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歸途再生劫難 無奈誤入賊巢
上回書講得平淡,個人覺得沒啥意思,一句話那就是不熱鬧兒熱鬧兒這玩意兒不光您喜歡,我也喜歡,今天咱們盡量整點兒熱熱鬧鬧兒的事兒看起來才過癮呢!
「鹽打哪兒咸、醋打哪兒酸呢?」咱們還是離不開老套路,必須得從頭兒講,說索二爺回到了奉天城,滿城舍葯這個咱們就不必細講了,費了千心萬苦跑一趟遼陽府的龍首山,這葯算是求回來了,老百姓得病也算是治好了,當然了奉天將軍依克唐阿他們家也算是消停了。
關小個子這個人平時喜歡鑽營,就想着陞官兒發財,去將軍府送葯的事兒當仁不讓就落到了關小個子的身上,這不嘛,去了一趟,人家將軍府里沒少賞錢,關小個子為了顯示自己不是摳門兒的人,說啥也要王雲生擺上一桌好好孝敬孝敬索二爺和小神仙二埋汰。
王雲生和關小個子倆人就是貓和狗的關係,見面兒就犯相,相互誰瞅誰都不對付,王雲生冒壞,非要安排一桌當年乾隆爺東巡的排面兒不可,這可真是鈍刀子喇肉,關小個子都疼到心裏去了。
可既然話都說出來了,自己心疼也不行啊,硬着頭皮整吧!總不能拉屎往回坐說話不算數吧,那樣兒別說索二爺的提攜了,就是在王雲生這個敗家子兒眼裡自己也抬不起頭來了。得!整吧!
王雲生跑下去忙活,這個咱們也不用講,閑來無事二埋汰就想着跟索二爺嘮嘮嗑兒,問索二爺啥時候回營口。
索二爺掐着手指頭一算,哎呀!這在奉天城待的時間是不短了,從年前魯思齊把自己接過來,到今天這眼瞅着都兩個多月了,營口那面兒真是該回去了,雖說在奉天吃喝存住都不發愁,可自己的身上那是有王命的!
您要問了啥叫王命啊?
嗨!換成咱們今天的話講,那就是有任務的人,你世襲爵位,你得幹活兒啊?巡山跑林子才是自己的正事兒,奉天的事兒都整完了,自己也該巡邊了不是。
索二爺端着煙袋鍋子念叨着「可不是咋的,咱們是真應該回營口瞅瞅去了!總在這兒耽擱也實在是受不了啊!」
「着啥急啊 !老將軍,別的不說只要您在奉天待一天,你老就敞開兒的享受就完了,只要有我關小個子一天在街面兒上,您老放心,吃喝那都不叫個事兒!」關小個子總想顯示顯示自己在奉天城的勢力。
「你可拉倒吧!橫吃卡要的事兒我可干不來!你挺大的人了,咋一點兒也不害臊啊!」索二爺白了關小個一眼說道。
「對啊!你小子跟索將軍也算患過難的主兒了,你當人家老將軍都和你一樣啊?你啊!別說了、別說了!真丟人!」二埋汰也趕緊幫腔兒。
「哈哈哈!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吧?我就說你小子心思不正,還他娘的嘴硬!該!活該!」王雲生咬牙切齒的很是解恨。
「不是您大傢伙都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吧!讓索將軍多待兩天,我呢,也多儘儘孝心,您說說,您這是要走了,我跟誰學習去啊?將軍,您老放心在奉天城您就安心的待着,我是咋孝敬我爹的,我就咋孝敬您,你說咋樣?」關小個子又是一通兒費勁巴力的解釋。
「哎呀!可別扯犢子!我這哪天都有事兒啊,你這份心意老頭子我心領了,那個胡家大爺、胡家大奶奶、還有張老三我得找地方給他鎮住才行啊!你收全是爛褲腳子的事兒,我還哪有心思待下去啊!行了,關頭兒、你們誰也別說了,咱今晚兒上喝完這頓酒,明早兒上我們老哥倆就回營口!」索二爺對眾人說道。
