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夏天是我记事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春天似乎还没盛开,霸气的夏天便横冲直撞地闯入,所以这个夏天也显得尤为漫长。
公历8月2日,虽已近立秋,但夏天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就如一个负隅顽抗的暴徒。天乌蒙蒙得让人喘气都觉不通畅,河边的柳条无精打采地垂着,只有知了愈热愈玩命的聒噪,越发的使人心烦意乱。
母亲在小花园晨练结束后,回家简单地吃了点早饭,便又返了回来了,与几个老邻在树荫下的石桌上玩牌避暑。
大约玩了几圈,气温越来越高,天地之间犹如一个巨大火炉,浓密的树荫下也止不住汗水恣意。母亲脸上现了倦意,便想让给一旁老爱指手画脚的张婶玩会,谁知起身的瞬间,一阵猛烈的晕眩突袭而来,身子一晃便从石凳上滑倒在地。
这突发的状况,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七手八脚地拉拽起母亲,重又扶她坐下,开始嘘长问短。母亲稍稍缓过神后笑说可能是起猛了,于是谢过了几位邻居便回家休息去了。
邻居们大概以为母亲一向硬朗,这次纯属意外,谁也没在意。而要强又倔强的母亲也没放在心上,总以为是打牌打得太久,天又热的缘故。
回到家后,母亲和衣便躺了床上。一觉醒来,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可还是想睡,眼皮上像是坠了秤砣。早上吃得马虎,肚子“咕咕”作响,勉强爬起来冲了一碗燕麦。然后去小解,起身时又差一点晕倒在厕所中。
这次母亲还是固执地认为是天热造成的,所以又扶着墙慢慢回到了床上。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如果不是感觉口渴难耐,母亲仍然懒得下床。费了好大劲才从床上滑下来,可右腿却突然的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母亲仍然没往坏处想,一瘸一拐地挪到暖瓶跟前,又觉右手也没了一丝力气,甚至连暖瓶也提不起了,便用左手倒了一杯水。只这一小会,母亲几乎站也站不住了,浑身的气力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就抽空了。
好不容易挣扎着坐到椅子上,一杯水已洒了近半,母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口渴也顾不上了,慌忙放下杯子,想起身给大哥打电话,然而身子就如被椅子黏住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母亲想喊邻居,可舌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嘴巴也感觉有人牵拽着似的歪向了一侧。
正当母亲绝望无助之际,外甥小庆及时出现了。原来嫁在本村的三姐看今天闷热难耐,就赶着下班回家的小庆给母亲送个西瓜过来。小庆一进屋便觉察到了姥娘的异常。
瞅她半躺半坐在椅子上,脸色黑黄,眼神呆滞,嘴角还有口水流着。嗓门高,待人又热情,无论谁不等进屋,就会听见她大声地招呼。
姥娘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不会是跟姥爷一样吧?小庆越想越怕,吓得把西瓜随手一丢,一步跨到母亲跟前喊道:“姥娘,姥娘,您别吓我,您没事吧?”
不管小庆如何摇晃呼叫,母亲始终一个表情,更“懒”得动上一动。小庆看事态不妙,赶紧拨通了他大舅和他妈妈的电话。
三姐离得近,不一会就赶了过来,猛见母亲这模样,张嘴就哭开了。片刻,住在新村的大哥大嫂以及二嫂,闻讯也引着卫生室的孙大夫疾步进了院子。
孙大夫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母亲的病情,示意大哥他们要立刻把母亲送往医院,但也要沉住气,别着急。不等大夫话音落地,小庆已飞奔而出,回家开车去了。
大哥几个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抬入车中,留下两个嫂子,其余人包括孙大夫也都上了车。三姐守着母亲只顾抹泪,大哥这会也才想起给我打电话。二哥远在甘肃,而母亲还未做检查,也不知会严重到何种程度,暂时不想通知他。
小庆一路呼啸,恨不得车生双翼。不到半个时辰,车子便飞进了中心医院。我早在门口焦急地等了十几分钟,十几分钟就如十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医院里已是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只能挂急诊了。
一瞅见小庆的车进了医院大门,我便以最快的速度从急诊推出一辆担架车,在急诊医生的指挥和护士的帮助下,我们把母亲抬上了担架车,又以最快的速度推了进去。
跟孙大夫一样,值班大夫同样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母亲的病情,一边询问我们姐弟有关的问题,一边开着什么单子。片刻,他把单子递给大哥,说:“这是常见病,你母亲是急性的,送来的也还算及时,再晚恐怕就不好说了。先做个脑部“CT”,等明天再详细的检查吧。”
母亲得的这病确是常见病,也是一大杀手,发现及时并及时地医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尤其急性的,最怕耽搁,哪怕一两个小时,也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严重后果。
见得多了,也了解了一些,可一旦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还是会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此刻护士已给母亲挂上了点滴,虽然大夫的话让人后怕,好在人已来了医院,心情算是稍稍平静了些。
为了节约时间,大哥跟小庆忙着去办住院手续,我跟三姐,还有孙大夫去给母亲做“CT”。幸好晚上做的人不多,但等一切办妥,住进了病房,已近深夜十点。
原想我跟大哥在这守着就行,可三姐说啥也不同意,说就我们两个大男人粗手笨脚地不知道怎样侍候。想想也是,便谢过了孙大夫,而小庆明天还要上班,就让他俩作伴回家了。
一直也不明白,医院里中的一切几乎都是白色。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白大褂,看着干净舒服,但总感觉这单一的色调很难让人安静下来。
我们姐弟三个没有丝毫倦意,因为临床也有病号,也不敢做任何交谈及声响。虽然母亲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可脸色差到了极点,难掩疲惫,焦虑和痛苦,再加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看着让人既心疼又懊悔。我们静静围坐在母亲床前,竟眼泪巴巴地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