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那枚“银戒指”

2022年07月14日08:20:32 故事 1619

娘的那枚“银戒指”

□ 王继训

六十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娘骑着一头深灰色的毛驴,从文峰山南来到了文峰山北我们现在的这个村子嫁给了我的父亲。临上驴的时候,姥娘把一身红装的娘拉到一旁,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一枚银顶指递给她,说:闺女,咱家穷,娘没啥金银首饰陪送你,就送你这个顶指吧,虽不值钱,但能帮你缝缝补补过日子。

新婚之夜,爹知道了姥娘送顶指的事。他抓过娘的手盯了那枚银顶指好一会,心中充满愧疚。他说:算我欠你的,我有木匠手艺,等过几年日子好点了,我一定给你买个顶上乘的金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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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之中,这枚银色的顶指始终佩戴在娘右手的中指上。它小巧玲珑,似乎成了娘身上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件。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夜晚,娘坐在老屋的炕沿上,在昏黄的灯光下飞针走线,纳鞋缝衣。娘似乎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铁人,多少次我一觉醒来,见她总是像一幅动态剪影一样,极其娴熟地劳作着。

纳鞋底和做棉衣棉被时,娘用顶指最多。初秋时节,结束一天的劳作之后,娘就开始操持做冬天的棉衣和棉被。布是从西关集布市上买来的粗布,通常是蓝色和灰色,按尺寸裁好,里面续进厚厚的当年棉花。棉被则是翻拆后,将被罩被里浆洗了,将旧棉絮重新弹了再加上一些新棉花,匀匀地铺好,再用大号针和白粗线将被罩、棉絮、被里三层一条一条缝将起来,如网一样。这时顶指的作用显得无以伦比。而纳鞋底缝鞋帮,四季皆可。那时的鞋底是用碎布和面浆一层一层粘起来晒干的,既硬又厚,需要大针和细锥子用粗麻线进行密集的缝制和固定。每每这时,娘总是把针摆正,用力插进鞋底,再用中指的顶指推挤针鼻,针就穿透鞋底了。如此反复,粗麻线就在鞋底上整齐排列成麦粒样的凸点,鞋就有了骨骼,像混凝土中的钢筋,具备了与大自然抗衡的韧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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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惯了娘手戴顶指、通宵达旦飞针走线的画面,不谙世事的我竟然天真地以为:女人手上的那些金银物件都是为做针线活计而预备的。

初一那年,学校组织去城里看电影。散场后班里的一个女生让我和队长的儿子陪她去取样东西。到了门口,那女孩却不让我们进去,叫我们在门口等她。我瞥了一眼店门口上方的招牌,是一个金银作坊。不一会,女孩从店里出来,手里紧紧攥了个布制小兜。

我便问:你买的啥?

她诡秘地一眨眼,说:是宝贝,等会叫你们看。

走到一个僻静的街角,女孩抖开小布兜,骄傲地说:是俺娘到这里加工的金戒指,太漂亮了。

我看了一眼那枚在阳光映照下金光闪闪的环状物,以不甘示弱的口气道:是这个呀,俺娘也有,是银的,比这宽。

队长的儿子冷笑一声,以非常鄙视的眼神瞪了我一下:你娘那个叫顶指,是银的,不值钱。人家这个叫戒指,是金的,是宝贝。

我像蒙受了奇耻大辱,猛一下将那小子推倒在地,大声吼道:你放狗屁,银的咋就不值钱啦?

长大以后,每每想到这事,我就感到汗颜,五十岁以后,这种汗颜的感觉开始麻木,如今已是荡然无存。在金戒指和银顶指的概念上进入过误区,是因了银顶指对于我娘和我家庭的极其重要性。我虽不喜欢收藏,却极想珍藏我娘的那枚“银戒指”;虽不懂得绘画,却想按我记忆中娘戴着银顶指飞针走线的印象创作一幅油画,名字就叫《母亲》。

其实,新婚之夜爹对娘的那个信誓旦旦的承诺迟迟没有兑现。爹曾无数次尝试着通过上班、加班、周末节假日给邻里乡亲做家具攒钱给娘买个真正的戒指,但往往是攒得差不多了,家里又有急需,钱又被挪作他用。买戒指的计划便一年又一年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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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城里一家大集体企业的工人,还是车间主任,二十多年不曾兑现对妻子的承诺,自尊心备受煎熬。

这一天,娘的银顶指忽然断裂,她用纸包了一下,递给要上班的爹说:你中午吃饭时到中街的那个银匠店化溶了,另做一个吧。

中午,爹按娘的吩咐去做了。得知店里还做镀金镀银业务,他灵机一动,多付了五元加工费,将娘的那枚银顶指镀成了金色。本来想让娘高兴一番,不料娘却很是生气,她将那镀金的顶指往地上一扔,冲爹吼道:把它镀成金色,不还是假的吗?这么多年咱没有金戒指不照样过日子吗?咱是厚道人家,不去弄作假的事!

那一刻,爹手足无措,满脸羞愧。

娘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她不再过多对爹指责,把扔在地上的顶指拾起来,用嘴吹了吹,放进了衣兜。

晚上娘又戴上那枚顶指做针线活。但我发现那顶指已恢复了银的本色——娘用爹的木工砂纸将镀上的金色打磨掉了。

爹是在娘六十岁的生日时兑现诺言的。那时他退休后在村里开办的木工作坊已经工作十年,手里有了一点积蓄,他领着娘和妹妹去了城里的商店,让妹妹当参谋,没买戒指,而是花四百元为娘买了一副金耳坠,虽然克数不多,娘却非常满足,一直戴着。我们想为她换副好的,她坚决不肯,说:我戴的是你爹的那片心。

今年春节一大早,我们祖孙三代共十五口人一起回家拜年。喜悦写满娘的脸庞,她装了若干红包,孙子辈、重孙辈每人一个。已经参加工作的两个孙辈坚辞不要,娘却一脸正色地教导他们:你们孝敬我是应该,但是过年了,我给你们送个红包是祝福,是奶奶的心意,不收不行!

拜年高潮退尽已是中午时分。我们姊妹四人便将小弟为她买了一只60克重的金镯子,要在她生日那天的宴会上为她正式佩戴的计划告知于娘。

娘没有喜形于色,平静如常。她从小弟手中接过印有“中国黄金”的棕色皮盒,拿出那枚镯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掂了几下,说:这镯子好重,唉,花这些钱干啥?

大弟说:这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意。

小弟说:正月十六您过九十大寿,这镯子像个军功章,我们想在那天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发给您。

妹妹也说:您是咱家的大功臣。

娘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啥功臣,我是你们的娘,孙子们的奶奶。咱不在生日那天弄那个。其实呀,你们一个个的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做有出息的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娘坐在那里,一会摸摸崭新的手镯,一会又捏捏陈旧的顶指。我想她一定感慨良多,其中有对过去岁月的怀念,也有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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