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王朝的外交之初

新年前后,外交天团有了人事变动,秦刚出任新的外交部长,王毅任外事办主任。

有了这个引子,节日放假,聊一聊晚清的初始外交。


光绪二年,秋风瑟瑟,紫禁城养心殿,慈禧太后召见两个大臣的对话:

何日启程?

约以十日为期,不出二十五日。

几时可到?

由天津而上海而香港,始放大洋,计期四十五日可抵英国。

此去当为国家任劳任怨。

谨遵圣旨。

汝二人须要和衷。

是。

到英国一切当详悉考究,随人须要约束,不可滋事。

是。

……


被召见的二人是驻英公使郭嵩焘和副使刘锡鸿。这是 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东方大国第一次派驻驻外使节。

郭嵩焘成为近代第一位驻外大使。

郭嵩焘


放在现在,能以公干身份往来世界各国,是很荣光和骄傲的事,可是,当时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去蛮夷的老巢,路途遥远 生死未卜,如同“人质”,这是当时天朝上国一致的认同。

之所以选择郭嵩焘出使英国,是李鸿章的推荐,作为洋务派的开明人士,郭嵩焘对新事物有着活络的思考方式,不守旧,不顽固,不墨守成规。

那郭嵩焘不知道远走西洋,不是好差事吗?当然知道,有两点,让他下定决心赴任。

第一个原因,是慈禧太后两次召见郭嵩焘,对郭嵩焘的疑虑和担忧,表示“总理衙门哪个不挨骂”,“李鸿章在烟台如此辛苦,还被说成不成样子”。言辞恳切,多有慰籍。

第二个原因是,这次出使第一要务是因为云南发生的“马嘉理案”,处理结果里有一条是清政府必须向英国女王道歉,经办此案的正是故友李鸿章。

机缘巧合,促成了郭嵩焘的这次英国行,他也因此名留史册。

光绪二年九月二十五日,即1976年12月2日,大清驻英公使郭嵩焘一行出京赴上海,乘船去远在万里之遥的大英帝国赴任。

一路颠簸疲惫,行船路线是曾经帮助李鸿章操练淮军的洋教头英国人马格里规划的,途经香港,新加坡,锡兰,亚丁,直布罗陀 都是英国的属地,以此向郭嵩焘炫耀大英帝国的荣光。

虽然辛苦,郭嵩焘还是饶有兴致的体察沿路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并如实记录。

历时54天,终于到达英国南安普顿港,下船后又转乘火车前往伦敦。

郭嵩焘对英国政府安排的官邸很是满意,对伦敦的现代化也是瞠目结舌,他在日记中写到“昨日已晚至,今日出门亦晚归,街市如明星万点,车马滔滔,气如烟雾,人流如潮,至是怠无复加矣”。

进驻使馆第一天,郭嵩焘就召集随行人员开会,约法“五戒”:一戒吸食洋烟,二戒嫖,三戒赌,四戒外出游荡,五戒口角喧嚷。虽比唐僧给二徒弟规定的少了“三戒”,对国内来的随人来说也是十分苛刻。

郭嵩焘显然是一个接受新事物运用新知识超强的人,且不避讳“赶时髦”,这一点,却成为后来副使刘锡鸿攻击他的罪状。

怎么回事呢?这就是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清政府教化出来的子民都有的毛病,盲目自大,故步自封,唯吾独尊,顽固不化,副使刘锡鸿就是典型的愚昧官员。

我现在翻译出刘锡鸿给总理衙门发的正式官方奏折,列举出的郭嵩焘的“罪状”。

参观英夷炮台披着洋衣。怎么回事呢?英国皇家海军邀请郭嵩焘参观,这天,寒风凛冽,郭嵩焘打了个冷战,英军的提督暖心的把英军的大衣制服披在郭嵩焘身上,遮挡了郭的朝服。

会见英国女王时,主动趋步,首先鞠躬,置我大清国威于不顾。

唆使小妾学习洋文,不成体统,有失大清威严。

在英夷白金汉宫参加洋乐会,虽不懂洋文,却效仿洋人屡次取音乐单,献媚于洋人。

会见巴西国王,擅自起立,急步向前,有损堂堂天朝威严。

与英国外相“尤相亲昵”,有里通外国之嫌。


想想看看这些所谓“罪状”全部都是鸡毛蒜皮,是天朝上国迷梦不醒的典型症状。

可是,当时整个泱泱中华,从上到下几乎都是这种病态自大,毫不自知。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很悲哀?当时整个国家都被这种氛围包裹的严严实实,几尽窒息。


崇厚

再举一个同时代的例子,同样是“天津教案”后,满族大臣崇厚被派到法兰西给法国国王道歉。

舟车劳顿,到了的时候,拿破仑三世既然已经下台了,所以崇厚的谈判对象,或者说是道歉对象,就变成了新任法国总统梯也尔,随后双方在法国的爱丽舍宫,走完了这个过程。

仪式开始,双方在爱丽舍宫里互相宣读了国书,读完了以后,崇厚向新任法国总统梯也尔鞠了一个躬,对方也回鞠了一个躬;出门前崇厚又向对方鞠了一个躬,对方又回鞠了一个躬。

这事被清政府知道以后,立刻觉得崇厚真有本事,为啥?因为不丢人嘛!至少在当时的人看来,请罪就应该袒露上身,绑几根荆条,以示诚意,最起码也得给对方磕几个头吧!

可是崇厚居然只是给对方鞠了两个躬,而且对方还回鞠了两个躬,一点儿都不掉架子,而且间接的证明,中国皇帝是要比法国皇帝高那么一点点的。

因为崇厚是要向中国的皇帝三跪九拜的,而且中国的皇帝也不必向他鞠躬,所以单凭这一点上来说,中国的皇帝显然更有尊严,于是大家的精神上,都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从此更崇厚竟然成了满清贵族里的能人了。

恰恰是这个崇厚,真正遇到事关国家安危的大事时,毫无章法,与俄国人谈判时稀里糊涂的签订了不平等的《伊犁条约》,丧失了大片国土,要不是左宗棠曾纪泽一文一武,据理力争,现在的新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这两件事都发生在1870年代,据马戛尔尼1793年访华,因为是否三叩九拜的礼仪之争,过去了80多年,大清王朝,一点长进也没有。


这就是大清帝国,沉迷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对外一无所知,反而清醒的人,成为了异类,处处受阻,遭遇不公。郭嵩焘就是受害者,出使英法两年,来自国内和同僚的压力,让他心焦力瘁,不得不请辞回国,结束了海外之旅。

又一个100年过去了,我们还在为国家的强盛奋斗,与世界各国交往更加紧密频繁,恰逢“百年未有之变局”更是对大国外交智慧的考验,享用人类共同文明带来的繁华,也要为共同的文明添砖加瓦,拥抱世界,才能走的更远,最终到达想要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