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梅煮酒 圖:來自網絡
國慶長假期間,老家的鄰居趙占芒死了,他是一個老光棍,他的幾個弟弟也是光棍,所以家裡的兄弟不少,他的葬禮還是很冷清。
在他的葬禮上,有人戲謔地說:「占芒窮了一輩子,臨死發了筆橫財,這輩子也值了。」他說的是占芒的死亡方式,占芒早在幾年前就得了中風,失去了勞動能力,完全靠國家的救濟生活,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蹬着他那輛破舊的三輪車沒有目的的轉悠。
在他去世的那天上午,他騎着三輪車想到鄰村的集市上看看,恰好那個村裡前幾天有老人去世,送葬的路上,遺落了不少的冥幣。現在這冥幣的製作工藝已經相當考究,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
占芒看到第一張冥幣時就有些興奮,連忙下車去撿,等他直起身來往前一看,我的天,公路兩側花花綠綠的都是百元大鈔,足有幾十米長。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就在他興奮得不亦樂乎時,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在村裡,村民說起占芒哥幾個,沒有幾個不搖頭的,這哥幾個好吃懶做在村裡是出了名的,這一切也來源於他們父母的遺傳。小時候,我家和占芒家住鄰居,奶奶經常講他家的故事。
那時,還是生產隊時期,家家戶戶的日子都很困難,占芒家更是困難戶中最困難的那一家。別人家的貧窮,是受當時經濟大環境的影響,而占芒家就有些咎由自取了,因為那時他家有好幾個整勞力,每年掙得工分都是最高的,分的糧食也最多,如果精打細算,完全能過上相對不錯的日子。
有人說女人是一個家的風水,很有一些道理。奶奶說,那時每到麥收的時候,隊里分了麥子,幾乎每個家庭的主婦,都要仔細盤算這些麥子的用途,保證過年過節時家裡能有白面吃。
但占芒的母親不是,分了麥子後,他家總是今天烙餅,明天蒸饅頭,餃子麵條的吃個夠,把不多的白面折騰完了之後,到了過年的時候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那時,每到過年過節,占芒的母親端着碗四處借白面,年年如此,幾乎成了村中一景。以至於他的母親早已過世多年,我們村裡形容一個人沒有算計時,還會把她抬出來說,你真他娘的是占芒他娘吃白面!
到了生產責任制的時候,每家每戶的經濟條件都有了改善,占芒家卻是外甥打燈籠——照舊,甚至比生產隊時還略有倒退,因為一家子好吃勞做,他家的責任田很有些「草神豆苗稀」的陶淵明味道。
轉眼之間,占芒哥幾個長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這樣的家庭條件自然是無人問津,結果哥四個只有老三參軍之後,入贅到了女方家,其餘的三個都毫無懸念的打了光棍。
在農村講究多子多福,有幾個兒子在村裡人多勢眾,對村裡、同族之間的事務也有話語權,但那是說的有出息,有能力的兒子。
占芒的父親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因為貧窮,他幾乎借遍的周圍的鄰居,欠人家的人情,和人交往時就會矮三分,幾個孩子同樣不爭氣,自卑成了這個家族的標籤。
同族之間交往時他家幾乎處處受制,經常扮演吃啞巴虧的角色,有一次他的一位遠房叔叔在一個婚禮上指着占芒的鼻子說:「你們哥四個純粹就是窩囊廢,我兒子拔根汗毛,都比你們四個的腰粗!」面對如此的侮辱,占芒除了訕笑以外,再沒有其它的表示。
在占芒三十八那年,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村裡的進營因為癌症去世了,丟下了三十四歲的妻子和一個十六歲的女兒。進營的妻子是當年他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嫁給他時還不到十八歲。
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她也不願意再回貴州老家。占芒的姨和她家住得很近,知道她的想法後,便極力撮合她和占芒在一起。雖然她知道占芒一家的情況,但架不住占芒他姨的巧口如簧,終於把她變成了自己的外甥媳婦。
占芒他姨的初衷是好的,幫外甥成個家,再生個一男半女,老了之後也有人照顧,他姨還有一個幻想,也許有了媳婦的管教,外甥會有所轉變,說不定還能帶動另外兩個兄弟一起好好過日子。但現實很快就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進營的媳婦嫁過去之後,不僅對占芒沒有任何改變,反而激發了內心深處的男子漢氣概。
因為貧窮帶來的自卑,讓占芒哥幾個在村子裏始終處於被侮辱被損害的狀態,怨氣卻始終無法釋放。
現在有了妻子,他似乎找到怨氣的宣洩口,在受到村裡人的嘲諷和譏笑後,妻子便成了他的出氣筒,菜咸了,淡了,屋子收拾的不幹凈都成了他打罵妻子的理由,有時連十六歲的繼女也不放過。
因為沒有娘家人撐腰,一開始妻子只能忍讓,希望經過磨合後他能改變,但妻子的忍讓讓他更是變本加厲,甚至他的兩個弟弟也參加進來。在村子裏像土撥鼠一樣生存的幾兄弟,在這個女人的哭叫聲中找回了尊嚴。
占芒說:「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媳婦就是用來打的。」他的兩位弟弟說:「小叔子打嫂子,那s是天經地義的。」
這段婚姻維持了半年,進營的妻子就帶着女兒連夜逃跑了,她發現繼續在這裡住下去,不僅自己會有無數的痛苦,甚至連女兒的貞操都保不住,因為女兒告訴她,占芒幾兄弟在她上廁所時總是千方百計的想要偷窺。
媳婦跑了,占芒又恢復了單身生活。兄弟幾個繼續做着村裡人的笑料和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在占芒的葬禮上,有人和他的兩個弟弟開玩笑說:「你倆不行就買點死人票子看看,別到時候像你哥一樣死得這麼憋屈!」
「占芒沒受罪就死了,算是有福之人,他倆未必有這個命呀!」一旁的人插嘴。兄弟二人傻傻地笑着不說一句話。
臧克家說,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占芒兄弟應該屬於這一類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