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鄉愁敞開了人與家園的關係,那末鄉愁就是人對於家園的深深的思念。思念既是對於曾有的家園的懷戀,也是對於將來的家園的期待。因此人與家園的分離將變成人與家園的聚集。於是在鄉愁的哀歌中會升起還鄉的歡歌。
■ 文| 彭富春
無家可歸已經成為了我們所處時代的人類的命運。如果人們自以為我們還居住在一個萬古長存的美好的家園裡,而無任何後顧之憂的話,如果人們尚未思考無家可歸的的本性,將它看成一個無所謂的現象的話,如果人們還試圖設想以種種虛幻的家園來掩蓋無家可歸這一事實的話,那末這只是意味著無家可歸變成了我們時代深重無比的災難。無家可歸的遮蔽和遺忘是比無家可歸本身更為危險的事情。這要求我們的思想深思無家可歸。
就無家可歸自身而言,它敞開了我們生存的危機。但危機首先與否定性或肯定性的意義無關。它實際上意味著一個事物處於它的臨界點。作為臨界點,危機表現為一條邊界。而邊界正是這樣一種特別的地方,它既是終點,也是起點。因此危機既是否定的也是肯定的。其否定性的意義就是危險,而其肯定性的意義就是機遇。
危機這一漢語語詞可以說是危險和機遇的兩者的統一。無家可歸作為人的家園的危機也是如此。一方面它是舊的家園的終結,另一方面它是新的家園的開端。而關於無家可歸的思想由此正是危機的思想。它處在一邊界上,它要在舊的家園的廢墟上建立一新的家園。
這種關於無家可歸的思想表現為一種鄉愁。鄉愁作為憂愁,是人的情緒。它是痛苦,是悲傷,是心靈沉重的嘆息,是一唱三嘆的哀歌。但鄉愁在此不是為其他什麼而憂愁,而是為家園而憂愁,為無家可歸而憂愁。因此無家可歸深深地規定了鄉愁的基本情態。
作為在無家可歸的境遇中所產生的情緒,人的鄉愁似乎是消極性的,是否定性的。但家園自身在根本上卻隱蔽在無家可歸的深處,於是人的鄉愁又是積極性的,肯定性的。在此鄉愁完成了自身意義的轉變。它作為對於無家可歸的否定,正是要尋找一個居住的家園。於是在鄉愁的情緒中,不是人與無家可歸的關係,而是人與家園的關係才是決定性的,甚至無家可歸自身也要在家園那裡獲得自身的意義。
如果鄉愁敞開了人與家園的關係,那末鄉愁就是人對於家園的深深的思念。思念既是對於曾有的家園的懷戀,也是對於將來的家園的期待。因此人與家園的分離將變成人與家園的聚集。於是在鄉愁的哀歌中會升起還鄉的歡歌。
本文作者系武漢大學哲學教授,著有系列學術專著「國學五書」(《論國學》、《論老子》、《論孔子》、《論慧能》、《論儒道禪》,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與發行)。本文圖片來源網路,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