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6日,日本东京池袋的一家高档餐厅内,一百多人抄起家伙,正在火拼。
一时间,酒瓶、碗盘、椅子乱飞,在“哗啦哐当”的碎裂声中,有人哀嚎有人怒骂,有人严重受伤。
警察赶到时,只见一片狼藉。
这是日本准暴力团“怒罗权”庆祝成员出狱而引发的一次大乱斗,而他们的老大却是被日本人厌恶的“中国人”张荣兴。
然而,张荣兴却说:“我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
01
张荣兴1970年出生在我国河北唐山市乐亭县的一个村庄,在这里生活的11年,他的童年填满了恐惧和疑惑。
张荣兴害怕跟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就连白天走在路上,也会有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同龄人,拿着小木棍往他身上扎:“打倒日本鬼子!”
同时,张荣兴也害怕大人,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可能被很多冲进屋的大人,像捉小鸡一样拎出去,带到村头,被按住磕头。
更让张荣兴害怕的是他的父亲,因为相比于那些凶恶的外人,父亲的残暴才是无处不在的。
张荣兴有7个兄弟姐妹,家里日子过得很苦,父亲不堪重压,经常拿母亲和孩子们出气,动不动就对他们拳打脚踢。
可张荣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是“日本鬼子”?
他不敢问伤痕累累的母亲,也不敢问凶神恶煞的父亲,小小的张荣兴只能自己轻声念叨:“我不是日本鬼子,不是日本鬼子!”
直到张荣兴9岁那年,突然有一天,母亲和他的7个哥哥姐姐都不见了,只剩下张荣兴和父亲两个人。
张荣兴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带着7个哥哥姐姐去了日本,就是那个日日折磨着他的“日本”,
因为张荣兴的妈妈真的是日本人,是二战日本投降后被遗弃在中国的战争遗孤。
原来 ,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仍然有700多万日军留在中国,我国积极开展对他们的遣返工作,但还是有一些日本人因为种种原因滞留了下来,这其中有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就是日本遗孤。
中日两国恢复邦交后,开始推动战争遗孤的回国工作。一些已经在我国组建了家庭的战争遗孤,得以携带家眷一同返日。
张荣兴的母亲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回日本的,可当时年幼的张荣兴并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妈妈带着哥哥姐姐走了,他的日子更难过了。
没想到,母亲回国后,经常给他和父亲寄钱物,张荣兴终于吃上白面馒头了。
这让小小的张荣兴对那个痛恨的日本有了新的想象:是不是去了日本就再没有人打他,叫他“日本鬼子”了,是不是去了日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02
跟张荣兴一样,对日本充满向往的还有他的父亲。
可是妈妈为了摆脱父亲的家暴,当时留下最小的张荣兴,就是让他拖住父亲,可父亲却十分生气。
2年后,张荣兴的父亲以张荣兴发生意外,生命垂危为由,想诱骗妻子回唐山。张荣兴心里期盼又担忧,他想见到母亲,但母亲好不容易逃离这个残暴的家,她还会回来吗?
最终还是伟大的母爱占了上风,母亲不远万里回来了,可她一进家门就被父亲控制,还受到威胁:要么带我们俩一起回日本,要么永远被锁在这个屋子里陪我们。
妈妈妥协了,张荣兴的梦想实现了。
他第一次离开生长了11年的山村,第一次看到北京天安门,第一次听见妈妈说他听不懂的日语。
张荣兴终于跟着父母一起回到梦想中的日本,并且有了一个日本名字:佐佐木秀夫。
当时,正值日本经济的鼎盛期,在东京江户川,他们一家住进了日本政府安置战争遗孤的免费住所,敞亮的筒子楼让佐佐木秀夫欣喜不已,丰盛的食物更让他相信这就是人间天堂。
哪个小孩不爱吃糖?但是,在中国的时候,佐佐木秀夫平日根本吃不到糖,逢年过节好不容易得到块儿糖,还怕被其他小朋友抢去。
如今,天天都有吃不完的甜食,即便如此,佐佐木秀夫还是报复性的自创了一种美食——白糖拌饭,他每顿饭都用很多白糖撒到米饭里,竟然一吃就吃了3年。
物质的富裕极大地满足了佐佐木秀夫对日本生活的期待,然而回到日本后的佐佐木秀夫依然处处受到歧视。
到日本以后,佐佐木秀夫在葛西小学读书,教日语的老师带头攻击他。
一次,佐佐木秀夫进教室时忘记脱室外鞋,日语老师破口大骂:“肮脏的中国人,还不滚回中国去!”
