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月光是个穷苦清冷的少年,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我的白月光是个穷苦清冷的少年,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希望能够陪伴他一辈子。

他会在我考试考砸的时候温柔安慰我,也会在发了奖学金的时候,请我喝他从不舍得买的旺仔牛奶。

我误以为,宋之言也是喜欢我的。

直到,我看见他穿着限量款篮球鞋教别的女孩打篮球。

后来,我的少年跪地向我求婚。

人群中,宋之言指尖捏紧,晃了晃身体,一双眼噙满悔恨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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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一暑假,外公外婆去川西自驾游,临走前嘱咐我爸帮忙照看超市,我爸转头用一千块钱收买了我这个“童工”。

夏日炎热,超市里人流量也不大。

闲暇时,我就叼着辣条,喝着汽水,边看综艺边写暑假作业,快活得像个小神仙。

综艺太爆笑,我一个没忍住,汽水喷了一地。

抬头时才发现面前站了个少年,那张桀骜的脸简直帅到人神共愤。

只是,他清俊的脸上挂着几滴未干的汽水,隐隐还散发着卫龙辣条的香气,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人工降温,人工降温。”

他孤傲淡漠的眼冷冷地扫视着罪魁祸首,似乎能把我抽筋扒皮。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寻找纸巾,试图赎罪。

“可乐、雪碧、冰红茶……不是,不是,都不是,纸巾呢?”好急好急。

突然,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映入眼帘。

他翻开我油渍满布的英语试卷,抽出遮蔽的餐巾纸,边处理脸上的污垢,边问道:“有送货服务吗?”

“有有有!”我热情道。

平时没有这项服务,但他可以例外,就当是给他赔不是了。

少年点点头,往货架走去。

他第七次从货架里走出来时,东西已经垒到我看不见他的高度了,锅碗瓢盆、被褥枕头、洗护用品……一应俱全。

敢情这还不是一个纯粹的帅哥,他还有别的马甲,他是个财神爷。

我忙摸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

连打三个电话被掐断后,我收到了我爸的微信:【约会中,勿扰。】

我:……

敢情这对中年夫妻是趁着我们都不在家,过上二人世界了。

我望了望面前堆成山的东西,从侧边探出头,咧开了一个八颗牙的微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搬运工今天请假,您看您能不能自己叫个车送回家啊?我给您报销路费。”

少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能。”

他不会想要我给他搬吧!?

“你看,这超市就我一个人,我走了没人看店啊。”

少年绕过堆成山的货品走到我身边,我才发现他好高,我连和他说话都得仰长了脖子。

“这有摄像头,我帮你看。”

他坐到凳子上,慢悠悠开口:“33 幢 4 单元 403。”

真巧,就在我家楼上。

超市开在了我家小区门口,远倒不远,只是这么热的天,这么多东西,起码得跑三四趟,他不成心想累死我吗?

少年的手指在桌前各式各样的饮料上跳跃,最后落在了一听冰可乐上,指节轻轻用力,单手拉开了易拉罐。

“那是我的可乐。”

“我付钱。”

他仰头喝了一口,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随意而性感,真……好看,我不禁呆住了。

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我,“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

当我终于搬完所有的东西回到超市时,他好心地多付了我 2 块钱。

“搬运费。”少年收回手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满意地离开了。

我:???

他打发要饭的呢?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就因为我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所以他就要用这两块钱来羞辱我!

白瞎了这张脸了,心这么黑!

我撑着腰,捞起可乐连喝了好几口,冰镇的液体带来凉意,消散了几分燥热。

超市的门帘再度被掀开,少年径直走向我,从桌上拿走了可乐。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可乐上,少年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有些鄙夷:“付过钱的。”

我看了看桌上散乱的十几听汽水饮料,猛地捂住了嘴,不忍细想。

2

开学那天,学校像一锅沸腾的粥,咕噜咕噜冒着热泡。

夏天漫长而烦闷。

我和宋之言去领新书,路过走廊里的冰柜,他打开柜门取出一罐旺仔牛奶。

“阿言,我减肥呢!”

