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華原創作品
講一個真實的故事,我二大娘的表妹,出生於1954年,山東昌邑東永安村人,她六歲的時候,由於山東糧食饑荒(還沒到最嚴重的時候),她父親就去了內蒙,在錫林浩特下面的一個煤礦找到了活,給家裡寫信說,那邊能夠吃飽飯,牛肉羊肉隨便吃。過了兩年,山東這邊已經熬不下去了,他父親把她們姐妹和母親,都接去了內蒙,一家人在那邊落地生根。
她父親讀過書,好歹當一點小官,一家人生活得很不錯,還經常寄錢給山東這邊老家的人,接濟老家的長輩。
時間一晃十來年,二大娘的表妹長得亭亭玉立,就是一個大美人,被招進劇團里學戲,追求的人很多,有高幹子弟,也有平民職工。
關鍵的是,她和本劇團一個姓黃的年輕人好上了,這個故事重要就是講那個姓黃的年輕人。
據二大娘告訴我,她表妹夫家裡,原來是天津的大企業家,在內蒙那邊也有企業,好像還是什麼王爺的後裔。建國初年,企業被公私合營,表妹夫一家就流落到了內蒙,想尋祖也尋不到了。小夥子長得帥氣,被招進了劇團,但是成分不好。小夥子的父親撿煤渣,賣點錢維持生活。
就為了成分問題,家裡人不答應。劇團領導也找表妹談話,說正要送表妹去北京深造,千萬不要因為成分問題,毀了大好前程。
可是表妹寧願放棄前程,也要嫁給姓黃的年輕人,最終家裡人妥協了,讓他們結婚。兩人結婚後,劇團安排兩人去後勤,但兩口子恩愛,什麼都不在乎。表妹夫很孝順,一半工資都給了父母。表妹的公公儘管很窮,但是很講究,每天梳頭,穿衣很乾凈,衣服洗完晒乾後,必須用熨斗燙整齊了,還喜歡喝茶,一副老學究的模樣。有一次去中學收破爛,還說人家英語老師教的英語發音不準確。
隨着兩個兒子出生,儘管兩個人都有工資,可家庭經濟過得很緊吧。那兩個孩子特別聰明,不但學習很好,而且還有特長,老大自己買毛筆寫字,沾着水在牆上畫,老師覺得奇怪,讓老大沾墨在紙上寫,不料寫出來的字,連校長都驚呆,拿去比賽,每次都是一等獎。
沒人教的,小孩子自己就會,表妹夫的公公只是偶爾點撥一下。
還有老二,數學特別好,扒拉算盤也很厲害,一年級的孩子,連生產隊的會計都贏不了他,而且還會下象棋,是遠近聞名的小神童。
老師都恭喜兩個孩子的父母,說這兩個孩子將來肯定會考上清華北大。
事情的轉機就在八十年代末期,劇團散夥,表妹被安排當了小學教師,表妹夫在文化局掛着名。這一年上頭來了人,把表妹夫帶去了北京,沒一個月,家裡一下子有錢了,據說是國家賠償還是補助的,有幾千萬上億(具體多少不知道)。
就在這一年,表妹夫的父親聽說上面補錢了,開心得一下子腦溢血,沒有搶救過來,表妹夫的母親一下病倒,隨後也走了。更奇怪的是表妹夫的弟弟,剛剛說了一門親,打算要結婚的,沒想到出了意外(冬天地上都是冰雪,回家的途中滑倒,腦袋撞到一塊石頭上)。
這一年,他們家一下子走了三個。那些錢都被表妹夫一個人得了。
表妹夫給了表妹幾百萬,自己去北京做生意,表妹想帶孩子去北京,表妹夫堅決不同意。後來有消息從北京傳回內蒙,說表妹夫在北京吃喝嫖賭。表妹就留了一個心,用錢在市買了兩套房,還置辦了一些金首飾什麼的。表妹身體不好提前病退,和朋友做生意,把煤炭運去市裡賣,為了堆煤,還特地買了一塊地作為煤場。
家裡有錢了,老大成了學校里第一騎摩托車上學的人,兜里經常有幾百塊錢,比人家一個月的工資還多。開始不學好,不去上學,整天和一幫混混在一起,成了那幫人的頭頭,沒事就喝酒打架,最終鬧出了事(打死人),好在不滿18歲,不用死刑,被送去了少管所。表妹為了救兒子,賠了人家一大筆錢,加之煤炭生意不好做,虧得一塌糊塗。她男人在北京沒幾年,也把錢折騰光了,回了內蒙。
老二也不學好,整天去網吧打遊戲,兩個孩子就這麼毀了。
表妹夫回內蒙後,整天喝酒,喝醉了就罵人,但是對於他的身世,表妹至今都沒有弄明白,夫妻幾十年,只是斷斷續續聽過一點。公公婆婆去世之後,北京那邊來了人,把骨灰都拿走了,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2000年的時候,表妹夫腦溢血,也走了。當時他們家的老大在監獄裏,老二去了深圳打工,家裡倒是清凈,卻只剩下表妹孤家寡人一個。
表妹在鄰居的介紹下,信了基督,每個星期去做禮拜,日子過得還算充實。2003年老大出獄後,在家裡混了一陣,認識了一個女人,簡簡單單結了婚。
表妹想着一家人能夠好好生活,沒想到的是,那媳婦居然是吸毒的,生出來的孩子都是夭折了,媳婦有一次從人家樓上跳下來死了,據說是吸毒過量自己跳的。
老大成了光棍。
2008年,市裡有一家房產公司看中那塊囤煤的地,那塊地賣出了一兩千萬。表妹自己有退休工資,就把那筆錢給兩個兒子分了。
老大和他父親一樣,在市裡花天酒地,不過娶了第二個老婆,生了一男一女。老二懂電腦,據說開了一個什麼公司,在深圳混得不錯。
老大也想做生意,可是做什麼都虧本,最後也是把錢折騰完了,還經常向弟弟借錢。
老二把母親接去了深圳,可北方人不適應南方的氣候,呆不習慣,還是回到內蒙,獨自一人住着。
就在前年,老大也是喝酒過量,半夜腦溢血走了。老二一家人移民去了國外,還經常和母親視頻聊天。
二大娘是去年到內蒙探望她年邁舅舅的,和表妹聊了很久,表妹說:「這一輩子的磨難,都是主安排的,都看開了。命里的福氣,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折騰都沒用!」
老人現在除了去教堂做禮拜,還經常和小區的其他女人一起,跳廣場舞,由於年輕時候是學過舞蹈的,還成了那些廣場舞團隊的老師,經常被請去這裡那裡的,受人尊敬,走到哪裡,都叫她一聲「齊老師」。
這樣一來,身體也好了很多,跳一場舞下來都不覺得累。想孫子了就去市裡,或者和老二家的孩子直接遠洋視頻,生活倒是很充實。有人幫她介紹老伴,她還不樂意,說心裏就只有他家那個不爭氣的老頭子。
二大娘的故事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我對二大娘說,一個經歷了很多人生波折的人,最好能夠有信仰,那樣就能開解自己,不至於鑽進牛角尖。人生在世就是幾十年光陰,一路坎坎坷坷,趟過去就是,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
這個故事是完全真實的,由於裏面的一些人還健在,所以在名字上做了隱瞞,用的圖片也是網絡圖片。
我最喜歡聽老人講述過去的一些故事,不知網友們有沒有像我這種性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