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單位有一個特殊的人，是我們樓層的清潔工，人們背後都叫他「陳傻子」。40多歲的人，弓腰駝背，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看人斜着眼睛，聲音細弱乾癟。前兩天，小陳結婚了。
小陳是我們單位前水暖工老陳大爺的獨子，老陳大爺家房子動遷，給了70萬動遷款。大爺不惜血本從鄉下給小陳找了個媳婦。那女人丈夫去世多年，帶着一個上初中的女孩。大爺給了女方20萬彩禮，又給買了一輛10萬的車。
小陳結婚那天穿件紅上衣，把我堵在洗手間，告訴我，媳婦給買的。他堵住每一個去洗手間的人，讓人家看他的新衣服。
今早上班，在家門口的露天市場看到小陳，他拉着我：大姐買魚。又指着一個黑瘦的女人，我媳婦。那女人，早在他開始招呼我的時候，就已經快速地退到遠處，並且背過臉去。戴着遮住頭臉的帽子。腳下放着幾條從旁邊護城河撈上來的鯽魚。
小陳原來在殘聯的福利廠工作，後來福利廠黃了。我們單位的中央空調和水路系統，只有老陳大爺一個人能弄明白，退休前老陳以此為條件，要求單位安排小陳來做臨時工。單位經過嚴格考核，多番論證，證明他可以做清潔工。
他的工作就是收拾衛生間和走廊。他用拖完廁所的拖布拖走廊，滿走廊都是廁所味，特別是冬天，噁心欲吐。
清潔工在8樓有個休息室，那幾個女的不讓他上去，他平時就在四樓洗手間獃著。遠遠地聽到腳步聲，他就趕緊找活干，你看到的他，從來都是在幹活。忙忙叨叨，特別勤快的樣子。
我發現他撿破爛之後，報紙都送給他，我買了水果什麼的，會專門送給他。夏天的時候，我把他喊我們屋吃西瓜。他覺得我親厚，每次我去衛生間，他都堵在門口問候一句:大姐，你吃飯了嗎？
有一天問我要電話號碼，說過年的時候要給我發祝福短訊。
小陳分不清什麼工作是他份內的，什麼活兒不是他的。誰安排的活兒他都干。倒垃圾、清廁紙這些臟活累活，莫名其妙的後來都成了他的活兒。
也非常好學，有錯就改。我的同事會耐心告訴他：拖完衛生間的拖布，不能拖走廊，要換拖布。
他狠狠點頭，雖然很快就忘，但是這一天他就會照做。平日也一遍一遍拖地，反覆拖。洗手間也還乾淨。他是我們整棟大樓最心懷感激工作着的人；是最認真面對本職工作的人。
從前他一直低着頭，見到人，像流浪貓一樣無聲地溜走。現在見人先說話，渾身的喜氣和笑意。滿頭滿臉都透着幸福。
辦公室那些小子們背後議論：他省人事嗎？老陳大爺那錢會不會白花了？
又說，等老陳大爺老去，小陳這媳婦守得住嗎？
守不守得住另說，起碼現在他是幸福的。但願媳婦是個有良心的人，會好好待小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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