宋之言轻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分,他把旺仔放在我抱着的书堆上,从校裤口袋里掏出了饭卡付钱,余额两千。

“社区的补助下来了?”

“嗯。”

我把书放在阳台,打开旺仔喝了一口:“真甜。”

夏风吹过,裹挟着淡淡的木香,宋之言与我并肩站立,清风吹起我的头发,灌满了少年白色的校服。

“咳!”我呛得咳嗽。

“怎么了?”宋之言轻抚着我的背,关切道,“你慢点喝。”

我盯着楼下没动,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高大的梧桐参天而立,在半空撑起一片绿荫,少年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在翠色掩映间快步行走。

他似有某种感应,抬头朝楼上看来,视线穿过叶隙,直直与我对上。

“你认识?”

我摇了摇头:“见过,昨天在我家超市买过东西。”

宋之言点了点头:“走吧。”

班主任程亮走进教室。

“介绍下我们班的两个新同学,任野、华铮。”

帅哥加美女的王炸组合,教室里一片惊呼。

“安静!安静!”程亮拍了拍桌子,“华铮,你就和黄姜坐吧,任野,你坐她后面。”

作为强化班里的倒数第一,我理所应当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周围的位置正好空着。

任野径直走向我身后的座位,目光无意间与我对上,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仿佛完全不记得我。

一中是江城最好的高中,竞争氛围浓厚,尽管是开学第一天,但大家很快都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

我虽然身为吊车尾,但怎么说也身在强化班,学习的劲头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我有想要追随的人——宋之言。

宋之言是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比邻而居,我的外公外婆和他的爷爷奶奶原先都是一中的老师,后来退休了。

小时候,我们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却不知道命运总是弄人。

宋之言十三岁那年,他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去世。

没过两年,宋爷爷检查出了胃癌,宋家卖掉了原来的房子给宋爷爷治病。手术后,宋爷爷恢复了一阵子精气神,可没过两年就复发了,为了宋之言,宋爷爷放弃了治疗的机会。

我永远记得那天,宋爷爷躺在病床上,原来精壮的小老头如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他握着宋之言的手,老泪纵横:“爷爷年纪大了,没什么好活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人世间有那么多不得已。他明明能活,却不愿意活。

那天的病房里,阴暗死寂,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大雨将倾。

小小的我站在宋爷爷的病床旁,紧紧握着宋之言的手,感触着他的颤抖与冰凉。

周围哀号四起,人群呜呜咽咽地哭泣,我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唯有宋爷爷,安详地躺在人堆里,微笑着长眠了。

宋之言很争气,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各种竞赛、考试回回第一,家里奖状奖杯无数。

所有人都夸他是天之骄子,只有我清楚,他这一切是多么来之不易,是多少个日夜的废寝忘食,又有多少辛酸与压力。

我陪着他磕磕碰碰地一路走来,我虽然心疼我的少年,却也知道,他没得选。

想至此,我抬头看了一眼宋之言。

他脊背挺拔,侧脸弧度完美,正微微低着头默写着什么,神情认真,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他,宋之言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很快又回头继续默写。

我收回目光,提高了嗓音,将范文中的词句念了一遍又一遍。

身后突然有人用笔戳了戳我,我回过头,任野半趴在课桌上微仰起头,帽檐下露出半张慵懒倦怠的脸,睡眼惺忪。

他抬手掏了掏耳朵,语气懒散:“小点声。”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笃定任野必然是个学渣。

“我读大点声,就当给你这个渣渣免费教学了。”

转头,我以更大的嗓门继续背诵范文,“A slow sparrow should make an early start.”

权当是我这个学渣给他这个学渣的忠告了。

华筝拿着单词本凑过来,问了我几个不会读的单词,我一一把发音、音节和她讲得清清楚楚。

我理科不行,文科还是比较优秀的,不然也不能够在偏科的情况下还进入一中的强化班。

“姜姜,你好厉害啊。”华筝一脸崇拜。

我不由得笑出声,这姑娘天真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好羡慕你们这些脑子聪明的,背几遍就会了,不像我……”

华筝还要夸下去,我实在羞愧,赶紧制止了她:“快别说了,我可是我们班的倒数,你要说厉害,那还是宋之言厉害,他可是万年第一……”

华筝的眼中流露出崇拜又震惊的神色:“谁?”