“我是日本人。”佐佐木秀夫低着头小声地用河北话嘟囔着,却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从那时起,佐佐木秀夫铆足了劲儿地学日语,希望早日融入同学们之中,但还是每天都会被欺负,特别是人高马大的学长,总是把他当成小鸡一样,肆意蹂躏。
而跟他同时来学校的战争遗孤子女,也不是他的同类,因为别人都是东北的,只有他一个河北人,跟他们交流时说日本话会被质疑显摆,说河北话又要被嘲笑。
所以,11岁的佐佐木秀夫在学校只能一个人不说话,默默地忍受排挤、殴打、歧视。
佐佐木秀夫想不通,为什么在中国被骂“日本鬼子”,回日本后还要被骂“肮脏的中国人”?
那时,日本政府给“中国残留日本人”回国设置了很多障碍,战争遗孤返日后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原户籍还没有注销的,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恢复日本籍。另一种是已经被注销了户籍的,无法判明原籍,或者找不到亲属证明,那么这些人及子女后代都不能取得日本户籍,仅仅拥有永驻权。
所以,中国籍的佐佐木秀夫虽然回到了日本,但是只能享受外国人待遇。
在中国,因为流着日本人的血,被认为是“日本鬼子”。回日本,因为喝了中国的水,有着中国国籍,被歧视是“肮脏的中国人”。
“我到底是哪国人?为什么要遭遇无休止的歧视?”这个问题长久地困扰着佐佐木秀夫。
03
在日本生活几年后,佐佐木秀夫终于想明白了:梦想的家园只不过是裹着糖粉的炼狱。
被欺负久了,佐佐木秀夫开始反抗。
又一次,佐佐木秀夫被高年级的同学围住,就在拳头朝着他挥过来的瞬间,他忍无可忍,把十多年积累的愤怒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拳头上,拼尽全力打了出去。
以暴制暴。
这一拳竟然让那些高个子一哄而散,也为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慢慢地,佐佐木秀夫开始有了朋友,而且越来越多。
当时,学校有一个战争遗孤的孩子,每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跑去找佐佐木秀夫帮忙。
佐佐木秀夫跟另外一个同学坐了2小时的公交车找到了校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希望得到校长的帮助。
校长很痛快地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那个孩子再受欺负,但是他们也要保证自己不打架。佐佐木秀夫很高兴,就跟同学一起回去了。
谁知道,信誓旦旦的校长竟然是搪塞他们,那个受欺负的同学依然每天挨揍。佐佐木秀夫不得不跟遗孤后代们一起,抡起拳头保护自己和同伴。
上了中学以后,佐佐木秀夫的朋友群体逐渐清晰和牢固,就是战争遗孤的后代。有过同样经历的孩子们惺惺相惜,开始为这个群体打抱不平,成为了学校里战争遗孤后代的自救团。
友谊和团结的力量温暖着每一个“中国人”,转眼到了要毕业的季节,为了纪念最初的友情,他们决定给这7人小团体取个名字。
经过讨论,佐佐木秀夫将团队命名为“怒罗权”。
怒,就是对歧视的愤怒;罗,代表像修罗一样去战斗;权,希望为争取权利发声。
有了团队的青年人不再质疑“我们到底是哪国人”,而是团结一致,发誓要在日本的土地上,凭自己的努力获得人权。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因自救而成立的友情小组,日后会变成让警察和日本黑帮都闻风丧胆地“准暴力”团伙。
佐佐木秀夫带着“怒罗权”,在暴力的路上越走越远。
04
