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村有双生姐弟两,一名秀月,一名连升,从小就失了父母,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为了供弟弟读书,秀月没日没夜纺纱织布,十几岁就落下眼疾,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也许是老天厚爱,姐弟俩的容貌,都十分出挑,姐姐沉鱼落雁,弟弟清俊儒雅,被誉为罗家村的“一花一叶”。按照当时的规矩,罗秀月十六岁,就可以参加选美,若是运气好,还可入选为妃,享受荣华富贵。
宫中选美令一出,各地纷纷开始聘请画师,为姑娘们画像,送入宫中初选。当地有个吴县令,贪财好色、无恶不作,见到秀月的画像,立即惊为天人,胆大包天生出私欲,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于是,吴县令授意画师,在画像上微做调整,给秀月的画像上,添了一颗泪痣。要知道,当时的皇太后十分迷信,凡是眼角带“哭相”的,一概不准入宫。自然而然的,月秀落选了。
这可愁坏了姐弟两,要知道如果能够通过画选,就能得一百两银子,可供连升读书、赶考。这笔钱,就是她再纺半辈子纱,都卖不够。姐弟二人正嗟叹之时,有媒婆上门,说吴县令想要纳秀月做小。
秀月听后,大惊失色,那吴县令的恶名,早就传遍十里八乡。说他有怪癖,床笫间常常把妻妾折磨得死去活来,秦楼楚馆里的花娘、小倌,都怕他得紧。好几次,更夫都瞧见,有衙役从他后院,抬出几个男女,用草席卷着,往乱葬岗丢。
“不不不,小女子已经说了婆家,不日就要办喜事。还请婶子通融,给县令大人回禀,感谢他的错爱。”秀月小心翼翼的陪笑着,扯了个幌子想要糊弄过去。
谁料,那吴县令不是个好糊弄的,当即派了人将姐弟两,都抓了回去。本来想用弟弟逼迫姐姐就范,可是见了那连升的容貌,一时间更是移不开眼睛。可恶的吴县令,竟然想出个龌龊的主意,干脆把这姐弟两,一并娶了!
秀月自小就是个硬气的姑娘,左右不愿意,于是吴县令就派人,把他们一起关在了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看他们能熬几日。秀月本想以死明志,可终究不忍心让兄弟丧命受辱,于是便提出,自己一个人出嫁,放她弟弟回家,而且每月还得供应他五两银子学费。
吴县令琢磨了一番,强扭的瓜不甜,那连升虽然清俊,到底是个男娃,也就一两日的兴致,哪里比得过秀月这样的大美人。于是答应了秀月的要求,还一次性给了连升三年的学费。
归家后,连升想到姐姐的牺牲,伤心得大哭了一场,自此开始用功苦读,屡屡得到师长夸赞。因为有了吴县令的供应,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学堂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县令家的小舅子,得罪不起,素日都巴结着捧着他。
慢慢的,连升心中,也生出一种异样的骄矜来。一方面,恨那吴县令抢夺姐姐为妾,一方面又频频以县令亲戚自居。不过,他脑子灵光,读书也很努力,终于在三年后,一举中第,考上了探花。
年轻的探花郎,姿容秀美、玉树临风,一时间风头无两。但是,他却没想到,自己出身贫寒,京中无人照拂,于仕途十分不利,最终只得了个知府的位置,虽说比吴县令还要大一品,但毕竟是外放,哪里比得过京官。
连升心中愤懑,返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便宜姐夫吴县令,寻了个错处投入监牢,又命人将他的恶事,一一查清,再写了折子上报。本来以为,这下吴县令会被杀头灭族,却不想他背后还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堪堪罢了官,流放三百里充军。
虽然没达到意想的效果,到底还是把姐姐从火坑里捞了出来。再说这秀月,在吴县令家,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不过,几年的折磨,更反而养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态。就连连升见了,都有些出神。
