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从它的源头开始,经历了转辗、跌宕、迂回、曲折,最后归于大海,这当中历经了艰险和种种严酷考验。上帝以各种复杂的设计给河流以种种弯曲、不平和坎坷,让河流充分地展示了自己优雅的长度,最大面积地放置自己的力量,以其强大的生命力,演绎了一场不屈不挠的悲壮。它吞吐万年沧桑,却以一种狂欢的形式释放,咆哮着、喧嚣着,毫不掩饰地奔赴大海的约会。可河流在赴约途中,慷慨地把自己的养分、精髓、能量奉献给沿途的生灵,恩泽于世间万物,惠及流域生灵。要不河水流经的土地怎么会有灿烂的文明和搏动的生命脉流?
有河的地方就有灵动的生命,哪怕是低级的生物都具有高等的灵性,就连飘动的野草都会发出飒飒的回应。那些在花蕊上盘旋的蜜蜂、花丛振翼的蝴蝶、草尖上浮动的露珠……接受着从河流濡湿的宽阔的地面下传来生命的喜悦,分享河流施与的恩惠。可受惠最多的当属我等高级生灵的人类。
河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磕磕绊绊而又一如既往地为它的情人——大海送去一个深情的亲吻和热烈的拥抱。不知造物主是考验河流的耐心和诚心,还是委婉含蓄地揭示了某一个深邃的暗喻,竟然舍弃了直线行进这种最为简单的捷径入海的方式,给了它们一个及其艰难却又显波澜壮阔的设计。而河流似乎懂得上天的苦心和用意,从未以轻慢浮滑的态度来面对天地造化。它们极度虔诚、不知疲倦地把自己的生命与流域内的山石、生灵熔铸在一起,把自己的全部精力交付给这逶迤的河道,去完成造物主的伟大设计,以英武豪放的形象去唱响万年不绝的情歌。
物质的形象中总是有着自己的生命能量,人类将河水给与的能量注入自己的生活,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到江河湖海,高山平原。人类以自己的智慧和贪婪吸纳河流的精气、养分和热情,并把它一起投放到与河流共同奔流的时光里。一代又一代的人以自己的方式见证了河流的温顺与狂暴,一段又一段沉重的记忆,一部分被淹没在河床的泥沙中,一部分被永远地带到了大海深处。
茫茫人海,滔滔流 水,均属流动的生命,一弯,一直,一动,一静,一张,一驰,一扬,一跌,深得天地之韵律,造化之机巧,往往就在预定的走向中,风波突起,没有先兆地改弦易辙。人生长途跋涉与河流不息奔流,可谓造物主书写的流动的生命。在这流动中,浮躁与宁静,躁急与清冽,高蹈与平实,粗犷与明丽这些绝然不同的元素被调配成极具张力,崇高恢宏的生命,世界、人生、历史均有了颜色。唯其如此,河流得以波澜,人生才显生动,世界则见精致,历史就有风韵。
人生与河流一样,面临的是一场艰难而又壮丽的旅程,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盘桓回旋,有着曲折的、复杂的路径。这路径就像一个大脑的沟回,里面深藏着被揉皱了的宽广画卷,人们走在这一路径中渐行渐远,且从这样的脑皱纹里提取自己种种记忆,在一段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中,张罗出一个可人的世界,一个粲然的历史,尽管我们看到的和想到的已然是世界剩余的部分,但毕竟是一曲生命的颂歌,包括已经走过和尚未走过的,人生的通畅、顺利和曲折都是这颂歌的音符、节奏和声调中的元素。
人与河都是一条流动的生命。河流滋润土地、生灵,人类与河流勾连,一下子就贴近了大地,贴近了苍生,生命也更加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