我朝宋之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不仅优秀,还是个极品大帅哥呢!”

我如数家珍,笑容逐渐放肆。

“姜姜,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我:“我有吗?”

晚自习课间,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她神色紧张又害羞地朝教室里张望,手里还扭扭捏捏地藏着什么东西。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

女孩子的脸颊有些红,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你好,我……我想找一下……”

“宋之言是吧?不好意思,他不早恋的啊。”

“我……”女孩子把藏在身后的情书塞到我手里,“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谢谢!”

我看着女孩子逃跑的背影,咂了咂嘴:“不是说了阿言不早恋了吗,这姑娘咋不死心呢?”

我回过头,宋之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书案里抬起头,正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我径直走过去,将粉色的信放到他桌上:“给你的,这个月第 11 封了,再这样下去,早晚累死我这个护草使者。”

宋之言拿着信温柔地笑了笑,又把信还给我:“这封不是给我的。”

我低头看了看,信封上写着几个小小的字:【To 任野】。

我回到座位上,头也不回地把信扔到后桌,道:“小姐姐挺漂亮的啊,别错过了。”

任野没动静。

“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等考试的时候有你哭的。”

他慢慢从桌上起身,拿过可乐仰头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忘了提醒你,你上次读的 sparow 发音是错的,应该读 sparrow。”

他这个一天到晚不好好听课写作业、默写默零分的人竟然来纠正我这个英语 top10 的发音?

这我打死也不能相信啊!

我从课桌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音标显示我的发音竟然真的是错的!

“一定是这本印刷有误,筝儿把你的英语字典借我用用。”

我盯着字典上的音标,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找台阶。

华筝凑过来:“姜,你好像真的读错了诶……”

我要你提醒……

3

自“sparrow”事件后,我开始怒纠单词发音,每天下课十分钟就抱着英语字典啃音标。

这日课间,我突然感觉小腹隐隐有些胀痛,我没在意,继续专心致志地纠发音。

下一节是体育课,其他同学都已经提前去了体育场,教室里只剩下我和睡觉的任野。

我准备下楼时,还是好心地敲了敲他的桌子:“走了,要迟到了。”

任野被吵醒,一贯冷傲的脸色有了几分烦躁的情绪,额前的头发有些乱,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猫。

他站起身,从桌上拿过一瓶可乐,跟上我。

“等等。”走了两步,他站定开口。

我回头看去,他僵在原地,清俊白皙的脸骤然升起一抹红,一路蔓延至耳根。

“怎么了?”

他愣了一瞬,脱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白 T 恤映衬出结实有力的肌肉曲线。

他没说话,低着头走向我,抬手将校服圈到我身后,俯身系在了我腰间。

我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唰”地一下红透,心怦怦地狂跳。

任野后退两步,拉开和我的距离。他站在原地,一向桀骜张扬的眼里闪烁着几分无措的羞恼。落日余晖照进教学楼的长廊,落在他身上,胜过骄阳。

“你晚点来,我帮你请假。”他静静说。

我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转身小跑着去找我妈。

鬼使神差地,我回过头看去。

任野依旧站在长廊那端,对上我的眼神,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转身往操场走去。

4

月考如期而至,十分不幸,我们班的监考老师是我妈。

我爸妈继承了外公外婆衣钵,一生致力于传道授业解惑。

我爸是个感性的文人,脾气好,受学生喜爱,我妈则恰恰相反,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魔女,镜片之下永远有一双冷静锐利的眼。

如果说,从小到大,我爸对我的教育是如沐春风的话,那么我妈对我教育就如同狂风骤雨,轻易就摧残了我这棵小幼苗,导致我怕数学如同怕我妈。

由我妈监考的数学考试,我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她在教室里来回转悠,每每路过我身边,我都紧张得无法思考。

可这一次,她竟然已经明目张胆地敲我的桌子了?还站在我身边装模做样地提醒:“有的同学抓紧点啊,这张试卷题量多,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翻面,快的同学都做到倒数第二大题了!”

