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雨 图:来自网络
前些日子回老家,刚坐下没几分钟,妈妈让我和她一起去医院看邻居刘奶奶。我一怔,刘奶奶身体一直都很硬朗,怎么才几个月身体就垮了。妈妈说:“玉柱(刘奶的孙子)十几天前脑溢血去世了。”
细细想来,刘奶奶的举动,很多人都能理解,刘奶奶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倒是收获了很多悲痛。古稀之年,活着没有盼头。
刘奶奶出生在非常偏僻的乡村里。仅上了小学三年级就没有书读了,十岁左右就回家帮父母亲干活了,刘奶奶由有一个弟弟。刘奶奶父亲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直到三十岁岁,才娶隔壁村又傻又哑的女孩,就是刘奶奶的母亲。
刘奶奶生在穷苦的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倒也生得水灵。十七八岁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附近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那个时候,没有自由恋爱,靠的是介绍。刘奶奶的父亲穷怕了,一心要为刘奶奶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他说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就是幸福。管他高与矮,胖与瘦,脾气好与坏呢。
邻居王大爷的父亲是木匠,经常到刘奶奶她们的大山窝里做门框,做凳子,桌子。手头有零花钱,还在我们村里建了一栋大房子。
王大爷的父亲看到刘奶奶长得水灵,一心想刘奶奶做他的媳妇。然后给刘奶奶的父亲很多彩礼,刘奶奶的父亲便答应了。刘奶奶与王大爷从订亲到结婚仅一个星期。
王大爷是家里的独生子,三代单传。
王大爷的父亲和母亲希望刘奶奶为他们家生个大胖小子。可事与愿违,刘奶奶与王大爷结婚三年,肚子迟迟鼓不起来。
王大爷的母亲抱孙心切,四处求医,弄来各种补身体的草药熬给刘奶奶喝。看到那又苦又难闻的黑药汤,刘奶奶想死的心都有,但每次还是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喝下去,总归没有怀上。
王大爷的母亲失望地直跺脚。只要刘奶奶有什么让她不顺意的事,就指桑骂槐地骂刘奶奶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刘奶奶始终不敢还嘴,偷偷地躲在房间里哭,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毕竟,王大爷是奉父母之命娶了刘奶奶,没什么感情可言。刘奶奶这些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父亲和母亲每天在她耳旁边念叨,渐渐地王大爷也对刘奶奶厌恶起来。
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王大爷家的一块土地与村上有几个儿子的邻居刘权家的土地交界。一次,王大爷的父亲发现刘权把界限挪到自家地里五公分左右。王大爷的父亲正把界限弄回去,恰巧刘权过来种地。
他的父亲与刘权论理,刘权蛮狠地说:你们家后人都没有了,还种那么多干嘛?”气得王大爷的父亲放下锄头就与刘权扭打起来。还好有邻居看到,才把他父亲和刘权他们俩拉开。
后来,村干部调解,把界限弄回原处。但王大爷的父亲每天还是郁郁寡欢,病倒了。从此,很少干过重活的刘奶奶和王大爷叫苦不迭,他们更是看刘奶奶不顺眼。从此,刘奶奶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冬去春来, 王大爷要赶牛去梨田播稻谷种。不知道为啥,那天牛不听他的话,拖住犁耙在田里乱跑,犁耙碰到田边的石头,“砰”的一声,犁耙变成两半截,把王大爷的脚割出血了,疼得“嗷嗷”叫,王大爷气得把牛狠狠地抽几棍子,把烂犁耙扔在田边,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王大爷回家,看到刘奶奶还没有做好饭,气不打一处来。拽住刘奶奶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顿时,鲜血从额头和眼角流出。还好住在隔壁的爷爷和奶奶干活回家看到,把王大爷劈头盖脑地吼一顿,然后一起把刘奶奶送往乡卫生院。
直到第五年,刘奶奶怀孕了,给王大爷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儿子,按辈分我叫他锋叔。王大爷父亲的病瞬间没了。王大爷更是变了个人似的,对么奶脾气好些了,人也变得勤快起来。刘奶奶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人们开始流行起用水泥砖子建房子。王大爷也动心给锋叔建砖房。
王大爷想自己弄石头做地基,节约一些钱。
那天,王大爷像往常一样,吃好早饭,带着铁锹、石炮和火药,到离村子有三十里左右的山坡上弄石头。王大爷把充了炸药的雷管放到他凿好的小洞后,大声地叫喊:附近的乡亲注意咯,准备点炮咯。连续喊几声后,从身上的衣服袋子里拿着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炮。
王大爷点燃后,把腿往相反的安全方向跑。跑到感觉安全的地方后,坐在地上静静等待雷管爆炸。10秒过去了,20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按照以往,最多一分钟就爆,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依然没有爆。王大爷连忙跑过去看究竟。
“嘭”的一声巨响,王大爷“啊”的一声,应声倒地。附近打石炮的人听到王大爷的声音后,朝他跑过来,看到一块大石头正压在王大爷身上。鲜血从他的头上,脸上,眼角流了出来。
当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王大爷送往医院,因流血更多,王大爷已奄奄一息。么奶闻讯赶往医院,王大爷紧紧抓住么奶的手:桂……桂花,有合适的人就嫁了啊,还有,一定要帮我给儿子带大。看到刘奶奶点头后,王大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王大爷去世后,他的父亲和母亲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双双病倒了。两年后,两位老人相继去世。