这时,京城发生了一件事儿,丞相府的大公子,因为外出和人赛马,不慎从马上摔下,头颅着地,救回家中,请御医调养了几月,依然没有醒来。眼见着只能办后事,老相爷悲痛不已。自己这儿子,从小听话,文采武功都是一流,这次科考中了第一名状元,眼见着能够承袭自己的衣钵,没想到却出了这事儿。
想到儿子年近二十,也没有婚配,到了地下未免孤单。于是便着人放出声来,想要寻一个好人家的清白女子,快要咽气的最好,能够配个冥婚,到了地下能给状元郎作陪。
京城富贵人家,有女儿的,听说那相府是要配冥婚,自然都不愿意。贫寒人家,或者花街柳巷有将死女子的,相府又看不上。这么一来二去,耽误了时日,那状元郎倒是先咽了气。
再说连升,仕途不顺,就屡屡被上官苛责,过得十分不畅快。听了那相府找人配冥婚的消息,便有些心动。这毕竟是丞相府,谁能够攀上门亲,哪怕是冥亲,以后都会有受用不尽的好处。
于是,便狠下心来,趁着秀月不注意,给她吃食里下了蒙汗药,再将人吊在房梁上,作出上吊自杀的样子。没想到,人刚挂上去不久,家里丫鬟就撞了进来,他赶紧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手忙脚乱的将姐姐取下来,号啕大哭:“姐姐,那姓吴的畜生,已经遭了报应,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悄悄的探了气息,果然已经断了气,便对外谎称秀月三贞九烈,自缢身亡。然后,修书一封给丞相,说明了此事,并表达出想要结亲的意思。那老丞相看了秀月的事迹,十分感慨,说这是个好女子,如果能够给自家做媳妇也不错。于是便遣了人,抬了一顶白轿子,吹吹打打将月秀的尸身迎进门,和儿子一起入殓。
至于连升,丞相自然是照拂了一把,让吏部寻着机会,给他调回京城,找个有实权的位置。连升喜不自胜,当天晚上就回家饮酒庆祝。
再说相府,先办了冥婚,又开始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请了城外雷音寺的高僧超度儿子、媳妇。就这样过了几天,晚上添香油的丫鬟,突然听到那棺材里,传来一阵响声,吓得花容失色,大喊起来。
相爷夫人赶来一看,果真听到“嘤嘤”的哭声,好不凄凉。做法事的大和尚说,也许是那少夫人心有不甘,冤魂作祟。相爷夫人怒道:“她还心有不甘?!若非相爷坚持,我怎么会让这二手货,脏了我儿的棺椁?”于是,便让人往那棺材上,钉上几根桃木钉,非得将这“孽女”封印好。
连连几日,这棺材中都闹腾得凶,时而哭泣,时而拍打棺盖,吓得相府里人人自危。最可怕的,是到了第四天,那棺材里,竟然还传出了男子的咳嗽声。
下人们纷纷奔走相告,诈尸了,还一次来两个!老相爷处理公务回来,听说了之后,赶紧命人开棺,果然,这棺材里穿着喜服的一男一女,身体都是温热的,只是非常虚弱。
于是,赶紧找来郎中给他二人把脉。郎中道,这都是大活人啊,只是气息衰弱了一点罢了。相爷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儿子失声痛哭。那状元郎懵懵懂懂道,自己原本是死过去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听见身旁有个女子,一直在哭,那声音又好听又悲凉,于是他想睁眼看看,到底是谁……
这下,相府里丧事便喜事,老相爷喜不自胜,大叹这个儿媳娶得好。马上就命人撤去白花白布,挂上灯笼红绸,广发喜帖,说要给儿子办喜事。这事情惊动了整个京城,就连皇帝都派人前来问候,赏赐了许多礼物。
婚宴那天,满朝文武几乎都来喝喜酒,连升也厚着脸皮想要上门凑个热闹。却被人打了出来,老相爷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和我家攀亲?你好好等着!”
第二天,就上折子给皇帝,将从秀月那里得知的真相,一五一十的报了上去。皇帝看后,雷霆震怒,感慨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恩将仇报的人。于是,当即罢免了连升的官,将其发配到边塞做苦力。
巧合的是,那连升发配的地方,刚好和吴县令在一处。据说,那吴县令,在那里有人照拂,已然是众囚犯中的头头,俨然是独霸一方的样子。那连升落在他手里,又要遭遇什么情况,暂且不说。这秀月,倒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嫁给了状元郎,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