妈,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考试铃声响起,我妈抱着卷子,一边走出教室,一边喊我名字:“黄姜,跟我过来。”

于是我就当着高二所有数学老师的面,被我妈劈头盖脸地喷了一顿,“黄姜,不是我说你,第二道大题就解不出来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快的学生后面都做倒数第二题了,你还在前面磨蹭,这差得不是一点点啊!做题速度一点提升都没有!”

……

还是我的数学老师来替我解了围:“周老师,先让黄姜去准备下一场考试吧,文科可是她的拿手项。”

我回到教室,华筝一脸苦恼:“姜姜,刚监考老师提醒的时候,我也还没做完一半,谁做得那么快啊!”

我撑着脑袋,发着呆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完了,我最后两道大题一字未动。

宋之言从身后走来,拍了拍我的肩:“别想太多,下面两门好好考。”

“阿言,是不是你这么变态,做得这么快?”

“当时我还在写倒数第三题。”

不是宋之言,那还能是谁呢?

午饭,我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碗阳春面:“阿姨,别放葱花香菜!”

“姜姜,吃面不吃葱花香菜,香味少一半啊。”

“其实我并不讨厌葱花香菜,但是阿言从小就不吃,久而久之我也习惯啦。”

华筝笑道:“那他是不是吃东西很挑剔啊?”

“也没有吧,他饮食比较清淡,像蒜啊辣啊的,他都不吃。平时也只喝白开水,不喝饮料,所以他的脸可干净了,一点瑕疵都没有,真是嫉妒死我了!”

我和华筝正聊到兴头上,余光忽然瞥见排队的任野,他冷着脸,薄唇微抿,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不知道是谁惹到了他。

“对了,阿言还喜欢尝试用左手吃面,他说可以发动左脑,他说我理科不好,就应该像他一样多练练左手。”

“哈哈哈哈!”华筝笑开。

吃饭时,华筝把筷子换到左手,尝试挑面,面落进汤里溅了我一身。

“铮啊,很好,下次别试了。”

……

紧张的考试结束,晚上组织看电影,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有的结伴去吃饭,有的去操场打球放松,有的则聚在一起聊天。

“野哥,一起去打球啊。”班长张亮喊道,“宋神,一起啊!”

宋之言翻着手里的习题册,眼神里有几分倦意,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头笑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他平时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扑在了学习上,在同学交往、娱乐等方面,他几乎不花多余的时间和心思,他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娱乐的时间被他打上了奢侈的标签。

“阿言,你去呗,我也想看你打球,你以前这么厉害,别荒废了啊。”我托着腮朝他眨眼。

身后有篮球重重坠地的声音,有人拍着篮球离开了教室。

宋之言无奈地笑了笑,终于还是合上了习题册。

我把宋之言的杯子装满白开水,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月考过后,篮球场上人不少,我们班集结了两大校草,吸引了不少女生围观,华筝也陪我来了。

“任野好帅啊,拽拽的,酷酷的!”

“我还是喜欢宋神,他好温柔!”……

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着。

比赛开始,以任野和宋之言为两方主力展开较量。

任野的动作敏捷而流畅,篮球在他手中游移不定,犹如捕风的猎鹰,巧妙地运用力量和速度,运球、突破、扣篮,动作干脆利落,又准又狠,一连拿下了三个三分球。

他一边往站位走去,一边顺手捞起校服下摆擦了擦汗,露出了块垒分明的腹肌,引得在场的女生惊叫不已。他的眼神仿若无意地瞥过人群,勾了勾唇角,很快又全神贯注到球场上。

宋之言半撑着膝盖,胸膛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一贯平静温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知道,他认真了。

场上的气氛变得微妙,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

我捏了捏手里的水杯,不由得紧张起来。

5

宋之言接过队友发的球,他动如猎豹,突破重重防守,猛然一跃而起,盖帽灌篮进网。

“好!”我激动地喝彩。

宋之言朝我看来,拧紧的眉眼在一瞬间舒展,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夕阳洒满球场,沸腾着青春的炽热气息。