一聽索二爺要回營口,二埋汰樂得差點兒沒瘋了,當即拿起桌上的燒酒咣嘰咣嘰就是兩大杯「啥也不說了,老哥!這次回營口你就幫老兄弟出出心中這口惡氣吧!我非要把黑姥姥這犢子玩意兒扒皮抽筋不可!」
「哎呀!你這個虎犢子,少喝點兒,菜還沒上來就給自己干醉了,可咋整啊!咱明天還得趕道兒呢!我不是說了嗎,萬事都要講究個緣分,黑泥鰍的日子到了,我定然會收拾他,何必急在這一時呢!來!坐下!坐下!別那麼激動,啥事兒都要講究火候,就像這飯館子顛勺兒炒菜都是一個道理,火兒大了不行,菜得糊鍋,火小了也不行,容易炒不熟!所以咱這次回營口就見機行事,如果機緣到了,老哥哥就幫你除了他,要是機緣不成熟,咱們就靜觀其變!這才是大道理!憑藉腦瓜子發熱,就要收拾它去,整不好咱們就得吃虧,你說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索二爺見二埋汰情緒激動,只能好言安撫。
聽索二爺這麼一說二埋汰的激動情緒才稍稍和緩了不少,「是啊!哥哥,事兒不能急,你看《封神演義》裏面兒的姜子牙,八十多了才出山,可耽誤人家建功立業嗎?不耽誤,一點兒不耽誤!哥哥,你放心營口那面兒要是人手不夠用,託人給兄弟送個信兒,老兄弟拿着菜刀過去給你站場立威去!」王雲生拍着胸脯對二埋汰說道。
「就你?嫖娘們兒,還差不多,還要站場立威?呵呵呵!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不知道啊?」關小個子一聲冷笑。
「你說誰呢你?我告訴你關矬子,翠香樓把那個、什麼老母捉住那就是爺們兒乾的,咱這事兒有證人,我哥、還有二爺都能給我作證!是吧二爺?」王雲生問向索二爺。
「嗯嗯嗯!有這事兒!我作證、我作證!」索二爺被王雲生整得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上回抓住白蓮老母,人家王雲生的確是誤打誤撞立了一個大功,不承認能行嗎?只是這倆貨兒抬起杠來沒完沒了這事兒實在是讓人頭疼。
「那、那有啥了不起的?我和守備老爺魯思齊,對!就是你叔叔丈人還一起大破紙人陰兵呢!我也有人作證,不信問你叔叔丈人去!」關小個不甘示弱。
「你、……」王雲生還要繼續說,這功夫飯菜已經端了上來。
「行了!行了!你倆都是大功臣,別抬杠了,吃飯、吃飯!」也就是索二爺在場不然啊,想把這兩位爺勸住也實在是不容易,一個不服兒一個可咋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頓飯就算是吃喝玩了,二埋汰和索二爺早早地就歇下了,關小個子和王雲生倆人誰也看不管對方,關小個子也早早兒的回去了。
關小個子出了魯味居的大門,自己心裏左思右想,這索二爺就這麼走了,可實在是太可惜了,自己的官兒還沒找落呢!這可咋整,這事兒必須得讓知府老爺和依克唐阿將軍知道才行啊、對了!守備大人魯思齊也得知道。
想到此處關小個子可就忙開了,本來是想回家的,現在不回了,趕緊抹頭回到奉天府衙報告老爺去了,報告完大老爺自己又去給魯見賢魯思齊老哥倆兒送了個信兒,必須讓大傢伙兒知道才行啊,這兩幫人無論誰知道,都會通知依克唐阿將軍的到那會兒,興許這幫子大人物就能把索二爺留住了!
