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一个组合家庭的悲剧

2022年11月01日20:58:27 故事 1622


塬上一个组合家庭的悲剧 - 天天要闻


文/刘亚琴

秋后的日头照旧毒的要命,钻在地里人闷的慌,驴打滚儿的工夫就能憋出一身汗。秋侠正在自家的花椒地里锄草,正巧线娃嫂子路过,“秋侠,那个事你知道不?”她神神秘秘的问。

秋侠一愣:“啥事?”

线娃假装吃惊的说:“你还不知道呀!聪珍婶(秋侠后妈)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说是脖子上长了个啥疙瘩,听说是个哈哈(坏)病,唉!”

“真的?” 秋侠大吃一惊,一股渗气顺脊梁杆直向脑门上窜。

这下把线娃嫂子给问急了,忙支吾:“我……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不敢确定。你还……还是……回屋问个究竟。”

秋侠心里再也无法平静,她烦燥的在地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几个圈圈,手里锄头不知道要锄草,还是锄树,甚或是锄自己的脚。

秋侠其实是福顺捡来的女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难时期,年轻力壮的福顺天不明出去拾粪,走在水渠边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他寻着声音走过去。一个小被子包裹着一个婴儿,外边用一根破布条捆着,娃哭声一声比一声撕人心,小被子随着孩子的哭声一抖一抖。

福顺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哪个哈怂,生娃不管娃,丢这儿不要了,没本事你生逑哩!”说归说,福顺还是抱孩子回了家。

妻子一见娃就非常高兴,两口子结婚好几年了没孩子,正寻思着想抱养一个,这不是老天爷赐福么!不过妻子很快忧愁盖过了兴奋,对着福顺说:“这日子缺吃少穿的,咱能养活得了吗?”

福顺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脯:“你放心,有咱一口吃的,就有娃吃的,饿不下。再说,咱村从古到今都有圣人保佑着,娃一定能养活。”福顺一个劲儿地捡好听话宽慰。妻子揭开小被一看,是个女娃,连忙说:“女娃好,咱以后就是有了男娃,也不影响啥,女娃大了一门亲。”

福顺二人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给娃取名秋侠,把秋侠当心头肉、掌上珠,比亲生的还亲。两口子再艰难困苦都不能把秋侠苦下,有好吃的好穿的都尽着她。花花衫子花花裤,两根辫辫头上挣,活像一只花蝴蝶在父母身边飞来飞去,喜得二人合不拢嘴。

秋侠在父母的悉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五岁那年,秋侠正和村上伙伴儿追逐戏闹玩泥巴,突然间满脸通红,憋得出不出气,浑身瞬间稀软,吓得福顺一把把秋侠揽到怀里,福顺妻边顺着秋侠脊背抚溜边安慰,“我娃乖,静静地,长长出气。”秋侠小学五年级时候也犯过一次,慢慢长大了才没有犯。福顺两口也终没能生一男半女,就更疼爱秋侠了。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秋侠也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福顺两口子筹思着为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三番五次,挑来选去大费了心思,最后福顺瞅准了邻村知根知底的性子有点木讷的青年平娃。平娃很快就进了门,一家四口日子过得有风有水,很是暖心。那时农村土地也分到了户,有四个劳力的一家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谁知福顺妻命薄,一跤跌得就再也没有起来,人很快就没了。一年后热心人给介绍了邻乡镇的聪珍,福顺见面后自然满心欢喜,但还是掩饰着说是再听听女儿秋侠的意见。秋侠见聪珍穿得干干净净,人也利落,自己又有孕在身,若是聪珍进了门,以后坐月子呀管孩子呀之类的事也就有着落了,更不用花钱雇人,于是就点头答应了。聪珍顺顺当当进了门,当了秋侠的后妈。

秋侠和平娃生育了两个孩子,福顺两口自然管两娃吃饭、上学放学接送。平日里两娃奶粉零花也多是福顺两口支宁,秋侠和平娃安安宁宁在外打工。秋侠对这位后妈甚是满意,逢年过节少不了好吃好穿孝敬福顺聪珍二人。过了几年,秋侠平娃奋斗又盖了新房子,和父母就分开了。自然是秋侠四口住新房,福顺两口守老屋。这几年福顺上年纪了,体力大不如从前,地自然也给了秋侠种了。秋侠每年给福顺两口拿粮食,够吃就行,渐渐的也就这么有限的来往着。日子就这样安宁的过着。村里人都说福顺跟上秋侠开始享清福了,福顺总是笑不作声。

但现在听说后妈有病了,还是那可怕的癌,秋侠心里就不淡定了,她扛上锄头猴急的回了家。她家是三间平房,白瓷片,红漆门,一看就是个殷实人家。平娃正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喝茶。秋侠张口就来:“你挨刀子的,都不看看啥时候了,还在这儿品麻!”