有一次,佐佐木秀夫和几名怒罗权成员在千叶县浦安市保龄球场附近,遭到50多名其他团体成员的持械袭击。
毫无防备的怒罗权成员只能掏出匕首自卫,导致对方一死四伤,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决。
自此,“怒罗权”成了日本民众厌恶的小混混,人们开始对战争遗孤后代充满警惕。
不久后,怒罗权在江东区的一次暴力行动,被日本主流媒体痛批,媒体直指怒罗权成员“全部是中国残留遗孤二代”,挑起了民众对战争遗孤后代群体的敌视情绪。
然而这次暴力事件,怒罗权同样是被伏击的一方。
此时,佐佐木秀夫终于意识到,不管他们做什么,做得对不对,他们始终是日本人眼里的“中国人”,不可能得到与日本人相同的权利,于是,他们决定“以暴制暴”。
怒罗权开始有意识地壮大自己的组织,越来越多的战争遗孤后代和中国偷渡者加入进来。
持械恐吓,向商业门店收保护费,是怒罗权的主要收入来源。
怒罗权还开始与日本黑帮有了业务往来,而这个过程中怒罗权难免会跟各方黑恶势力产生摩擦。
但是无论是黑帮还是日本警察,怒罗权该出手时就出手,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拖泥带水,这种铁血手段,让警察头疼也让其它黑帮退让三分。
2013年9月,佐佐木秀夫再次因向某酒店收取保护费被捕。同年,怒罗权也被日本警视厅定为“准暴力团”。
其实,怒罗权并不属于日本社会的“暴力团”,也就不属于我们传统意义上理解的黑帮。
根据日本《暴力团对策法》的规定,暴力团按危险指数分为两种,特别恶劣地被定义为“特定危险指定暴力团”,一旦被官方认定以后,超过5个人集会就是非法的。
另一种就是“暴力团”,其中被熟知的是山口组、稻川会和住吉会等,被官方认定后,成员在申请银行账户、信用卡、保险时都会受到阻碍。
而怒罗权作为“准暴力团”,远远没有达到被认定为“暴力团”的程度,这也说明其组织内没有绝对的上下阶层关系,成员身份隐匿性高、流动性大,但是又经常有涉及犯罪和暴力的行为。
佐佐木秀夫曾经尝试通过聚会增强怒罗权的组织性,但是无疾而终。因为原来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被歧视”,已经逐渐淡去,更多的遗孤三代完全被日本文化同化,成为了真正的“日本人”。
作为“怒罗权”的创始人兼老大,佐佐木秀夫自16岁第一次被捕,已累计度过了10年的监狱生活,在知天命的年纪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和怒罗权的意义。
那么,怒罗权是不是就可以就地解散呢?
问题也没那么简单,因为日本警方根本不想它解散。
警察顾虑的是,怒罗权解体后,分崩离析的成员会变成无数个小混混,分散在日本社会的各个角落,从而影响社会治安,增加治理成本。
05
如今的佐佐木秀夫已不再执着于怒罗权的管理,而将精力全部放在自我提升上。
佐佐木秀夫跑去建筑工地做木匠,同时还写自传、做网红,讲述“怒罗权”真正的样子。
佐佐木秀夫一直认为,怒罗权从一开始就不是黑道,而是他和同伴的人生,是他们在世上流亡的生存法则,无论怒罗权将如何发展,他会始终坚持为自己、家人和朋友,与不公抗争到底。
无奈地“以暴制暴”,与其说是对现代社会的反击,不如说是对罪恶战争的咆哮。
也许佐佐木秀夫的觉醒和改变,会成为怒罗权成员开启新生活的榜样,就像最初他们追求梦想中的家园一样。
作者:周半瓢
编辑:萌萌
参考资料:1、《每日新闻东京刊》《揭露中国残留孤儿二代组成的暴走族——怒罗权》1990.12.20--
2、NHK新闻播报2022.10.17
3、台北时间∙国际要闻《又是中国人!日本黑帮“中国龙”庆出狱,池袋百人聚餐爆发大乱斗》2022.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