關小個子打算的是挺好,這事兒也真是按照自己的設想來的第二天一早兒,這魯味居還沒開門呢,外面兒就是人喊馬嘶,奉天將軍連同奉天府衙的知府老爺一幫子人就聚在魯味居的大門口兒,等着索二爺了。
不用說啊,大傢伙兒這是送行來了,依克唐阿再三挽留索二爺,都是沒用,索二爺還是老話兒「身負王命,不敢有絲毫懈怠!奉天有事兒隨時山裡尋我便是!」
依克唐阿見往留不住只好作罷,讓人將準備好的金銀各種好東西拉了一車說啥都要送給索二爺,可索二爺視金錢如糞土,哪能在乎這些東西啊!見推辭不過就先暫存在魯味居當中,並囑咐王雲生,今後不可再胡來了,好好過日子自然會富貴綿長,吃喝嫖賭抽非人生正道,還是遠離惡習為妙,不然餛飩的事兒說不準啥時候還能出現。
索二爺說話講究藝術,不熟悉王雲生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索二爺勸誡了什麼,餛飩時間,指的其實就是大小紅睡黃狼子那會的事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也不好直說,只好隱晦的給王雲生提了個醒兒。
王雲生一想大小紅心裏面兒就發寒,接連打了幾個哆嗦,才算是緩了過來「放、放心吧!二爺,我今後再也不扯犢子了,好好兒的經營館子,再、再也不扯犢子了!」
囑咐完王雲生,索二爺轉過頭來對關小個子說道「關頭兒,你我也算是接連幾次經歷過生死了,切記今後秉公執法不可胡來,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心放正自然就回官運亨通!切記不可太小便宜!魯守備,這位關頭還望您今後多多提攜,知府大人多多照應關小個子,有事兒可遣他去山中尋我!」說完索二爺的對眾人一拱手,帶着二埋汰倆人就出了南門奔着官道下去了。
咱們說到這兒,就得多啰嗦幾句話,眾人相送索二爺自然不能就講這幾句話,您想啊,跟依克唐阿是平級,那必須得多客氣客氣,人家知府老爺是下級不假,可該有的禮數還得要有,魯思齊不但是下級還是故交,還得說上點什麼,要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咱就不一一列舉了,要不然說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下面兒的故事啥時候能接上來啊!所以咱們就撿重要地說上兩句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出了奉天城的南門,索二爺和二埋汰倆人一路前行,二埋汰想着家仇恨不得一步就跨進營口的地面兒才好呢,可奉天距離營口實在是不近乎兒,您想想吧,今天坐高鐵還得一個多點兒呢,憑藉兩條腿兒,哪有那麼快啊!
倆人出了奉天城不到二十里呢,就在渾河邊上出現了一片松樹林子,這片松樹林子長得可是實在是太茂盛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官道就從樹林子當中穿過,索二爺二人趕路心切,就想着穿過樹林子趕緊奔營口走。
走進樹林子之內,只見這官道蜿蜒曲折,通向遠方,文學作品當中有個詞兒叫「曲徑通幽」就是那感覺,大樹、小路,您瞅瞅意境馬上就出來了。
二埋汰在前面兒低頭兒疾走,索二爺跟在身後左右前後地查看這密松林,總感覺那嘎達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就向二埋汰喊道「二埋汰,慢點兒走!你就是走的再快今天咱們倆也趕不回營口,着什麼急啊!」
「今天多走點兒,明天多走點兒,那咱們不就能提早回營口了嗎!趕緊走吧!」二埋汰頭也不回地對索二爺說道。
就在這功夫忽然一聲呼哨聲響起,驚得林中飛鳥撲稜稜四散奔逃,索二爺心說道「不好!有情況!」
趕忙上一把拽住二埋汰的肩膀,二人倒身滾進路邊的土溝當中掩身,就在此時,只見道路兩邊松林之中各衝出兩列馬隊來,站在官道之上。
「掌燈!報個曼兒吧!」只見馬上端坐一個鬍子拉碴的大漢,回頭巾蒙頭,滿臉的凶光望向索二爺藏身的土溝當中。「完犢子!遇到鬍子了!」
索二爺一見人家都知道自己藏在哪兒了,自己再這麼躲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只好挺身形從大土溝當中走了出來。
索二爺雙手一包拳「打杖子!尥山。吃的是山老爺、搬山!划船的。」
「呦呵!都是屋裡的啊?擰歪了!」說著馬上的大漢也對索二爺一抱拳這就算是回禮了、
看到這兒不少朋友,可能是一團霧水,這是什麼和什麼啊?咋看不出來這兩位說的是啥啊?
您要是看不懂那就對了,您要是能看得懂那才叫奇怪呢!他們倆人這一問一答叫「春典」,這玩意兒還叫「唇典」,其實說白了,就是「黑話」,看過《林海雪原》的朋友應該對這玩意兒不陌生,尤其是孤膽英雄一個人「打虎上山」那一幕堪稱經典「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太多了,就不跟大傢伙兒在這兒瞎掰掰了,相信您大傢伙兒都知道。
索二爺和來人的對話,就是那意思,馬上大漢問「掌燈,報個曼兒吧!」的意思就是,「瞅見你了,趕緊出來,說說你是幹啥的吧!」
索二爺說「打杖子、尥山。吃得是山老爺。搬山、划船的!」那意思就是「我是趕山的,打這兒路過!」
大漢說「屋裡的?擰歪!」可不是問索二爺的媳婦,人家說的是「懂行啊!整岔劈了!」您瞅瞅,這玩意兒夠複雜的吧?黑話這麼說一是不能讓官人知道再說什麼,二來呢也能通過黑話來判斷是不是江湖人,你是江湖人,我就網開一面,你要不是江湖人,那啥都不用說了,該着搶你一點兒也不用慣着!