从此,只有锋叔和刘奶奶相依为命。
转眼,又到犁田播稻谷种子的季节了。
前两年,王大爷的父亲虽然生病,刘奶奶忙的时候,还能帮刘奶奶犁一下田,可他去世后,刘奶奶只能自己赶着牛学着梨田了。
一大早,刘奶奶早早地先把水赶到田里,然后拉着牛,扶着犁耙下田。与田交界的铁牛已经犁好了自家的,看到刘奶奶那么费劲,主动下田帮刘奶奶犁地。
刘奶奶拗不过他的好意,让他帮忙着犁,自己赶快回家做饭请铁牛吃饭。刚走回村子,看到有人挑着猪肉在卖。刘奶奶忙割了两斤肉,买了一些油炸豆腐,准备做豆腐圆子。
正起好火准备淘米下锅,铁牛的老婆气冲冲地冲进厨房,抓住刘奶奶的衣领:桂花,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家的铁牛的?刘奶奶气得满脸通红,掰开她的手:铁牛媳妇,我没有跟你家铁牛好。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哦。
铁牛媳妇哪听得进去,伸另一只手要去抓刘奶奶的脸。这时,锋叔刚好放学回家,看到铁牛媳妇打自己的母亲,他一下子冲到她们中间,双手用力把铁牛媳妇推倒。
然后从灶堂拿燃着的柴棍,指着铁牛媳妇说:再让我看到你欺负我娘,我肯定不会饶了你!吓得铁牛媳妇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气哼哼地溜回家了。
锋叔十六岁,刚读初三那年秋天,刘奶奶上山捡柴,背了很大一捆。正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豆大的雨点。由于是泥巴路,有些滑,刘奶奶正要跨过一道沟坎,突然前脚滑下沟,整个人和重重的一捆柴跌到沟里。刘奶奶的脚扭伤了。
正是收稻谷的季节,刘奶奶需要修养。锋叔只能辍学了。
收完庄稼后,村里有很多人出去工地找活干,锋叔也跟着他们到广东找事做。
由于锋叔没有满十八岁,只能和村上的一些伯伯和叔叔到工地上做小工。
锋叔十八岁那年,工地上来了一个做统计工作的阿莲(比锋叔小一岁,后来成了我婶婶)。经过相处了解,然后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在锋叔20岁那年,他们结婚了。几乎不用刘奶奶操半点心。第二年,婶婶给锋叔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刘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村里的人都说刘奶奶,真的是苦尽甘来了。
锋叔在工地上做事的时候,注意到附近工厂的工人都在厂外吃早餐。锋叔觉得做早餐生意应该不错,还自由。
锋叔与婶婶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孩子(玉柱)出生了。孩子长大一点后,锋叔便与婶婶商量着开早餐店。玉柱有三岁的时候,锋叔带一家人到广东佛山一家电子厂附近租了一间铺子卖早餐。刘奶奶在店里帮忙带孩子,锋叔和婶婶照顾生意。
锋叔专门卖早餐,都是从别人的店里订购批发过来的包子、馒头、油条……等。
细小的锋叔发现,刚开始有很多人买油条,他预购的油条都不够卖的。后来慢慢地几乎没有人买了。
锋叔突然明白了,油条冷了,就不脆、不酥了,吃起来便没有味。别人送过来的时候,需要时间,时间越长就越不好吃。
于是锋叔在早餐店收摊后花一些钱向别人学炸油条。锋叔炸的油条粗又脆,买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一些早餐店还前来订购油条。锋叔常常半夜就爬起来炸油条,有时候还给街边的店主送油条。
一天早上十点多钟,按照惯例,锋叔早已经送完油条回来了。可刘奶奶和婶婶左等右等都没有看到锋叔回来。婶婶打锋叔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不一会儿,婶婶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紧急的声音告诉婶婶,锋叔出事了。他载油条的摩托车撞在道路旁边的栏杆,由于伤势过重,锋叔当场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刘奶奶与婶婶抱头痛哭。
把锋叔安葬后,刘奶奶在家里带着孙子,婶婶出去打工为一家人的生活。
刘奶奶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孙子玉柱。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玉柱已变成了一个青少年。
刘奶奶,终于喘一口气了。
听妈妈说,中秋节前几天,刘奶奶,婶婶和玉柱准备着要吃饭。突然玉柱拿着的碗掉在地上,右手放在太阳穴喊着:奶奶,奶奶,我的头好痛哦!话音刚说完,一头倒在地上。
婶婶叫邻居帮忙把玉柱送医院,还在路上的时候,玉柱已经不行了。
可能是刘奶奶的眼泪都流干了。玉柱去世后,她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第二天玉柱准备被抬上山下葬的时候。“哐”的一声,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奶奶一头撞在棺材上。
村民和亲戚们急忙一边安排部分人把玉柱的尸体抬上山入土为安,一部分人把刘奶奶送往医院。
刘奶奶费力地睁开眼,她的娘家弟弟急忙凑过脸去,心疼地用右手拢了拢刘奶奶奶凌乱的头发。
“纲子,你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你说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盼头呀。”刘奶奶脸上挂满了泪珠,粗糙的右手使劲地拍打着病床。
刘奶奶弟弟紧紧握住刘奶奶的手:姐,不是还有我,还有你的侄儿,侄孙儿们吗?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回家。
重阳节回家,母亲带我去刘家村(刘奶奶娘家)看刘奶奶。她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大老远就呼唤着我的小名。
她的旁边有一个摇篮车,里面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漂亮婴孩,应该是刘奶奶弟弟的孙女。刘奶奶不时地砸吧着嘴,逗小婴儿笑,脸上不时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