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泽华
01
2012年,我大学毕业,回家乡承包了八百亩荒山种植果树和葡萄。
那年,我才二十二岁,正是敢闯敢拼的年龄。
刚开始,父母非常反对。
时间久了,他们不但不反对,而且帮我忙里忙外打理果园。
第二年,我的葡萄就挂果丰收了,挣了钱。
我爸和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秋天,我和爸去买苹果,听到路边草丛里有婴儿嘤嘤的哭泣声。
我们忙停好三轮车,跑到草丛里,发现一个婴儿被一条小毛毯裹着。
我抬头张望,发现田野里没有任何人,便扯着嗓子喊:哪家的娃儿——哪家的娃儿——哪家的娃儿——
我爸骂,喊啥?肯定是人家不要了,丢在这儿。你想一想,如果是你的娃儿,会不会一大早上丢在路边草丛里?
我想,是的。哪个人会把自己的娃儿丢在草丛里?
我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了起来,对我爸说,爸爸,我们抱去前面的村子问一问?
我爸爸说,只能这样。如果让这娃儿待在草丛里,要是遇上一条毒蛇怎么办?
我们抱着婴儿去了前面的汪家寨问,哪家的娃儿丢在路边?
一群人跑来看,议论纷纷,最后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说,没见过,寨子里能生娃儿的,人家都抱在怀里呢!
有人劝我送去福利院,或者送去派出所。
我和我爸爸把婴儿送去派出所。
派出所几个民警给每个村打电话了解,都说,没有哪家丢过娃儿。
一个老民警问我,小伙子,你结婚没有?
我说,没有呢!
他说,如果结婚了,家庭条件还行,劝你抱去养。你们太有缘分了。
我一听,先是犹豫了一下,看着婴儿一双明亮的眼睛,轱辘轱辘地盯着我看,突然喜欢上了她。
我爸爸说,他还没有结婚呢!怎么养?他抱一个娃儿回去,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老民警笑着说,是的,是的。
我听老民警一说,悄悄地和我爸爸商量,爸爸,我抱去养吧?
我爸爸瞪了我一眼,骂,抱去养个屁!你不结婚了?
我说,爸,如果姑娘喜欢我,她也不在意。
我爸爸骂,如果你没娃儿,姑娘肯定不介意,你有个娃儿,她肯定介意!你想一想,养自己的娃儿没钱养,你还养别人家的娃儿。
我说,爸爸,养我能养,我那果园明年全部挂果了,卖了,一年至少能挣十一二万。
老民警笑着说,老哥,你就听你娃儿的。你相当于救了一条人命呢!老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爸爸沉默一会儿说,娃,你自己看着办!爸爸不反对,也不支持。
02
于是,我把婴儿抱回家,取名赵姗姗,小名叫她姗姗。
我妈看我抱了一个婴儿回来,挺高兴的,说,人啊,要有良心呢!你说,一个娃儿丢在路边,我们看见了,不抱起来,怎么行啊?没人要,我们抱回家养,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我个人的婚姻就遭周围人诟病了。
第一段感情就受挫了。
小芳和我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我就喜欢她。
高中毕业,她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我考上了本省的大学。
她大学毕业,去了上海一家中外合资公司。
她上了半年班,听说我在家搞农业,很感兴趣,打电话给我说,愿意和我一起搞。
我当然乐意了,我也希望有一个帮手,毕竟父母年龄大了,也不希望他们太劳累。
她回来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小时候喜欢玩耍的沙滩上,聊了许多梦想,聊到个人感情时,她唉声叹气地说,赵杰哥,我在外面待烦了,很想和你回来搞农业,但是,我听我妈说,你抱养了一个女孩,我又犹豫了。
我嘿嘿地笑着说,是的。我和我爸卖苹果,听路边婴儿哭泣,没人认领,便抱回来了。派出所的民警说,我救了一条人命。老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妈说,这是一件好事呢!
她生气地说,哪个可能把娃儿丢在路边?我怀疑,是你和那个姑娘生的,你抛弃了姑娘,又舍不得娃儿,所以才出这馊主意。
我大跌眼镜,小芳竟然说出这么奇葩的话,这算哪门子经。
我瞪了她一眼,说,你回来不是和我搞农业,而是来讹我的吗?
小芳生气地说,我讹你?我和你一同长大,我讹你干嘛?
她说完起身走了。
第二天早晨,小芳的妈跑来我家,和我妈说,大娘,我小芳说了,只要赵杰把娃儿抱去福利院,她愿意和赵杰。
我听了,立即起床,对小芳的妈说,婶,我不会把娃儿抱去福利院的。
小芳回上海后,给我打电话,说,赵杰,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偷偷地和人家姑娘吃了禁果,不负责任。
我说,我做人光明磊落的,我不怕他人诟病!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拿我的头发和娃儿的头发做亲子鉴定。
小芳冷哼了一声说,你的事关我屁事!不是你和哪个姑娘生的娃儿,我也不喜欢和带着娃儿的男人生活。
03
一年后,我的果园大丰收了。
经同学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养鸡的女生。
她叫王琴,小我一岁,是农业大学毕业的。
我们见了一面,聊得很开心,当她听我说,我抱养了一个娃儿后,第二天就把我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给我介意对象了。
一混几年就过去了,我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周围的人就开始议论,有人说,我抱养的娃儿是我亲生的,那个姑娘可能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有可能是我的初中同学,也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甚至有人说,我和哪个寡妇生的。
我爸爸听了,骂我当初不听他的话,现在惹得一身骚味。
我妈倒轻松,笑着说,娃儿,你记住,好人有好报。时候未到,到了一定要报。
04
姗姗一岁后,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越长越嘴甜。
我走哪儿都带着,担心她碰着,跌着,更担心,夏天去河边玩耍被水淹。
夏天,她喜欢游泳,我在果园里修了一个游泳池。
她喜欢吃鱼,我还在果园里挖了一个鱼塘,养了许多鱼。
姗姗六岁时,我送去镇上报名读书。
每天早上我送她去上学,下午放学,我接她回家。
她很高兴,我们在一起时,她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唱歌。
三十岁,我没有对象,我爸爸就开始在我耳边咕哝,责怪我当初不该抱养姗姗。
当然,流言蜚语满天飞,冷嘲热讽的人越来越多,冷眼旁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天,那天是星期六,姗姗跑去和村子里几个孩子玩耍,哭天抹泪地回来。
我问她,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姗姗说,爸爸,他们骂我是个没妈的孩子!说我是你捡来的!说你把我妈打跑了!你不要我妈了!