平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时候,中午啊!你可是吃错啥药了,还没到饭时咋回来了?”

秋侠一脸不屑:“屋里怂事溜溜都不操心,老婆子前几天去医院了,脖子上长个疙瘩,检查说是啥癌。这事咋弄呀么?”

“啥?癌?”平娃吃惊的站了起来,围着茶桌转了几圈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平静的说:“还能咋弄呀,有病了就给妈看么!”

秋侠眼一瞪:“看把你说的轻巧的,看,拿啥看?那病就是个无底洞,花再多的钱最后都是个死。哎——,你得是有钱给看?那都八十多岁的人了,看病花钱,睡床窝枕的都要我伺候,还不把我劳死了呀?”迟疑了一下,她凑到平娃脸跟前,小声说:“哎,我给你说,还不如让她回去,咱把大一管就行了。”

平娃一听就蹦起来了:“你这是人话么?还长心没有?妈到咱屋几十年了,当初伺候你坐月子,给咱管娃,咱才能安宁出去打工挣钱。多亏有妈照顾着,咱省了多少心。哦,现在有病了,你就嫌是个累赘让回去,你这是人做的事吗?不怕村里人戳脊背骂么!”平娃骂骂咧咧的只是发牢骚,他是外来人,这个家真正拿事作主还是秋侠。

“你咋就是个瓷锤!现在都各过各的日子,谁还管这些闲事。”秋侠狠狠的在平娃额头剜了一下,愤愤的说:“这事就这,你少嘣闲的,听我的”。

秋侠说完揭开竹帘就进屋了,“嘣”的一声关上了门。平娃坐在凳子上朝屋里瞪了一眼,继续喝茶。

这天,秋侠拿了几个箩卜,来到了村北的这座老房子。这是老巷子,房子都很破落,一个个像老人似的,老迈的病病歪歪的勉强撑在那里。住家户基本都搬走了,只有福顺老汉和老伴聪珍还住在这里。老式的院子,两侧门房一侧已倒塌,另一侧则悬在那儿,让人担心随时会倒下来。上房屋黑咕隆冬的,白天在家里也需拉着电灯,灯光不亮,迷离的看清楚老两口布满皱纹的脸。福顺老汉坐在桌旁的老式椅子上,老伴聪珍坐小凳子上低头捡着豆子。

秋侠一跨进屋里就笑着说:“大、妈,这是我地里的箩卜,今晌午你俩包顿饺子吃吧。”看着秋侠满脸的笑,听着秋侠过分热火的话,福顺老汉满脸狐疑:这女子过日子精得连猴一样,今儿个咋变得大方送起萝卜来了?他心想,八成是夜猫子进宅了。

秋侠对着椅子上的福顺说:“大,这些年我和平娃在外打工,没时间照顾你。你看现在两个娃都结婚了,事也到头了。我俩除地里那点活儿平时也是闲着,以后你就搬过去住,我和平娃照顾你吧,”秋侠转过身,轻脚两步,走到聪珍跟前,蹲下来,一只手搭在低头捡着豆子的后妈聪珍的胳膊上,顿了顿,提了提气,说:“妈,你看你来咱家三四十年了,苦也没少下,我和平娃和娃们都记着。我大现在身体慢慢不行了,以后我大由我管吧,你呢,回老家和女儿也享几天福去。”说话间,秋侠起身,眼神在福顺和聪珍二人间来回移动,生怕父母二人有过激烈反应,她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听到女儿秋侠这番话,福顺老汉气得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到案上摸切面刀,他嘴唇哆嗦,浑身颤抖,终没能起来;聪珍手里的豆子“唰啦啦”撒了一地……

夜深了,老巷子漆黑寂静,猫头鹰在前院树上“”呜——呜——”凄惨的叫着,又扑楞楞飞走了,飞到另一棵树上继续叫。这叫声划破夜空传向更远处去了。昏暗的灯光下,福顺和聪珍老俩口坐在坑上,愁眉苦脸,默不作声。福顺的心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他皱了皱眉,长长出了口气,宽慰着聪珍:“老婆子,没事,有我在呢,看谁能把你撵走!”聪珍强忍着眼里的泪,没有言语。她心想,自己虽说是后来的,好歹在这个家也几十年了,咋说这都是自己最后的窝啊!

秋侠坐在干净的炕头,对正看电视的平娃说:“我今给大把话说了,让老婆子走。”

平娃嘟囔:“这都过几十年了,咋说的出口?”

