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11师33团特务连的战士,爱秀肌肉,秀肱二头肌

特务连的肌肉男

陈光建


曾在特务连一起锻炼身体的战友戴光全,传给我一帧在三十三团团部大门外的照片。照片里,左边是工兵排的戴光全,摔跤,单、双杠,篮球是他的强项。中间是侦察排的吴修贵,擅长打拳和朴刀。右边那位是笔者。拍摄时间应在一九七五年。七十年代初,西藏边防部队的战士,照像的机会极少,这是唯一一帧特务连三位肌肉男的合影。所谓肌肉男,是因为当年,我们的肱二头肌都比较发达。那两坨肌肉自己不会长,必须通过锻炼。要秀肌肉,秀的就是肱二头肌。



如果中印边境发生战争,西藏边防部队的战士要面对的是印军,这是在我们穿上军装时就知道的事实。从参加一九六二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老兵口中,得知我们十一师三十三团曾与印军的锡克,和廓尔喀联队较量过。锡克和廓尔喀是印度的两个民族,以剽悍善战著称。其士兵曾接受过英国教官的严格军事训练,身体强壮,耐力好,枪法准。二战中,参加过北非和南欧的战役,适应在高原地区作战。


因此,驻藏部队新兵所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适应高原的气候和环境。而七十年代,三十三团的士兵组成,除了部分来自黄土高原的陕、甘籍战士,和少数藏族战士,大部分兵源来自内地低海拔地区。对此,部队首长十分清楚,因而高强度的训练,是驻藏部队常态化的科目。特务连因其任务的特殊性,加强战士体能锻炼更显重要。


新兵初到连队,遇到的便是频繁的紧急集合和负重长跑,以检验新兵的体能和耐力。体能差一些的派去后勤部门,较好地分到工兵排和警卫排,最好的分到侦察排。我是从城市入伍的,体能自然不能与其他战友相比,但也不是最弱,被分到工兵排。部队有规律的作息,训练以及生产劳动,使我们的身体逐渐强壮起来。加之卧龙台的海拔在3000米以下,不属于高海拔地区,很快也就适应了环境。人都有惰性,如果没有战争,这样当个和平兵,身体完全没有问题。后来,我被连里作为培养的骨干派去参加了全团班长集训,以及在甲格台工兵营举办的工兵骨干培训。上山伐木,构筑工事,埋设和排除地雷,在这种大量消耗体力的训练中,我的饭量大增,二两一个高压锅蒸的包子或馒头,一餐可以吃下去五、六个。熄灯号一响,倒头便睡,年轻气盛,体力恢复很快。


真正让我开始思考,是作为团司令部作训股参谋的助手,到山南隆子县,参加师部在错那山口举行的演习。这次演习历时一个月,我的任务是协助参谋抄写战报,转达命令。从而了解了十一师,以及三十三团作战区域的概况。亚东错那邦迪拉,达旺一线都处于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不要说负重几十斤武器装备,就是徒手行进,都会感觉呼吸急促,行动迟缓。如果与印军抢占山头,或是拼刺刀,以我们现在的体能肯定不行。演习结束,回到连队,调任连部文书后,我开始琢磨怎样提高自己的体能和耐力。


我先是找了两块旧布,用空子弹壳装上小石子,分三排用布包裹后,以针线缝上,制成绑腿。每天除休息时间卸下,其余时间一直绑在腿上,照常出操跑步,训练,生产。最初,跑步行走均感觉吃力。大约坚持了三个月,卸下绑腿后,参加全连星期六的登山训练,爬卧龙台团后勤右侧的山,半山上有嘎加村废弃的天葬台。我居然是最先登上去的几人之一,感觉十分轻松。看来,这种方法对提高体能和耐力很有效。


七十年代初,除了操场上有篮球架,单、双杠和木马,连里没有其他健身器材。为了锻炼臂力,我找来四只闲置的八磅二锤,请连里的木工配了手柄,做成一副哑铃。一只八磅二锤重约3.6公斤,四只共重14.5公斤。这副哑铃成了我的无言战友。除了雨雪天,几乎每晚自习结束后,我都会提上哑铃到操场去锻炼,一直到熄灯号吹响。最初,每次只能举起二十来次,因为长期坚持,后来竟然能够一口气连续做高举,扩胸,曲臂,侧举,下蹲等动作三百多次。俯卧撑则不到一百次不会停,单杠引体向上,双杠曲臂伸张,一次起步五十个。这个行动带动了一批战友加入,他们有的擅长单、双杠,有的熟悉摔跤,我们互相切磋鼓励,在特务连兴起了一股自觉锻炼的风气,甚至吸引了通信连,卫生队和后勤的战友。结果是这些参加锻炼的战友,都成了连里的肌肉男。负重爬山和长跑已不再感觉吃力,连队举行拔河比赛,他们都是主力。