比赛很激烈,双方都咬得很紧,比分胶着。

来到赛点。

当宋之言再一次运球突围,逼近篮网时,任野从身侧突破截获篮球,一阵嘈杂刺耳的声响之后,宋之言摔倒在地,他脚上洗发白的帆布鞋脱了胶,露出了半只破洞的袜子,少年白净的脸庞“唰”地红透。

周围人群交头接耳地唏嘘私语,球场上有人向宋之言伸出手,宋之言愣在原地,没有起身,耳廓绯红欲滴。

我的心一瞬间被酸涩充盈。

我不管不顾地跑到球场,推开乌糟糟的人群,半跪在地上拉起宋之言的手:“阿言,我们走。”

宋之言搭上我的肩,在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跟着我离开了喧闹的操场。

“阿言,没事啊,我一会儿就去给你买双新鞋。”我强忍着眼眶的泪,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宋之言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平静而淡然:“别哭。”

我分明知道,他的心里一定酸涩难受极了。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哪怕再苦再难,他也不曾服过软,认过输,他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把宋之言送回宿舍后,我飞奔去高一教师办公室找我爸。

“爸,你能不能给我点生活费?我有急用。”

听见这话,我爸呛了一口水。

他扶了扶厚重的眼镜,目光躲闪,诚恳而无奈道:“姜姜啊,不是爸爸不给你,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家的钱都在你妈妈那,爸爸我也囊中羞涩啊……”

我耷拉下脑袋,有些颓丧:“爸,这次数学考试我最后两道大题都没来得及写……”

所以我必不可能在我妈那得到一星半点。

我爸皱起眉头思索良久,似乎是做了一个极难的决定,最终还是从鞋底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熏得极臭的三百块钱。

“我微信用的是你妈给我的亲情卡,我花钱她会有提醒的。不过她每个月都给你生活费,你怎么会突然缺钱?”

我不想把宋之言的难堪告诉爸妈,扯了个给同学买生日礼物的理由,便捏着鼻子拎过了我爸的三百块。

“谢谢爸!”我一溜烟跑出办公室。

“吃饭没啊!”我爸在后面喊。

“吃了!”

“爸还没吃呢!”……

我买完球鞋径直回了教室,趁没人把球鞋塞进了宋之言的课桌,却发现里面已经放了一双篮球鞋,不知道是谁放的。

“姜姜!”华筝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双耐克的限量款篮球鞋。

“你好快啊!”

那可不,饭都没顾上吃。

“你也是来送鞋的?”我问。

华筝点了点头:“我怕你们都出不了学校,让我们家管家去买的。”

“阿言?”宋之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教室后门口。

听见我叫他,宋之言走了进来。

“这个,送你。”华筝把鞋子递给宋之言,眼神中藏着几分希冀。

宋之言盯着华筝手里的盒子看了片刻。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始终没有移开,我知道,他喜欢这双鞋。

“阿言,你就收下吧,这是铮铮好不容易买到的。”

我转身把我买的鞋从课桌里掏出来,“还有我的。”

我眨眨眼,“里面还有一双不知道是谁买的呢,阿言,你人缘真好,大家都很关心你。”

宋之言这才点了点头,道了谢谢,收下了。

“对了,阿言,你的鞋带都是怎么系的啊?教教我!”

宋之言的鞋带总是会系成一个三环形,我一直想和他一样,可怎么都没学会。

我把鞋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宋之言轻笑了一声,低头给我演示系法,华筝也凑过来一起看。

“太快了,太快了,我还没看清呢。”

宋之言突然合上了鞋盒盖子,微笑着说:“你不用学会。”

我努了努嘴,不甘心地继续练习,可怎么都学不会这复杂的系法。

电影开始前,有心急的人已经在老师办公室蹲到了月考成绩。

“惊天消息!惊天消息!这次月考的最高分你们猜是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宋神啊!”

张亮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非也非也。”

教室里炸开了锅,人群沸腾。

宋之言握笔的手轻轻顿了顿,试卷上染上一个重重的墨团。

任野从后门口进门,他刚洗完澡,头发半干地散落在额前,懒散而随意。

“正主!来了!”张亮一声惊呼,教室里的人全部齐刷刷地回头看去,一声声国粹此起彼伏。

“我靠,牛啊!”

