桿,很應手。
石榴樹的葉子是對生的長橢圓形,葉面碧綠光滑,葉脈清晰。深秋時節,逐漸變黃,霜降以後,都落掉了。
姥姥家北院的石榴花是單層紅色花,火紅火紅的。南院是多層的粉色花(俗名雙花)。石榴花雄雌異枝,雄花較小(方言叫曠花),倒圓錐形,內露黃色的蕊心,鮮艷奪目,一副招蜂引蝶的態勢。盛花期的石榴花,三朵一團,五朵一簇,被風一吹,就像一群身著紅衣的女郎,舞蹈在綠葉烘托的樹冠上,使整個院子紅火起來。
石榴雌花授粉後,底部葫蘆狀的花萼發育成球形果實的外皮並逐漸長大,最後長成一個肚兒大、嘴兒小的大石榴。這時我和表弟就開始摘石榴吃了,雖然籽粒是白色的,尚不飽滿,有一股酸澀味,我們也吃得津津有味。
寒露節前後,石榴熟了,石榴皮紅紅的、亮亮的,有的開裂了,露出了像珍珠一樣的紅色透明的籽粒,猶如美女開啟朱唇,綻開了笑容。我和表弟吃得更歡了。有時我倆還把籽粒剝到碗里,用筷子搗碎,加上一湯匙紅糖,做成糖水石榴汁,看起來顏色鮮艷,喝起來甜中帶酸,沁人心腑。特別是冬季,吃上這一口,是十分愜意的事。
姥爺說,石榴樹喜歡火石頭(即石英)做肥料,他叫我和表弟到街上去撿火石頭。我們撿回一籃子,他用斧頭砸成碎塊,分別埋在樹根下,還說,這樣石榴樹可以多結果,而且果皮還薄。這一說法有沒有科學道理,我沒有考證。
姥姥家的石榴樹都是優質品種,有的鄰居來討要小樹苗,姥爺就用分株壓條的方法,把樹根下面新生的枝條,壓彎到地上的土坑裡,培上土,讓枝條生根。第二年再剪斷枝條與大樹的連接處,把長了根的部分刨出來,送給人家。只要新枝條生出了根,一般情況下是會栽活的。
紅瓷瓶 嘴兒小 秋天到 咧嘴笑
母親用壓條的辦法從姥姥家帶回兩棵酸石榴樹苗,栽到我家院子的角落裡,三年就結果了,五年長成了兩棵大樹。
當時,我們村裡的石榴樹較少。端午節時,正是石榴花盛開期,火紅火紅的花朵,引來許多蜜蜂和蝴蝶盤旋在花枝間。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摘花(不結果的曠花)同艾枝、金銀花、光光花一起戴在頭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這是端午節的一道獨特風景,所以我們那裡,端午節又叫女兒節。古代婦女穿裙子,多喜歡石榴花的紅色,所以「石榴裙」就成了古代年輕女子的代稱。
石榴樹也容易招害蟲。我家的石榴樹曾有過三種害蟲,它們是石榴尺蠖、蚧殼蟲和食心蟲——這些蟲名是我後來知道的。石榴尺蠖俗名弓橋蟲,它能把身子弓起來像「n」字型,像拱橋一樣,故名。它有著和枝條一樣顏色的保護色,爬在枝條上,很難發現。它蠶食石榴的葉和花。螳螂是它的天敵。我曾親眼看見一隻綠色大肚子的螳螂,用其鐮刀螳斧鉗著一隻尺蠖,貪婪地嚼著。我曾拿著剪刀,尋找尺蠖,一旦發現,就用剪刀把它攔腰剪斷,並剝離到地下,送給雞做美食。
石榴樹長大了,結的果子也多了,祖母見到那麼多石榴,十分高興。果子熟了後,她每天吃一個,還在後窗台上擺著十幾個,準備冬天吃。我也給她搗過糖水石榴汁,她牙口不好,喝這個汁更得勁。她老人家還「破悶」(猜謎語)給我,如:「紅瓷瓶,嘴兒小。秋天到,咧嘴笑,露出珍珠和瑪瑙。」這是裂開的石榴。還有:「一個紅瓷罐,內隔十二間,間間裝珍珠,珍珠酸又甜。」這是說石榴的內部構造。掌握了這一規律,剝石榴時可以順利剝出晶瑩剔透的三稜柱形的籽塊,吃起來很方便。
寒露後,母親摘了石榴,給鄰居們每家兩個嘗鮮。還把幾個小的留在樹上,並包上一層布。待到霜降後再摘,這些果子不僅長了個兒,而且籽粒更紅,糖度更高了,格外好吃。
我在小區里栽石榴樹
萊州市的石榴以南崔家村的著名,那裡的石榴果個大皮薄、籽粒大、核小而軟,酸甜可口。2016年春,我從朋友處討來一株該村的石榴苗,栽到小區的花壇里。沒想到花壇的土質還真適合它的生長,六年後竟然長成了高約3米的雙株大樹,每年都能結20多個石榴。我也曾給它在根部埋上了一些火石頭,還給它施過複合肥,天旱時,還經常給它澆水。
遺憾的是,花壇內栽植的花木太密集,什麼杏樹、無花果、核桃樹、香椿樹、月季花、紫槿、梅花等擠在一起,影響了通風透光,石榴樹樹冠展不開,只能向上長,結果不多。再就是它招虱子,我也曾人工去刮過,但是高處刮不到。我曾請教過林業技術人員,他們說,刮是個好辦法,但要颳得遍,多刮幾次。我問他們有沒有藥物,他們說要是能抓住它們的繁殖時節,可以噴洒石硫合劑,但是這個時機很難抓得准。還有一個問題是石榴果容易裂口,裂口的果子容易壞掉。技術人員說,這是氣候的原因,難以預防。我也只好讓它自由發展啦。
石榴樹栽在公眾地盤上,果子當然應當大家共享。石榴快熟的時候,就有人摘吃。最後摘下的,我也和鄰居們分而食之。
三代人的石榴緣,是有顏色有味道的鄉愁。
原標題《三代人的石榴緣》
原文發表於2022年10月26日《煙台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