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是真事兒,別看鬍子這行當今天沒有了,早在一百年前東北地區就是鬍子的孵化基地,您想想啊,從山東跑關東過來,一沒吃的二沒喝的,不當鬍子幹啥?如今我看網上不少人總愛吹牛逼,自己多闖、多能拼搏,我告訴你一點兒都不值得大傢伙羨慕,有啥羨慕的?咱們的山東人早在一百年前,拼了命跑到東北這嘎達才是牛逼呢!
你想啊,你得適應嚴寒吧?你得適應東北這嘎達的飲食粗糙吧?你得防着官軍吧?你得防着狼蟲虎豹吧?你還得防着鬍子吧?
這鬍子不光是闖關東人再干,東邊的朝鮮棒子也有過來趁亂搶東西的,所以說早年間能在東北活下來的都是好樣兒的,在中國我這麼說吧,能有勇氣闖進東北活下來的那就是英雄!
得了,一說就打不住了,白話起來沒完,大傢伙兒見諒啊!
咱剛剛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鬍子這行也出過狀元,何止是狀元啊!張作霖,民國的大元帥,那就是妥妥兒的皇帝啊!所以說東北這嘎達就是風水好,特產皇帝、普產鬍子!這是玩笑話啊,您別當真。
馬上大漢一見索二爺屬於實江湖人啊,那得了「水賊過河咱誰也用不着狗刨兒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爺們兒,你是趕山的,江湖上的規矩不用我說了吧?」大漢問向索二爺。
「不用!」說著索二爺從腰間掏出一個錢口袋「爺們兒這裏面有二十塊大洋,我留十塊划船兒,剩下的十塊給兄弟們買包茶葉喝吧!」索二爺說著就把錢口袋對着大漢扔了過去。
「泰和!泰和!挺講究的啊!不過咱們這幫子兄弟敢在官道上做買賣,可不是為了你這買路錢,我要的是人不是錢!」說著漢子把錢又給索二爺扔了回去。
「鬍子劫道不為錢,完犢子了!整半天這事兒越整越大啊!」索二爺心說不好,趕緊抱拳拱手「諸位老少爺們三老四少!泰和!泰和!都是划船的,為的都是過坎子,啥事兒慢打板兒」索二爺見事兒不好,人家人多示眾不能硬來,周圍崽子手裏面都端着老抬桿兒呢,你就是再有能耐,也犯不上跟這幫子亡命徒拚命啊,趕緊讓大傢伙兒別急,有啥事兒好商量!
「行了!既然老哥哥你懂規矩,啥都不用說了,跟我們回窯兒里,盤桓盤桓吧!」說著一揮手,一個小崽子拿着黑頭套給索二爺和二埋汰,兜頭就給套上了。
倆人反剪雙手被扔到馬上,就這麼跑了能有半個多時辰,才算停了下來,「我這、這你們這是幹什麼玩意兒呢,這駝苞米袋子呢,這也太難受了!」二埋汰哪受過這委屈啊,這一道上嘴是不停地嘟囔。
「省省勁兒吧!趕緊閉上嘴!」索二爺對二埋汰說道。
「別急,先委屈委屈,到了地方自然會把你放下來,着什麼急啊!」聽聲音像是那個大漢在說話。
一路上無話,在馬上顛噠的是七葷八素,這一行人總算是停了下來,有人把索二爺和二埋汰從馬上掫了下來,解開手上的繩套,又把腦瓜子上的布口袋給拽了下去,索二爺適應了好半天才看清楚自己到哪兒了,這地方像是個山坡子,四周都是密林,七八個地窨子散落在眼前,不少山上的小崽子,手裡拿着大刀片子、扎槍頭子還有老抬桿兒站在四周。
「老合!別害怕,這就是我們的堡子了,走吧!」大漢順着其中的一個大地窨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那意思進去吧!