“735,野哥你是我的神!”

比宋之言还高了 14 分。

“那个一小时就做倒数第二题的人就是你吧?”

“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上帝你不仅是给我关了一扇窗,你肯定还在关窗的时候夹了我的脑袋!”……

竟然是他?一个天天睡觉,不好好听课写作业,默写全部空白的人?竟然轻而易举考了年级第一?

我叹了口气,胸口闷闷的,为自己,也为宋之言。

任野在周围人仰视的眼神和惊呼中落了座。

张亮半蹲在他课桌旁,从头顶献上了一听可乐:“野神,以后多带带小弟!”

任野低笑一声,摆了摆手:“可乐,戒了。”

张亮的眼神落到任野桌上的矿泉水瓶:“野神,你以前不是只喝可乐的吗?”

电影开始,教室里关了灯,拉上了窗帘,很有电影院的氛围。

黑暗之中,宋之言仰着头注视着投影上放映的画面,我却知道他此时心里一定很难过,我也一样。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上帝是不公平的,他们并不会因为给有些人关了一扇窗就为他打开另一扇,不幸的人,所有的窗都要靠自己拼了命地去推开。

而有的人,轻易抬抬手,就得到旁人拼了命想得到的一切,他们是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与生俱来便拥有了张扬的资本。

黑暗中,任野戳了戳我的背。

他的身边坐满了搬着凳子凑过来的人,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任野坐在人群中央,故作随意地问我:“吃不吃?我不吃零食。”

我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冷:“谢谢,我不吃。”

身后的少年靠着椅背,烦闷地盯着她的背影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她这没来由的“拒零食于千里之外”。

6

月末放假是个暴雨天。

学生们三三两两站在校门口的屋檐下等待家长来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校门口,驾驶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他举着伞穿过车头,打开了后座的门。

“我先走啦。”华筝朝我们挥了挥手,上了车。

尽管知道华筝家境必然不错,但真正当司机和豪车出现在面前时,我还是着实惊讶了一下。难怪她尽管成绩不好,却还能进入一中的强化班,且从来不会太把成绩当回事。

“嘀嘀——”

“我爸妈来了,走,阿言。”

我正要迈步往雨里走去,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任野,他没带伞,正站在屋檐下躲雨。

“要不要一起走,正好顺路。”

任野看了眼我和宋之言头顶的伞,默默收回了眼光:“太挤了,我打车。”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翻了个白眼:“阿言,我们走。”

我爸妈先送宋之言绕了个路,回到家时正好碰到任野也到了。

我妈惊喜道:“你是那个 735 吧?一小时就做到了倒数第二大题的?绝对的状元苗子!”

她这人很高冷,平时轻易不与人搭讪。

任野轻“嗯”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八成是。”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这孩子真厉害啊。”我爸附和道,“吃饭了吗?”

“没呢。”

“走,上我们家去,叔叔给你们做饭。”

“成。”

成!?

他可真是实在啊!

我爸:“之前怎么没在小区见过你?你刚搬来的吗?住几楼啊?”

“爸,你问题可真多。”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我妈说。

我???

735 是大人,641 就是小孩?

“妈!你骂得好脏!”

我爸我妈一左一右拥护着任野上了电梯进了家门,徒留我一个人跟在屁股后面怨念脸。

晚饭时,我爸妈以及我外公外婆都和任野聊得不亦乐乎。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我爸找到了人生知己,相见恨晚。从初等数学论至高等数学,我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任野刮目相看。博弈论道,饮酒烹茶,我外公觉得这小伙子极具雅兴。晚饭后他还主动帮外婆洗碗,并陪着我的狗子旺财玩耍。

这个家,除了我,似乎没人不喜欢任野。

“小野啊,你晚上怎么一个人回来啊?”我妈剥了个橘子,我伸手去接,她转头递给了任野。

“我爸妈离婚了,我一个人住。”

“哦,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妈有点尴尬。

任野扔了一瓣橘子入口,微酸。

“无所谓,习惯了,他们没离婚时,我也是一个人。”

