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油(文/刘军利)

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就要吃饭,而饭菜要香,关键靠油。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少了油,巧妇的饭也就不再那么好吃了。油是人体能量的主要供应者,就像女人离不开化妆品一样,健康的身体缺不得油的滋养。说起油,便想起了与榨油有关的往事。

据奶奶讲,过去村子周边没有油坊,乡亲们的食用植物油不是榨出来的,而是在自家的做饭锅里炼出来的。奶奶生于上世纪初,那时候,村里成片的一等川地种的都是大麻,最常见的油料作物便是麻子。而那时候农村人日常食用油以动物油为主,植物油一般只用于做油泼辣子和拌冷菜,用量很小,每当需要植物油的时候,人们便将秋收季节在打麦场上打出来并已经过筛簸、晒干的麻子从粮食柜里取出一些,再次精心筛簸,挑拣土块石子,待麻子处理干净后倒在碾子上碾成粗末状,再将碾碎的麻子倒进锅里加水,水量以能淹住麻子为宜,随后添柴火烧锅,火候以温火慢炖为宜,忌大火烹煮。慢煮约一小时左右,麻子里面的油就会逐渐浮出水面,这时候,用铁勺将浮在水面上的油舀到铁盆子里。如此反复煮约三遍,舀约三次之后麻子中的油基本也就被“抽”光了,于是将锅里的残渣倒掉,再用清水洗锅,将前面舀出来的油倒入锅内慢火炼油,以便将混在油里的水分除去。就这样,经过一番辛苦后,几斤纯正地道的麻子油便炼好了。

除此之外,华亭广袤的林海中生长着许多杏树,杏树就像朴实、坚强而又包容的华亭人一样,一般不需管护,花期若不受霜冻影响,几乎每年都能结出杏子。杏仁含油量很大,华亭人也从杏仁中取油食用。

从杏仁中取油有如下程序,先将晒干的杏核一颗颗打破取出杏仁,再将杏仁炒熟,然后倒入石臼舂成细末,随后找来一块干净的粗布,取适量杏仁粉末包在里面,然后用手使劲捏,一次又一次,伴随着捏的动作,杏仁末中的油便从布眼中慢慢渗出滴到下面的坛坛罐罐中。据说,捏油的过程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能大声说话,就连家里的狗都不能叫。嘈杂的环境下杏仁就不出油了。所以捏油的时候,家里会指派专人将小孩集中在别处,家里的看门狗也会被拉到远一些的地方,就连捏油的人也敛声屏息,相互配合时用目光或手势交流。直到油捏结束了娃娃才能靠近,人们也才能开口说话。捏油的这段时间里,往往还要闭门谢客,要是因为说话而导致捏不出来油,就会受到掌柜的斥责。那时候,尽管农村人的日子很苦,但农村的家法却很严,家家户户都是老人当家,晚辈只有惟命是从,老人发了脾气,晚辈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与此同时,在发展快、临近城镇的地方也存在着手工榨油坊。日子殷实,油料充足的人家也会花一点钱到油坊榨油。

关于手工榨油坊,我没有记忆,听老人们讲,油坊一般和磨坊一样,设备都是安放在较为宽敞而又简陋的土房里,最初为生产队所有,后来土改和包产到户后为私人所有。不过油坊私有化后,手工榨油坊大多基本都成了摆设,取而代之的是电动榨油机。

手工榨油工具主要有大木榨、撞锤、撞杆、碾子、大炒料锅、炉灶、铁箍、油缸等。

榨油的第一道工序是炒料。将筛簸干净的干油料籽如麻子、胡麻油菜籽等倒入大炒锅中炒熟,过程中要注意把握火候,以外焦内脆为宜。接下来是碾料,把炒熟的油籽倒在碾盘上碾压成粗末状。碾压大部分靠畜力,一般为驴。为了让驴安心工作且不偷吃料籽,拉磨时还要用布它蒙住眼睛。待料籽碾完,榨油便进入了下一道程序,那就是蒸料。顾名思义,蒸料就是将碾成粉末状的油籽装入大蒸笼架在灶台上蒸熟,随后将蒸熟的料做成饼并用麦草或马莲包裹,边缘箍上铁箍。最后一步便是榨油:将做好的料饼横向排列于大木榨的油壕内,工人们便使出浑身力气推动悬于木榨上空的巨大木制撞锤,撞击木榨外面的木楔,以此来挤压油壕内的料饼,不断撞击,不断加楔,如此循环往复,在巨大的“嘭……嘭……”声中,黄亮醇香的油就会被挤出来,慢慢地顺着槽眼流到油桶,流进千家万户,流在了人们的饭碗里。

时间的车轮无情地辗轧过岁月沧桑。发展的春风漫过城市,吹向了遥远的农村。后来榨油,我常跟着父亲去看热闹。而置于我眼前的已是新时期的电动榨油机了,传说中的手工榨油工具荡然无存,越来越多的人对传统榨油技术已语焉不详。每每回乡,立于田间地头,看着乡亲们的油菜放彩,胡麻扬花,总能想起青春岁月里那些清晰的画面:拉着架子车的父亲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在榨油的路上。

2020年于华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