索二爺整了整身上的破舊大褂兒,昂首走進了地窨子當中,只見這間地窨子可是不小,能有咱們住的五間房那麼大,山牆上不知道是哪位用大木頭板子蘸着墨汁歪歪扭扭的寫了三個大字「聚義廳」,看來這山上的瓢把子書念得不多,這全是按照水滸傳當中的場景布置的。
一個病懨懨的中年漢子斜倚在「聚義堂」大字下面兒的大椅子上,這人也是不客氣張嘴就問「就是你午時從奉天城裡出來的?」
索二爺對着問話的漢子一拱手「啥時候出來的,我還真沒記清,這不嘛,出了奉天城剛走出能有二十地的距離,就讓這位兄弟給拽了回來!不知道這位當家的有何事兒啊?」
「沒啥事兒,人家算命的說午時從奉天城裡出來的人能給我治病,我也不知道你能夠咋治病?你給我我瞅瞅唄!」大漢大大咧咧的問向索二爺。
這人是誰呢?有得了啥病呢?索二爺又是咋才能給這位山大王治病呢?咱們明兒個再說!
六十四、潰軍嘯聚山林為匪 大丈夫也有落難時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衝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
咱們今兒個兒開篇先整上一段兒《寒窯賦》,這《寒窯賦》本來就是後人託名北宋宰相呂蒙正寫的一篇長賦,寫的水平高低咱們暫且不論,單說人家裏面兒也講了道理了,你看看後面有這麼一段兒就挺耐人尋味的
「孔子厄於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釣於渭水。顏淵命短,殊非兇惡之徒;盜跖年長,豈是善良之輩。堯帝明聖,卻生不肖之兒;瞽叟愚頑,反生大孝之子。張良原是布衣,蕭何稱謂縣吏。晏子身無五尺,封作齊國宰相;孔明卧居草廬,能作蜀漢軍師。楚霸雖雄,敗於烏江自刎;漢王雖弱,竟有萬里江山。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不遇。韓信未遇之時,無一日三餐,及至遇行,腰懸三尺玉印,一旦時衰,死於陰人之手……」
您瞅瞅、您瞅瞅!大丈夫在世的不如意都給你羅列出來,一樁樁一件件,到今天依然也有警示的作用,這人啊,一輩子就是這樣兒,哪有什麼事事如意的時候啊,全都是「橫壟溝拉車,一步一個坎兒!」你不造個七災八難這人生就不算是圓滿,人人如此,無論什麼大老闆、大企業家還是什麼大幹部,人人都這樣兒,家家有本兒難念的經。
咱不說別的,就那昨天咱們講的鬍子來說吧,這幫鬍子可是有來頭兒,在聚義廳當中穩坐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前文書提過的大鬍子「混江龍」。
當年甲午年間人家也正兒八經是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爺們兒,當年隨軍入朝作戰,哪成想,一槍沒放,長官先尥了,自己攏了一幫子人就和東洋兵幹了起來,要說干仗這玩意兒,一對一單挑兒,那就是誰出手黑,誰出手狠,誰就能佔便宜,可咱說的是國家的干仗,那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長官跑了,首先這幫當兵的就泄了一半兒的幹勁兒。
你要說憑藉區區幾個狠人兒跟一個軍隊干,那不是扯犢子嗎,這也是單挑兒,一個小隊挑整個國家,您想想這能有好兒嗎?毫無懸念,混江龍這幫人也是被東洋兵打了個稀里嘩啦,落荒而逃。
自打這次打仗吃了大癟,這混江龍就覺得跟朝廷干,沒他娘的啥意思,大丈夫生在人世間,那必須整點兒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兒才不算不白披上一回人皮,啥事兒大啊?上街上賣豆腐、賣餑餑去?自己漫說不會這個手藝,即使你有這個手藝,咋的你就能出人頭地能將朝廷丟的面子找補回來啊?顯然這個買賣兒不行!
要說幹啥能夠輕車熟路,拿起來就干,還沒有啥成本呢?那就是落草當鬍子,早先年關外的鬍子各有各的講究,現如今我看不少寫故事的人把做鬍子分析的是井井有條,什麼欺男霸女啊!什麼砸窯兒嫖娼啊!不是像梁山泊的好漢,要不就像街頭要飯的一樣。
我呢!恰巧老家是遼寧黑山的,這嘎達自古以來就以盛產鬍子而出名兒,要說東北是鬍子培育的搖籃,那麼我的老家絕對是鬍子大學當中的「哈佛學院」,太遠的咱就不提了,晚晴你掰着手指頭數,出名的幾個大綹子都和黑山這個小地方能扯得上關係,什麼張作霖、張作相、清龍、混龍、金壽山、馮麟閣、杜立三……
只要您聽過單田芳老爺子的《亂世梟雄》都能在黑山縣找到人物原型,您要問了,咋的你的老家出鬍子你就懂綹子規矩啊?
