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桃花,一朵,两朵,打湿了深闺的帘栊。云雀一声,黄鹂一声,啼乱着伊人的旧梦。幽窗启处,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结挽着璎珞流苏的寂寞红。鸾镜儿不开,琴筝儿不响,谁的弯眉画出云样的深情?七八岁的年纪吧,紫依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天真岁月里的骤然失亲,小小女孩儿的心里盛满了凄婉和孤清。
幸好有云若哥哥在。那个容貌俊秀、笑容干净的少年,虽出身寒微,却有着一般少年所没有的细腻和温雅。好似是继母的远亲,所以时来走动。彼时的紫依,胆小怯懦、自闭孤傲,偏偏父亲严厉、继母阴毒,如履薄冰的日子掠走了童年的快乐,她的世界,只有灰寂的黑白两色。所有的一切,都跌进了少年洞深的眼眸,他疼惜着、包容着,除了女孩儿那深不见底的忧郁,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倨傲、偏执和冷漠。
于是,紫依的生活,因了云若的介入,增加了些许柔暖和明亮的味道。快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十四五岁的年华,将原本袅娜的紫依出落得更加风流韵致。虽不常见面,云若看她的眼神却更加温柔和深邃。染了情丝的女儿心,于绿格窗下,烛影灯前,绣尽了相思,绣尽了欢喜。
却晴空一声霹雳,先是云若哥哥失了踪迹,继而王府的求亲帖横在了桌上。十六岁的紫依,被攀龙附凤的双亲典当了幸福,扼杀了希望。任是千百个不情愿,一顶花轿还是结束了未及绽放的两情相悦。想到了死,可抵死的抗争换来的却是夫君的嫌恶和另结新欢。未及半年,紫依便成了侯门深海的弃妇,倒也成全了她思想世界的自由独立。
壁垒森森的王府囚禁了紫依的身,却囚不住那颗疯狂滋长的想念的心。历过生死的女人了,紫依看淡了荣宠,看淡了富贵,唯有相思,成了高于生命的图腾,她在寂寂长夜里一次次将自己交付和皈依。花开的日子,折取桃红;落雨的日子,乱剪梧桐。上香时你在经卷;问月时,你在心中。看那山一重,水一重,几回幽梦与君同?云若,你还好吗?经年不见,你的紫儿被世情拓去了丰神秀靥,瘦成了风中的一竿修竹,夜夜遥望,青天碧海。
紫儿,我的紫儿。我在,一直在。那年的东风吹恶,你入侯门,我沉世海。破碎的心经不住相思的熬煎,我堕入了无边的轮回。几经辗转,我化作你窗前的白莲,日夜将你持诵。是你吗,云若?我窗前池下的小荷,晚风中最娉婷的一朵。快乐时与我拥舞,忧伤时为我婆娑。暮晚或者晨曦,那深情缠绵的顾望,涤去了心中的悲苦、尘世的污浊。
是我呵,紫依。佛前五百次的跪拜,换来今生无言的朝歌。为此,我愿削去人间三千场繁华,只为,与你山河永寂,死生契阔。不,云若,我的云若。我宁愿独守青灯、坐穿寂寞,也要你红袍玳瑁、镜海柔波。这一世,我欠你太多,太多。虽有不甘,更加难舍,只愿你奈何桥上,一碗孟婆,从此灵魂有靠,不再漂泊。怎么能够,我的紫儿?一眼欢喜,一眼万年。今生的情债,注定了执手相依。无论荣光,无论落魄,无论青春正盛,无论白首覆额,你,都是我心心念念的风中承诺。
云若,我至亲至爱的哥哥……紫儿,不要流泪,不要难过。天大地大,情深你我;山长水常,不问蹉跎。时光化去我的人形,即便心字成灰,我的灵魂也会挂在岁月的枝头,生世为你吟哦。云若哥哥……紫儿,你要记得。莫问归期,因为我从未离去。想我时我在云端,念我时我在东阿。寤寐深更,辗转反侧,我就在你的梦里,轻轻和。轻轻和,轻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