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或者草坪上,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
带着弧度,像花儿一样”
——摘自邬霞诗歌《吊带裙》
邬霞,八零后工人诗人,14岁南下深圳打工。高强度的车间作业和没有自由的工作制度,一度让她失去生活的信念。
为排遣枯燥压抑的生活,邬霞开始利用一切劳动间隙写诗,她把所有的苦闷和向往都寄予诗歌。没有痛苦,没有怨怼,心中的美好被敲成文字,汇成诗歌,给他人也给自己希望和梦想。
2001年开始,邬霞的作品陆续发表,并参与纪录片《我的诗篇》拍摄,做过《鲁豫有约》嘉宾,也登上过央视舞台。
然而这些光鲜并没有真正改变她的生活状况,她依旧和父母一家人挤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并为又要涨价的房租发愁。
这本由华龄出版社出版的《我的吊带裙》,记录了邬霞全家人在深圳打工的全部经历。文字朴素平实,情感真挚,语言中并没有提痛苦却让读者对她充满了疼惜。
生活千斤重,裙裾在飞扬
邬霞是个爱美的女孩子,从小喜欢拍照,穿漂亮裙子。有一次到城里的大姑家做客,看到一栋栋楼房心生羡慕,立志将来也要成为城里人、住楼房,回来后在纸上一口气写下27个梦想。
因为一部电视剧《外来妹》,使得邬霞对打工很是排斥,可是读初中的她还是辍学了。自古进入城市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念书,二是打工,只能二选一。还没等邬霞反应过来,她就被匆忙安排进入了妈妈所在的松高制衣厂。
厂里的工作并不轻松,从早到晚一天要站十几个小时。而邬霞当时只有14岁,体格单薄,个子矮小,连身份证都是用别人的。所以那几年,她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余真联。
然而这样的工作不仅心酸,还有委屈。
一次邬霞在走廊里刷牙,被门卫抓厂牌罚款了200元钱,妈妈虽然愤怒,却也只能劝她忍。从此以后,邬霞对这个工厂充满了厌恶,恨不得马上逃离。
“我觉得我就像那石缝里的花草,就算有一块石头压着我,我也要倔强地推开它,我也要昂起我的脑袋,向着阳光生长。”
繁重的工作,令人窒息的制度,对美好生活的渴望,都融化成了文字在邬霞的笔端流淌。她利用一切时间去写作。对她来说,那是发泄,更是希望。
为了生活,邬霞通过努力做过文员,还做过前台、仓管,也投过稿。虽然屡次退稿对她来讲打击很大,但她却从没退缩过,十几年来笔耕不辍。这时的文字已经不仅仅是想要谋生的手段,更成为了她生活的见证者,最亲密的朋友。
邬霞依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穿着吊带裙跑到卫生间,从窗子反光的玻璃里看着自己,露出满足的笑容。女人,又有哪个不爱美呢?
沉重的婚姻,奔波的一家人
2000年,妹妹也辍学出来打工了,邬霞感到非常难过。这几年的艰辛她已深有体会,她多么希望妹妹能够好好学习,不再吃她吃过的苦。然而,一切已成定局,她根本无力改变。
妹妹具有音乐细胞,唱歌好听,每当有歌唱比赛都会去参加,拿过名次,也得过奖金。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星,可她的梦想似乎比成为作家还要遥不可及。妹妹结婚有孩子以后,唱歌就只作为回忆和消遣了,梦想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破灭。
“好的婚姻让女人像花一样越来越艳,差的婚姻让女人像花一样渐渐枯萎。”
2011年,邬霞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和男友回到他的老家补办了结婚证。在婆婆家生孩子的那段日子里,她对婚姻充满了失望。一直幻想着另一半能够分担自己身上的重压,能够得到温暖和体贴,可等到的只有婆家的不重视,丈夫的赌博不顾家。
生完孩子,邬霞回到深圳继续和父母一起打工,过年也不想再回婆婆家,可是丈夫却强行把大女儿带回去。邬霞也只得跟回去,父母带着小女儿随后也赶了过去。
后来丈夫出轨,邬霞提出离婚,丈夫坚决不肯交出大女儿的抚养权,还对邬霞拳脚相加。在邬霞的一再坚持下,终是摆脱了这段婚姻,但是由于经济实力不足,大女儿的抚养权还是归了前夫。
邬霞一家自从来到深圳打工,深圳就变成了故乡,故乡仿佛成为了他乡。不愿回去的原因有自尊心,也有回去没有谋生手段的无力感。
于是邬霞带着女儿还有父母在深圳租房子住,先是为了省钱和工友合租。可是人大家各怀心事,争吵不断,后来妹妹一家人也来到深圳,这才一家人单独租了房子住在一起。
那段时间,邬霞和父母、妹妹做起了摆摊生意,被骗、被欺负、被抢劫,折腾了一大圈也没有挣到什么钱。小生意以失败告终后,全家人无奈又开始进厂打工。
不幸,似乎总是萦绕在苦难人的头上。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卑微的尘土里也能开出花来,并闪烁出命运的微光。
为房子而努力,打工仍在进行时
自从小时候到县城亲戚家做客,拥有自己房子的想法便在她的心里产生了。从此她一直为房子而努力,却又一直在租房和搬家中度过。
打工两年后,邬霞开始产生了当作家的想法。为了创造条件,她软磨硬泡,妈妈终于答应去外面租房。刚开始是学校的单间,学校不租以后,又搬到了翠景花园小区。这是一座老式小区,也被称为“农民工小区”。
邬霞自嘲翠景花园不见一朵花,自己是农民工,住的小区也被称为农民工小区。好像这个标签已经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长进身体里,怎么都去除不了了。
为了分担房租,这个宽敞的两室一厅硬是塞满了合租客,连厨房都住了人。这还不算,为了点水费、电费,各租户之间纷争不断,拉帮结伙,明争暗斗轮番上演,搞得一家人筋疲力尽,不胜其扰。
这时,邬霞想要拥有独立房子的想法尤为强烈。可是错过的机会,被炒的天价的房子都让人只能想想而已,就连日益上涨的房租都快让人承受不了了。
邬霞在书中说:
“我想象中的家,有干净的客厅,雪白的厨房和卫生间,宽敞的卧室,软软的席梦思床,明净的窗户和米白色的落地窗帘。在那里,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再也没有争吵、眼泪和担忧。”
后来,深圳的农民房都在改造公寓,终于轮到翠景花园了。虽然对搬家充满了恐惧,可还是不得不再次找房子。几经周折,邬霞一家人忍痛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独栋楼房。为了省点搬家费,妈妈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搬运。一番折腾过后,一家人总算又有了个栖身之所。
随着时代的发展,作为改革前沿的深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遍地的工厂,如今已消失了大半。而随着人工智能的普及,那些浩浩荡荡的打工人潮不见了。
邬霞作为第二代打工人,在此付出了整个青春和梦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也没能在这里扎下根来。
面对现在的深圳,没有学历的人,只能到商场、餐厅、超市做最低等的工作。虽然早已厌倦了打工的生活,可是不留下来又能去哪里呢?唯一的道路就是回老家,想到这里,邬霞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写在后面:
合上这本书,感觉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虽然生活不见得有多好,但也没有那么糟。
邬霞来自生活底层,用最沉重的劳动换取微薄的工资,用诚挚善良做人,却换来被歧视和瞧不起。然而,她却在荒芜的沙漠中昂首穿起吊带裙,裙裾迎风飘摆,生机盎然。
工作不分贵贱,灵魂没有高低。哪怕你身在泥土中里、夹在石缝间,只要用力地生活,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同样属于你。
因为,生命的蓬勃,才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