这种看似枯燥,我们却乐此不疲地锻炼,其实都有内在的精神动力。十一师是红军师,特务连是红军连,我们是红军精神的传承人。英勇善战,你得有压不垮的体能;无坚不摧,你得有过硬的军事技术。我们没有赶上五九年的剿匪,没有参加六二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没有驻扎在边防一线,但是,养兵千日就是为了打仗。当祖国需要你的时候,你跑不动,冲不上去,要你何用?红军精神绝不是几句口号,而是随时准备战斗,用生命保卫祖国。


当时,特务连不乏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战友中有五九年在全军大比武中获得刺杀比赛名次的副连长,据说他的突刺可以刺穿空罐头盒。我们试过,没有很强的臂力,和经过长期训练的爆发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有在全军射击比赛中获得优异成绩的警卫排长。他在练习手枪瞄准时,为保持稳定,手腕上吊了一匹砖。我也试过,只能坚持很短的时间。侦察排藏族战士多吉,手榴弹投掷可达78米远,臂力了得!看来,军事技术的绝活都是苦练出来的。


一九七四年,团部大门外平整出一个大操场,我们的训练场地也迁到此处。记得操场边立有一座十米高的木架,垂着两根攀登绳,到后来,我们可以腿脚不动,仅靠两只手臂交替抓绳,便可轻松地攀上去。今年三月,与一位失联多年,当年一起锻炼的战友取得联系后,他回忆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卧龙台与我比过肱二头肌,结果我的比他大块。通过三年多的坚持锻炼,我们的胸肌,肱二头肌和腿上的肌肉都明显变得结实。训练中的爬山,十公里负重越野,都成了轻松愉快的享受。


当年,驻守高寒地区的部队,洗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弄不好感冒了会转成肺水肿,危及生命,无法救治。大运动量的锻炼,必然会大量出汗。平时锻炼后,我们只能用温水或冷水擦洗。夏天,卧龙台正午的气温在二十八度左右,中午休息时可以到水渠里洗澡,水渠两旁都是丛生的红柳树,应该算“野浴”吧。水温虽然较低,只要做好热身,问题不大。有战友回忆起我曾在寒冷的冬夜里,大家都休息后,独自在水池边洗冰水浴的事情。记忆里,我肯定有过这种经历,竟然没有因此感冒过,真是奇迹。在卧龙台服役的五年时间里,我没有去过一次团部卫生队,也没有在卫生员那里要过任何药吃。想来,这都得益于自找苦吃的锻炼。


一九七四年,团司令部作训股曾召集各连文书培训战场喊话,由刚从北京某大学印地语专业学习回来的张参谋辅导。至今仍清楚记得喊话的内容: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英语发音是:东特目复!如哀时有汉子!给无阿仆,罗哈目!印地语发音是:噜——果!哈特吾他我,!买德来沙特节略,尼给勒啊我!印地语有弹舌音,学习有难度,在教战士们时,需要多次纠正发音。当全连战士齐声用印地语喊出“缴枪不杀”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我想,在战场上,拼的是实力,你的肌肉足够强健,军事技术过硬,敌人自然会缴枪投降。如果你孱弱无力,喊声再大,也不能震慑敌人。


时隔四十七年,回想起这些曾经的往事时,我们青春无悔!当保卫祖国的使命将你送去西藏边防,你没有因当年的艰苦条件而抱怨自弃,而是自找苦吃,以锻炼身体的充实,填补了因精力旺盛,无处消耗的空虚。以战士所肩负的责任,为随时准备上战场而锻炼体格。虽然时代没有让我们上战场去冲锋杀敌,但是这种在锻炼中培养的坚韧,成了我们生命中宝贵的精神财富。所打下的身体基础,让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受益无穷。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敢于刺刀见红,正是红军师的血性。而传承血性,除了听党指挥的政治信念,还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人民军队需要在战时能够举得起,扛得动,追得上,拿得下的肌肉男。


不知那副陪伴我三年多的哑铃,是否还在卧龙台的军营里,是否有了新的主人?真想它啊!

(注:本文中插图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陈光建:四川成都人,祖籍安徽嘉山。1971年入伍,1976年退伍。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十一师三十三团直属特务连文书兼军械员。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清远堂遗笺》一书作者,《印鉴-易均室辑拓印谱两种》特邀编委。《成都文物》,《文化成都》自由撰稿人。

作者:陈光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