我安慰她,别听他们的。你是我的孩子。你妈没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05
有一天,我接到了姗姗班主任的电话,说姗姗最近非常古怪,希望和我见面好好地沟通一下。
我放下手里的活,去了学校,见到了姗姗的班主任。
班主任长得非常漂亮,个子一米七左右,皮肤白皙,眼睛明亮,脸上像挂着蜜糖似的。
我们坐下,她就笑着和我说,哎哟,真没想到,你还那么年轻。
我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也不知她想表达什么。
她给我泡了一杯茶,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姓杨,你叫我杨老师得了。
我笑着说,杨老师好!
杨老师说,我听班里的学生说,姗姗没妈,是真的吗?
我说,是的。这个孩子是我在跑边捡来的。我觉得可怜,便抱养了。
杨老师顿时大吃一惊,问,你没有结过婚?
我说,大学毕业,我就回家创业,搞农业,种果树。一次,我和我爸卖苹果,在路上听到草丛里有婴儿哭泣,停下车,跑去看,是一个婴儿,问了半天没有人领,我们抱去派出所,派出所打听了半天,仍然没人领,一位老民警希望我抱养她。我觉得娃儿可怜,便抱养了。
杨老师问,你不打算结婚吗?
我说,不是不打算结婚,而是许多人听说我有娃儿,不愿意嫁给我。
杨老师笑着说,你真了不起!太伟大了!
06
一个星期后,我接姗姗回家。
姗姗告诉我,爸爸,明天杨老师要来我家玩耍。
我怀疑,她是想了解我如何教育孩子,没在意,说,行。爸爸杀鸡,宰羊给她吃。
果然,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杨老师的电话,她说,她中午要来我家。
吃了中午饭,杨老师打着太阳伞,背着白色的双肩包来了。
我在大门口见着她姗姗而来,迎了上去,笑着说,哎哟,杨老师辛苦了!农村路不好,太阳那么烈,真是辛苦你了!
一进屋,姗姗忙抬水给杨老师喝,说,杨老师,天气太热了,快喝口水!
杨老师笑着,抚摸她的头,说,我们的赵姗姗太懂事了,太乖了!昨天,她和我说,杨老师,我爸爸太了不起了。说你种了八百多亩的果树,养了二十只羊,十头牛,一百多只鸡,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和她说,明天我一定要去你爸爸的果园看看。
我说,吃了饭,我带你去果园走一走,你看看。
她笑着说,不吃饭了,我吃了饭来的。下午,我在你这儿吃一顿农家菜。
姗姗抱着杨老师的胳膊说,杨老师,我爸爸听你要来,杀了一只羊,又杀了一只大公鸡。
杨老师说,走,我先去你的果园里看一看。
我背着姗姗,带着杨老师去了我的果园。
我爸妈正在果园里休息。
杨老师见了很热情。
我在果园建了六间小木房,三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一间餐厅。
杨老师看了,感叹,哎哟,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我们在果园里走了一圈回来,便坐在餐厅聊天。
聊到下午,我开始做饭,她帮我打下手,其乐融融的。
吃了饭,杨老师没有走的意思,搬了一把藤椅坐在院子里,抱着姗姗讲故事。
出于礼貌,我也搬了一把藤椅坐着和她聊天。
姗姗看见我坐在旁边,对我说,爸爸,我们杨老师好漂亮哟!
杨老师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说,姗姗,你学会夸人了呢!谁教你的?
姗姗说,是我自己说的。我爸爸很优秀。但是,因为我,好多姑娘不愿意嫁给他。好多人说我是个拖油瓶,害了我爸爸。
杨老师看了我一眼,说,你爸爸很优秀!抱养你,把你抚养长大,太了不起了!一般的姑娘配不上他!
姗姗歪着头问,杨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杨老师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说,没有。怎么了?
姗姗愣了一会儿说,杨老师,我爸爸很优秀的。真的,我爸爸很优秀的。
杨老师笑,问,你想说什么?
姗姗扯着衣角,害羞地说,我希望你做我的妈妈!嫁给我爸爸。
杨老师脸红了一下,说,你爸爸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呢!
姗姗拉着我的手搭在杨老师的手上,说,我爸爸人很好!但是,有一个缺点,不爱说话。你就答应他吧!
杨老师红着脸看着我,笑着说,你看,你姑娘太懂事了。
我说,我很荣幸抱养了她。我真没想到,许多人都嫌弃我抱养了她,你反而夸奖我。
杨老师笑着说,是啊!你很优秀啊!
第二天是星期天,杨老师在果园又玩了一天。
星期一早晨,我送他和姗姗去上学,送他们在学校门口,杨老师停了下来,对我说,我在你果园住那间房留着,下午我就搬到你哪儿住。
我兴奋地说,行!我负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第二年的五一节,我和杨老师结婚了。
元旦那天,杨老师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图片来源头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