秋侠冷笑:“就凭你个榆木疙瘩,能弄下啥人事!当初要不是我,把大和咱户口划开,大他能评上贫困户,能吃上低保?镇上的房子能给咱?死老婆子要是走了,大的低保还有高龄补贴啥的,还不都归咱了,地也是咱种着。给大吃饱穿暖就行了!”

平娃没话说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秋侠铁了心撵聪珍走,于是三天两头去找茬,从开始叫妈后来到出言不逊,骂骂咧咧,直至动手。一天秋侠又来闹,推搡中把聪珍向后猛的一掀,跌到了门槛上,伤了腰,几天都不能下炕。

聪珍的女儿来看望妈妈,聪珍无奈的对女儿说:“人家秋侠娃狠下心了,要撵我走……”女儿见妈妈过的恓惶,愤愤不平:“走就走,你伺候他一家老小几十年了,可不能白走。”

聪珍拄个棍棍挣扎着走进村办公室。经过调解主任王善成多次劝说协调,最后由福顺给聪珍补偿五千元,加棺材一付和老衣一身。钱由福顺女儿秋侠出。

女儿和女婿开着三轮车来接聪珍了,天气阴沉沉的,一拧就拧出水来。西边空中闪了好多次电都没放出一个响雷屁来。福顺老汉躲在里屋不出来,听着他们抬棺材装车的嘶啦声,心像刀剜一般疼痛,他在屋里默默地流着泪。棺材板装上了车,聪珍出门前一头扑倒在棺材板上大哭:福顺啊,你个老没良心的,我好歹跟你过了几十年了,你就不能让我死了和你埋在一块吗?

聪珍坐在女婿三轮车上,连同棺材板和一身寿衣一同在“嘎嘎嘎嘎”的车声中离开了荒芜的老巷。老巷只剩下里屋偷哭的福顺老汉一个了!

车子走到新巷子,人都站立村道两旁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村干部不住的叹息。秋侠和平娃始终没有出紧关的大门,只听到三轮车的响声,闻到从门缝钻进来的呛人的黑烟味……

几个月后,福顺搬到了镇上给盖的新房子里。新门新床,新空调,连厕所都是新的,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喜悦,他不习惯这里的一切,很快又被秋侠接回老家。

聪珍走后,福顺的背驼得更厉害了,行走也很困难了,只得整天躺在炕上,孤零零的望着屋顶发呆。秋侠除了每天给端两次饭,很少再来。

冬天王善成来走访。屋里空气污浊,福顺挣扎着从炕上下来,羞惭的欲言又止:“我想……让你们出面,把……老婆叫回来!”

王善成诧异:“福顺叔,当初是你女子千方百计把人撵走的,为说和这事费了多少周折你是知道的”。

福顺老汉对着王善成颤巍巍说:“秋侠现在也想让她妈回来呢。”

“哟,福顺叔,秋侠可给你生啥吆蛾子哩,现在咋可想叫人回来了,人家是脸么是沟子!”王善成更加诧异了,头伸到福顺跟前小声说,“福顺叔,不瞒你说,前两天我见聪珍婶了,她也想回来。可女子女婿怕她回来受罪送命,死活不依……”屋外的寒气,瞬间向福顺袭来。

这天早饭时,秋侠端碗推开门,顿时吓得碗摔在地上,饭倒了一地,杀猪般嚎叫着跑出巷道。福顺直挺挺的挂在柜子上……

福顺死了,埋在当年他捡秋侠的水渠的硷下面。

一年后,福顺老汉的墓旁又堆起一座新坟。那里面埋着的,是秋侠。

下元节到了。平娃带着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去坟上。孩子们跟着平娃跪在福顺坟头,平娃烧完了钱又烧纸,“大呀,我永都记着你的话,一定把娃们管好带好!”孩子们叫着爷、太爷在哭,平娃又移到秋侠坟前,边烧纸嘴里边嘟嚷:“秋侠呀,在那边好好给大做饭端饭,天冷了记着给大穿暖和些,伺候好他老人家!”平娃用一枝短棍拔了拔火,接着说,“秋侠呀,大一辈子都没告诉你,你有先天心脏病,咱俩成亲时大也叮咛我不要告诉你,怕你跟上你外性格受吃亏──”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火苗上……

大孙女凑过来,趴在平娃肩头,“爷爷,你给我奶说啥呢?”平娃回过头,仍跪在地上:“娃呀,太爷爷说让圣人保佑奶奶和咱们哩!”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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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琴,女,网名仰望时光。渭南市华州区人,现供职于大明镇政府。讲述百姓故事,用笔抒写真情,感悟多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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