這個真不好說,我打小接觸過得老人,吃過綠林飯的肯定比別人多,聽人講的肯定也比別人多,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兒,一個人講那都是吹牛逼,十個人講呢,你還聽不出來真假嗎?
我扯了這麼一通閑篇兒,不是為了別的,咱是為了更好為下面的故事進行鋪墊,不然您想當然的,把所有的鬍子都當成座山雕了,那就有點兒扯了,雖說咱這個是個志怪故事但咱們也得講究點兒!你全是假的,那就是忽悠人,全是真的,那就沒意思了!所以白話故事這事兒,就得是有真有假!
鬍子不是各個綹子都是吃香的喝辣的無法無天的那種,最牛氣的綹子講究有四梁八柱十二大金剛、專制「砸響窯兒」為生、次一點兒的綹子可能就配不起四梁八柱了,要說十二金剛那就更別尋思了,也都是以「砸窯兒」為生。
您要問了啥叫「砸窯兒」啊?嗨!「砸窯兒」就是搶劫,定點兒搶劫,「砸響窯兒」搶的就是有看家護院的、有槍有炮的大戶人家兒,「砸悶窯兒」搶的就是有錢沒有護院的人家。
這種鬍子屬於吃橫把的,專門兒挑有錢的下手。
第二種呢,就可以說是檔次就下來了,屬於綁票的,專門兒對有錢的人家老爺們兒下手,綁住就要錢,不給錢,你就等着收屍或者收身體的零部件吧!
你要問了不綁婦孺老人嗎?這個咱說良心話,很少有這麼乾的!綁小孩兒,就是奔着報仇去的,這錢您也不用給了,給不給對方都得撕票兒!
綁女人叫「花票兒」,這是缺大德的事兒,整兒八經的綹子干這個屬於犯忌諱,您想啊,大姑娘小媳婦兒,被鬍子綁走了,家裡人會咋想?肯定會玷污清白啊,就是不玷污清白,也害怕左鄰右舍說三道四的,一般這樣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即使放回來了也沒臉兒再活着了,只能尋短見,所以綹子不幹這種缺德事兒!這個是造孽。
小孩和老人經不起折騰,又是熬鷹、又是挨餓的,整不好也都得小命兒歸西,這老的和小的也很少綁,即使是誤打誤撞給綁了,也會找個由頭給放了,因為鬍子認為這麼干太晦氣了,人家求的是財,又不是殺人取樂,所以這樣的事兒也很少。
干鬍子最完蛋的類型就是劫道兒的,三兩個人手拿一根鎬把貓道大道邊上,見過來人了,從背後過去一棒子悶躺下了,就趕緊撿吧身上的零碎兒,一般這種人在鬍子這個群體里沒人看得起,當然了,這種劫道的鬍子風險是最低的,收益也是最少的,現在有句話說得挺好的「高風險伴隨着高收益!」 強盜這行兒也是如此。
混江龍的綹子就是吃「砸窯兒」買賣兒的,雖說綹子裏面兒沒有什麼四梁八柱十二金剛,可要說人頭兒也不少,呼呼啦啦能有百十來號人,這些年在咱們奉天一左一右兒,是沒少砸窯兒,不知道您諸位還有沒有印象了,咱們這部書剛開篇講的就是混江龍砸了王老財他們家的「響窯兒」,一千五百塊大洋讓混江龍這幫人全給捲走了,錢沒了不說還不知道是誰,甩手把洋油燈扔到了糧食囤子裏面兒去了,為了這個事兒王老財給自己的敗家兒子王雲生好頓罵。
自打上次混江龍砸了王老財他們家之後,山上的鬍子們算是過了個好年兒,大傢伙兒換上了的新棉衣、新棉褲,吃喝兒不愁這個年過得按說還算是不錯,可有買賣兒不能不幹啊!誰還能嫌錢多咬手是咋的,這不嘛,山上的二當家的鐵牛就向混江龍建言「大哥,這距離過年還有些日子呢?不如趁着年前咱們多整點兒乾貨咋樣啊?」
「還有啥乾貨可整的,老王家這一千萬百塊還不夠咱們這幫子兄弟過個肥年兒是咋的?別貪心,夠吃喝兒就完了,整那麼多乾貨你還想祖輩兒傳是咋的?」混江龍顯然對老二鐵牛的提議不太贊成。
「啥傳家啊,咱大傢伙兒是夠吃喝兒了,可你別忘了這幫人都有家小呢!家家都有一張嘴,哪個能不吃不喝兒啊?」鐵牛說的也是挺有道理的。