原来,任野的父母各开了一家公司,每天忙于各自的事业,谁都不愿意为家庭做出牺牲,所以从任野记事起,他就是自己学着做很多事。父母也有回家的时候,但往往都是以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为结局,他们都太强势,谁都不愿意让步。

我忽然发现,他也挺可怜的。

“没事啊,以后可以经常到叔叔阿姨家吃饭,别客气。”

“成。”

我:……

看来,我刚才那一点同情心是多余的。

周末,我爸洗了一盆草莓,并单独装了一盘子让我给任野送去。

我低着头写卷子,头都没抬地否决:“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妈趿拉着拖鞋走进来。

我立马挺直了脊背。

“快去!你看你这数学卷子,半个小时了,才做了这么点!还不快去找人家讨教下学习秘籍,别人连高等数学都自学会了!”

“是!”我端起草莓一溜烟往楼上跑。

敲响门,屋内传来一阵嘈杂,过了好一会儿,任野才开门。

他头发湿漉漉的,手里还拎着一块干头发的毛巾,看起来应该刚洗过澡。

“我爸妈让我给你送草莓,顺便问问你有没有学习秘籍。”

任野接过草莓,拉开门让我进去。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几条……内裤,看起来刚晒干,还没来得及整理。

蓝的、灰的、黑的,还有……卡通的?

“看够了吗?”头顶传来男生低沉醇厚的声音,“看够了我收起来。”

我移开视线,有些脸热。

任野把内裤收起来,进了卧室。

出来时又恢复了那副桀骜懒散的模样,他倚靠在沙发,长腿屈起,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

空气中弥漫着无话可说的尴尬,我起身欲离开:“草莓送到了,我先走了。”

“不是还要讨教学习秘籍吗?”他说道,“这么快回去,不怕周老师骂你?”

也是。

我坐回沙发。

任野竟然真的从茶几下面取过几本习题册:“你的试卷我看过,错的知识点很集中,只要针对性地强化……”

三个小时后,我突然有种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感觉,对自己的薄弱之处头一回有了清晰的认识。

我不由得对任野刮目相看,在我妈这么多年严厉的教育之下都没能打通我的任督二脉,任野却用三个小时就让我茅塞顿开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任野的家里放着几本习题册,虽然不多,但都是我妈曾经精挑细选给我买过的,看来他私底下也下了不少功夫。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神童嘛。”我暗自窃喜,心里有了一点平衡感。

“神童?”他轻笑了声,声线依旧慵懒随意,“只是以前小时候一个人无聊,就只好看书了。”

想想任野小时候,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待在家里,没有父母的陪伴,也没有现在那么多电子产品,确实是挺……无聊的哈。

在我们还穿着开裆裤无忧无虑地玩耍时,他早就开始拿起书本、拿起笔演算公式了,这只不算笨的鸟已经先我们飞了好多年了,倒也难怪没人能追得上他了。

7

12 月 1 日是我的生日,正好在学校,我爸就买了两个蛋糕送到我们班,请大家吃蛋糕。

华筝在我鼻尖抹了一把奶油:“姜姜,快许愿吧。”

我低下头,在心头默念:希望阿言高考顺利。

我把手伸进课桌里摸索。

这次不是苹果,而是一条毛茸茸的兔子围巾,看起来价格不便宜。

我感动地看向宋之言,他低头认真地做着卷子,眉头微锁,看起来遇到了点难题,桌上的蛋糕还没吃。

班主任走进教室,祝了我一声生日快乐,我给他送了一块蛋糕,他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下节课男生去体育场活动,女生留下。”

十六七岁的年纪,对这些事都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男生吵嚷,一个个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等男生都走完后,班主任把一位女老师请进教室,便也关上门走了。

是生理课,课程内容从人体生理结构、青春期的变化、生理周期、性教育、早恋的危害、正确认识青春期性心理特征等多方面展开。

“男女生的生理构造是不同的……而女孩子在 10 到 18 岁会经历发育期,身体也会出现一些变化,比如说胸部发育、月经初潮等。发育阶段我们要注意尽量不要趴着睡觉,少吃冷饮,少食油腻辛辣……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发育比较滞后的话,可以通过胸部按摩、多吃些木瓜等富含……”

我有些猥琐地打量着四周的同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突然发现我就是那个“发育滞后”的。

“青春期对异性产生好感,这是非常正常的,不用感到苦恼,但我们目前还未成年,还是学生,我们的第一要务是学习,不能早恋……”

老师后面再说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一心沉浸在“发育滞后”的现实中。而我已经过完了 16 周岁生日,时间不等人啊!

