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我飘过——黄河口草语之蓬子草 | 语闻·自然笔记

接近故乡,就是接近极乐。

——海德格尔

垦利黄河滩的万亩花海里长满了蓬子草,诗人鲁北的司机师傅叫它驴尾巴草。驴尾巴草能长到驴那么高,有的都超过了我头顶,一条主茎一通到顶,周身挂满一拃长的叶片。

我觉得它是从我老家的河子西搬家搬来的。它见了我也有点小激动,在河风里轻轻抖动。它一定很困惑,当年河子西那个以蓬子草为掩护慢慢接近苹果园的小屁孩咋找到这里来了。

鲁北一伸手折断了一株驴尾巴草,我听到—河滩的驴尾巴草都在咔吧咔吧地喊疼。

我俯身闻了闻蓬子草的味道,是河子西的味道。阳光打在它的身上,明晃晃的,闻一闻阳光也有点河子西的味道。我一闭上眼,就感到漫天的飞蓬从一条大河的彼岸飘来,一棵棵地,从我沧桑的头顶匀速飞过。

飞蓬是菊科飞蓬属植物,中国有三十五种,古书中通常就一个字,“蓬”,泛指蓬草类的多种植物。“蓬”本身就有草和草相逢的意思。秋后的草在风里滚来滚去,说不定谁和谁碰到一起,“人生何处不相逢”嘛。“蓬”再加上个“飞”字,就更加辗转漂泊、颠沛流离了。流浪,是飞蓬的宿命,因为没有家,反而四海为家,揣着种子,到处流浪,不择地茬,随时准备生根发芽。风不停,带着冠毛的飞蓬也不停,就像曹植的诗里所说:“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而“飞蓬”一词,也往往意味着流浪、离别、愁苦,如李白的“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转蓬”“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李商隐的“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苏轼的“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等,无不把人带入一种飘转不定、孤苦无助的境地。

蓬子草的叶子干干净净,花像雏菊而略大,花扣子大小,每年的5月份,细叶悄生,碎花暗结,翠绿的叶子摇着清风,看似貌不出众,照样含露凝香,活出自己的精彩。

这些年还有两种植物也漂洋过海,加入了中国的蓬草家族。一种是小蓬草,一种是一年蓬,外形都和篷子草有点相像,也都是到了花期,基部的叶子就自然枯萎脱落,给花果腾养料。据说原产加拿大,1860年在烟台发现,但怎么过来的没人说得清。它们的区别就是,茎折断之后,茎是实心的,则为一年蓬,空心的则为小蓬草。小蓬草的花小,只有几厘米大,娇小可人,开花时节把花举过头顶,像一把把绿色的小锤敲击着天空。一年蓬的花朵则要大得多,外围舌状花是雌的,淡蓝色;中央的花是两性花,淡黄色。它们在日本也属于归化植物,而且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姬女菀,像穿和服、拖木屐的日本女人,逐着小碎步,楚楚可怜地在岛国蔓延。这两种蓬类归化植物和蓬子草一样,呈爆发式繁殖状态,大有反客为主之势。

因为蓬子草的种子传播很快,喜欢随着铁道一路传播,因此又叫“铁道草”。飞蓬的棵子虽然并不庞大,花朵也文文静静的,但一到秋后漫天飞舞,繁殖力超强,就像有的人,看似其貌不扬,但能量大得很。

蓬子草和一年蓬等一样,把垦利的万亩华滩也当成了故乡,乐不思蜀了。

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故乡。大到整个部族的迁徙,逐水草而居,小到一个人的流浪,寻安身之所,都是为了生存繁衍。不止人类,飞禽走兽,花草树木,流浪远方,最终都是为了诗意栖居。流浪和定居,总是在时空中互相转换。故乡,说到底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

蓬子草,你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作者:郭立泉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