「是啊!大當家的!二當家的說的沒錯兒,咱是夠吃喝兒了,家裡人誰還過年不吃上一頓餃子啊!我看啊,要是有合適的買賣兒趁着年前,整一把也沒有啥不可的!您說呢?」翻舵先生穆老三對混江龍建言道。
「你們說的這個我不是沒想過,可你們別忘了啊,咱做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兒,整不好就得掉腦瓜子的,想當年咱們一塊兒從朝鮮跑回來不容易!這好么秧兒的日子不過,扯那犢子幹啥啊?」混江龍對鐵牛和穆老三說道。
「大哥,你要說有個沒風險的買賣兒,咱還能賺錢你說干不幹啊?」穆老三倆眼珠子是嘰里咕嚕一通兒轉悠,半試探的問向混江龍。
「對!大哥,要是沒風險咋能不能撈上一把啊?」二當家的鐵牛問向混江龍。
「咋的?這意思你倆兒都合計好了?啥買賣兒啊?還能沒風險啊,瞅這意思,天上是要掉餡餅還是咋的?」混江龍摸不清楚這哥倆兒是咋想的,滿眼疑惑的望向倆人。
「你說!」鐵牛懟了懟穆老三說道。
「是這麼回事兒,我啊,有個小舅子就是咱們奉天城外叢寡婦的弟弟!」穆老三張嘴向混江龍說道。
「叢寡婦?叢寡婦?這名兒咋就那麼耳熟呢?」混江龍自言自語說道。
「嗨!大哥,不就是南門外開暗門子那個叢寡婦嗎!穆老三相好的!這麼論叢寡婦不就成了穆老三的小舅子了嗎!」鐵牛插嘴向混江龍解釋道。
「啊!你這定下來要迎娶叢寡婦了?這可是大事兒啊!啥時候辦事兒啊?」混江龍誤以為真就問向穆老三。
「哎呀!大哥,那就是個相好兒的,相好的你不知道嗎!沒地方去了,就尥到哪兒避風兒的地方!」穆老三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叢寡婦在咱們奉天這嘎達可是有一號,想不到你小子還有這些鬼心眼子呢?哎,咱們砸王老財他們家是不是你從叢寡婦哪兒整來的信兒啊?」混江龍問向穆老三。
「可不是咋的!那叢寡婦你瞅着是干暗門子的,可那娘們兒是賊啦的稀罕我!要不我咋知道王老財他們家有錢呢!王老財那個敗家的兒子也是賊拉的稀罕叢寡婦,我通過叢寡婦早就把老王家的情況都莫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你想啊,咱上回能那麼順當兒啊?」穆老三一提到叢寡婦不禁有點沾沾自喜,嘚啵起來可就沒玩了。
「行行行!別扯犢子,你繼續說咋的,這回叢寡婦又給你找了哪個倒霉蛋兒了?」混江龍問向穆老三。
「大哥,咱這回不砸窯了,咱去撿錢去!」穆老三神秘兮兮的和混江龍說道。
「撿錢?咋撿啊?別老是兜圈子,痛痛快快兒的!磨磨唧唧的呢!」混江龍對穆老三這點兒很是不滿。
「大哥!你急啥啊,是這麼回事兒,我不是總去叢寡婦那嘎達玩去嗎,這一來二去我就認識了叢寡婦的弟弟,大撇子!這小子可是有兩下子,你知道他是幹啥的不?」穆老三又開始賣關子。
「操!我又不是你的連襟,我上哪兒知道他是幹啥的,趕緊說!」
「他啊,是專門兒土裡刨食兒的!」
「凈扯犢子!費了半天勁原來是個種莊稼的啊?那你跟我還藏着掖着的干雞毛啊?哪兒嘎達沒有種地的,咱綹子里的弟兄不都是種地的嗎?操!」
「哎!大哥,你看你有是心急了不是!土裡刨食兒,可不光是種地的,刨墳坑子不也是土裡刨食兒嗎?」
「對啊!」混江龍到現在才知道這土裡刨食兒指的是什麼。「那咋的,不就個刨墳窟窿的嘛,有啥了不起的?他能給咱們整來錢啊?」
「哎,大哥!你忘了我是翻舵的啊,我這雙眼睛,不但能上觀日月、下察江河,更有觀陰陽風水的本事啊!咱不如也起幾座大墳拿點兒?」
