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萍水相逢

文/ 邸萍

逢，乃緣起。

天地洪荒，人間萬象，若遇，皆緣。

三世流離，幾經輾轉於萬水千山。撫過春花，望穿秋月，送走暑雨，迎來寒雪。黑白交替中，我早已忘記曾在佛前苦苦求了幾百年，只遵從既定輪迴的宿命，跌跌撞撞在紅塵幻海的沉沉浮浮。祈盼某生、某年、某月、某天、某刻，與你重逢在一眼萬年的俗世流塵。

那日，風正暖，水且平。我正徜徉在那闊闊的水上，在夢裡盡情慵懶安適的享用這午後溫煦的陽。恰秋，賞秋且當時。看層雲萬里峰如聚，觀一川卧水媚眼如絲。水上浮萍團團簇簇遠遠近近，稀疏濃密相宜間鋪排在水面，束束花苞呼之欲放，更為增色。而我，一朵纖弱清透的鵝黃色小花似搖搖欲墜在一川水上，正放。縱沒有天姿國色，那嬌俏卻讓人憐讓人惜還讓人疼，煞是動人心扉。

「好美的一朵萍花！」一個聲音耳側響起，吵醒我午睡的淺夢。本不經意的一眼，卻讓我心生納罕：這身影，這眼神，似曾相識。莫不是他！

「等一下，我採下那朵花帶走！」你對身邊的朋友說。

可終究徒然。水流清淺，無有蘭舟。幾番嘗試，皆是咫尺天涯，只能扼腕罷手。

「帶我走吧！我請求你帶我走……」我心跳如炬大聲呼喊你，可是你聽不到一絲一毫。我心急如焚，淚凝花心成一滴清露落入水中，在你愈來愈遠的背影里碎成一片片……就這樣，在那秋陽，在那媚水，匆匆遇見又別離。縱然已喝過忘川水，你出現那刻，我還是一眼認出你。你只不知，那夜月光下，我便玉隕香消在對彼此求而不得的嘆息里……

知我奈何橋上幾許徘徊，終因心中還有未了的願。只能盡量放緩丈量的腳步，默默在心裡將此生的遺憾來世的期翼一再咀嚼。還是來到望鄉台，接過孟婆的湯碗。這讓人在遺忘中無憂無念無思的忘川水，我再喝一回又何妨。前塵往昔，憑它再繁華似錦，在水盡入喉那瞬，也一一忘卻在時光的遙山遠水。但無論哪一世，在喝下前，我都在心中許下了一個願：生生世世無相忘，情深緣淺且相逢。

這一世，縱非萍，但名字依舊是萍。雖然心中並不喜歡這個名字，但父母所賜，只安心領受。父愛深深母愛盈盈，何其幸甚！每每念及，常常感恩滿懷。然，萍乃飄零物，因何以此為名？若真人如其名，該情何以堪！莫非這個字便是我躲不開的緣，更是我逃不掉的劫。

還未及到「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式的感物傷懷，我已歡呼雀躍的來到這美麗的大學校園。

那個秋日晚間的公共課堂上，只剩了一個空位。匆忙而入，剛剛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坐下，我心還提在嗓子眼兒。「你叫什麼名字？」斜目相碰，我心一怔：好熟悉的面孔！想來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我竟木木然定住，出了神忘了回答。「哎……」他用胳膊肘觸了一下我的課本。「先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名字入耳剎那，直讓我心一怔一驚又一涼：好一個正反，怎一個顛倒！「唉，你的呢？」我粗略穩一下心神，懦懦地道：高低相對，低處有水則萍生。四目相撞，我似也看到你臉上一絲不經意的慌亂一閃而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只是很快，我們便投入到志趣相投的《紅樓夢》中高談闊論。老師在上面大講，我們只在下面竊竊私語。課下，竟渾然不覺。

那麼多的心有靈犀，終也抵不過陰差陽錯的宿命。那日風亦和，海邊我們和落日共舉離別的酒杯，只言相逢不言別，卻終別。

曾經無意間提及那日初識，你說雖是初識，卻是舊相識。我心再怔，且痛。你說我是你此生的天魔星，其實於我，你又何嘗不是。只是你先開了口，我便沒有必要再開口，因為那麼多要對你說的話，你都似代我的心又提前對我說了罷了。那些不得已的言不由衷，那些唯己知的個中辛苦，只有你和我，才能做到只可意會不需言傳。

這一生，我帶著對你的純心負重前行，卻只得鏡花水月。心中有怨，然，無憾。我們終遇，在最好的年華。而我相信，所有遠別終會重逢。

天高雲闊，山重重，水湯湯，幾十億萬人遊走的時空里，我還是一眼認出你，你還是一眼認出我。奈何橋上，望鄉台旁，我又接過孟婆遞過的碗。仰天閉目，心中默願：若來世，我還是萍，願你是一灣水，彼此萍水相逢，一生相依…

一飲而盡！

傳聞有條河叫忘川河，河上有橋名奈何橋，走過奈何橋有土台稱為望鄉台，望鄉台邊有一婦人便是孟婆，橋邊還有青石，石身鮮紅如血，便是三生石，載錄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

喝下孟婆湯，就會忘掉前世今生，但在喝前，我已又對著三生石許下來生……

緣起三生，萍水相逢。想必來生再為萍，是你我之緣，而非劫。

【作者簡介】邸萍，祖籍山東濰坊，畢業於曲阜師範大學，教師，中共黨員。喜好寫作，鍾情傳統文化。常年堅持練筆，筆耕不輟。自2006年起，其詩歌、散文、雜談、隨筆等不同作品陸續見諸報端，散見於《當代散文》《儒林文院》《東平湖》、《泰安日報》、《今日東平》、《山東工人報》等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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