周末放学回家,我鬼鬼祟祟地去水果店买了一大袋子木瓜,装进书包抱在胸前。

“今天作业这么多?”我爸坐在副驾驶问。

“嗯。”我望着窗外不假思索地应道。

我爸看了看宋之言和任野的扁平的书包,一脸疑惑。

周末,趁着家里没人,我抱着木瓜跑到厨房,挨个切开,狼吞虎咽地挖着吃。

“嘀”的一声响,门被打开。

任野提着菜,站在厨房门口,一贯冷淡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略显震惊。

“你在干吗?”

“你怎么进来的?”

我俩同时开口。

“我,我在吃水果啊!”我结巴道。

“我在楼下碰到叔叔阿姨买菜回来,他们要去看电影,让我帮忙把菜拿上来,把门密码告诉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把菜放到桌案上,侧身靠着桌案看了看排列整齐的十瓣木瓜,又看看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吃这么多木瓜?”

我叼着勺子愣了片刻,大脑飞速运转:“好吃啊!”

任野顿了顿,似乎是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我这种变态喜欢的理由。

他突然抬手帮我抹掉了嘴角的一点残渣,动作流畅自然,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举止自然得有些过分亲昵。他的耳朵倏地红了,略有几分慌张地转过去,低头洗菜做饭。

周日返校。

自上次知道任野就住在我家楼上后,我爸妈就非常主动地捎上他一起上下学。

这日,任野坐进车里,顺便扔了一个沉沉的大袋子给我。

“这什么啊?”我问。

“木瓜啊,你不爱吃吗?”

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凝静下来。

我爸有些尴尬地咳了又咳,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小野啊,到了学校可不能再给姜姜送木瓜了啊。”

我:……

任野:?

8

临近元旦,学校举办文艺汇演,各班都要报 1—2 个节目。

“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啊?”程亮站在讲台上一番慷慨激昂地演讲,末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报名。

华筝用手肘顶了顶我:“姜姜,你不是很喜欢唱歌吗?我看你 QQ 标签上贴满了唱歌。要不要去试试?”

我确实喜欢唱歌,但我唱歌实在……一言难尽,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还是算了。”

“去试试嘛!”说罢,华筝便举起了手,大声道,“老师,黄姜想去唱歌!”

“不是!”我忙去抓她的手。

程亮正苦于无人报名,看见有人举手仿佛得了救星,一锤定音:“好!好!小黄同学勇气可嘉!”

我:……

于是,我的室友每天都能听到我在厕所里鬼哭狼嚎地练习《一笑倾城》。

“救命,我从来没有哪次这么期盼文艺汇演快点到来!”室友齐刷刷哀号。

我也很抱歉呐……

终于,在我逐渐嘶哑的歌声中,元旦汇演终于来临。

为了契合歌词的初恋氛围,我绑了两条马尾辫,裹进宋之言送我的毛绒围巾里,一副傻白甜的模样。

我的几位中国好室友依旧顶着乌青的黑眼圈来到了现场,接受我的最后一次摧残。

我爸妈坐在前排看我表演。我爸手里举着写有我名字的小灯牌,头戴着两个发光的小灯泡头箍,我妈虽然不愿意戴,终于还是拗不过我爸,也戴上了。

只是我在人群中几番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宋之言,有些失望。

表演开始,轮到我上场时,场馆内漆黑一片,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我头顶。

前奏响起。

我举起话筒,仔细倾听进入歌曲的那一个音节,开口唱歌。

“我总是轻描淡写告诉你我的愿望,也给你千言万语都数不清的

《林林穷苦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