「不行!不行!這事兒太缺德了?人死了你還不讓消停那成啥了?太缺德了!這事兒不能幹、不能幹!」混江龍腦瓜子搖晃的和撥楞鼓一樣。
「大哥,你這麼想,墳裏面兒埋着不就一直埋着嗎?今後說不準小鬼子真要打到咱們這嘎達,說不準那些好玩意兒都是誰的呢?咱有錢了,就能有槍,就能有人,今後咱們綹子往大了使勁擴充,你說咱們在朝鮮丟的面兒還能找不回來嗎?咱還能讓鬼子攆得到處跑嗎?」都說話是開心鎖,穆老三幾句花言巧語的確是打動了混江龍的內心。
是啊!當初在朝鮮讓東洋兵年的到處跑,吃得就是人不行的虧,咱有事有人有槍,豁出命去跟鬼子干一場,說不准誰輸睡贏呢!自己哪能今天落到當鬍子這步田地啊!
可是干一行就得像一行,鬍子吃得是砸窯兒、綁票兒、劫道兒的聲意,現在扔下主業帶着人去挖墳掘墓,這個實在是說不過去啊!這屬於是跳行,讓人瞧不起!
混江龍掐着下巴頦子,沉默不語,鐵牛懟了懟穆老三,那意思你趕緊拱火兒,把老大說動了,才行!
穆老三哪能不知道混江龍在想什麼啊!趕緊有說「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有錢的大老爺墳裏面埋的全是值錢的好東西,什麼金銀珠寶,玉器翡翠都屬稀鬆平常,更有那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可是數不勝數啊!上回我和我那個小舅子,大撇子在一塊喝酒,人家從懷裡摸出一個翡翠的大鐲子,嘿,那顏色,綠油油的看着是賊啦的招人稀罕,你知道能值多少錢不?」
「我又不是當鋪的掌柜的,上哪兒知道那玩意兒多少錢啊!」
「我告訴你吧,這個數兒,一分不帶少的!」說著穆老三就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對混江龍說道。
「操!才五塊大洋啊?我當多大個事兒呢!」
「您整岔了、您再猜!」
「五十塊?」
「五百塊!什麼五十塊啊!就這麼說吧咱們起一個墳,啥風險都沒有,除了北陵東陵,你還瞅見有哪個墳包子有當兵的看着嗎?沒有吧!咱們白天踩好點兒,夜裡帶人下山,直接就給他掘開,金銀珠寶那不都是咱們得了嘛?到時候兄弟們各個兒都有錢了不說,咱這大抬桿兒也能換上當兵的水連珠了!你說這多好個事兒啊!」穆老三簡直就是口泛蓮花,聽得混江龍也不僅是連連點頭。
不過要改變自己的經營範圍,這是大事兒,自己沒有馬上答應穆老三和鐵牛的建議,說自己再想想。
混江龍這麼做倒不是因為別的,自己這些年本來是懷揣着殺敵報國的夢想,就想着老爺們兒就應該像古代的大英雄一樣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可攤上的主子是一個比一個慫,和東洋兵一交鋒當官的就跑,你說當官的都跑了,當兵的還能玩命干仗嗎?得了,這一個學一個跑得比兔子都快。
混江龍跑回了奉天,一見這個國家已經是這幅奶奶樣兒了,自己也沒個去處,得了,落草當鬍子吧,您要說混江龍自己願意嗎,那當然是不願意當鬍子了,干這玩意兒,無論多正義、多守規矩,大名兒也不過就是個賊,這和自己當初的理想那相去實在是太遠了!
經過一夜的苦思冥想,混江龍牙一咬心一橫「得了!別管這個那個的了,干吧!反正是舍不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兒抓不住流氓!自己不搏一把,始終都是個劫道的賊!今後自己的綹子壯大了起來不管是和東洋兵再干一仗還是接受朝廷的招安,都不虧!」
混江龍當即決定了,這綹子開展新業務「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