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頭條號素老三,出版過長篇小說《離婚真相》《血色纏綿》等。
簡介:
許家是東北一戶比較殷實的人家,僱主許先生在大哥的公司里做副總,女主人許夫人是一名醫生。86歲的婆婆老夫人跟兒子兒媳生活在一起,一家人居住在兩層樓房的躍層里。
育兒嫂小霞看護着許夫人的三胎女兒,我這個做飯的保姆因為腰部有傷,只做飯。家裡又雇一個鐘點工,隔一天來許家打掃幾個小時的衛生。老夫人最近生病,雇蘇平在醫院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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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老沈出去跑步,本來挺好個事,這個憨頭竟然說我們女人嘴碎,通俗點說,他就是指我和小景還有小霞,都是爛嘴丫子。
我沒說話,只是瞟了老沈兩眼,我心裏話,老沈他難道忘了嗎?以前我跟他說點啥事,他轉臉就告訴大哥了,他不也是嘴碎,也是爛嘴丫子嗎?
人呢,都跟烏鴉差不多,落在豬身上,就看到豬黑,沒看到自己身上的羽毛也是黑如墨汁。
我有點累,不愛跑了。人活着就是一口氣,這口氣一旦泄了,我就沒了精神頭。感覺很疲憊。
我跟老沈匆匆結束了跑步。
這一天,夜裡睡覺,感覺渾身酸痛,不僅身體累,心也累,好像我剛剛跑完一個馬拉松一樣。
第二天一早,又是各種忙碌,忙得都冒煙兒了。一邊工作,一邊給自己做了一份早餐。
今年我不再刻意地去實行節儉計划了,況且我的工資也漲了,我的早餐便豐富了很多,有麵包,有牛奶,還有一個雞蛋。
另外我還買了生菜。我買的是切成片的全麥麵包,6.5元400克,一共是8片。我準備吃4天,每天早晨吃2片。家裡還常備一袋香其醬。
已是深秋,天涼了,早餐就要熱一點的。我先把牛奶倒在杯子里,把牛奶杯坐到一個溫水的大碗里,坐個幾分鐘,牛奶就溫熱了。同時,我用電餅鐺煎一個荷包蛋。
我把一片麵包攤開,上面放上4片生菜,生菜上塗上一層香其醬,再把荷包蛋放到生菜上,把另一片麵包蓋在上面,簡單的三明治就製作完成,接下來,就是一邊大口吃着我的三明治,一邊小口地喝牛奶。
清早的時光,對於我來說,是完美的。
吃完早餐,忙完工作,我就跟大乖再見。我滿血復活,騎着單車,穿過清冷的大街小巷,去老許家上班。我戴着我的棗紅色手套,每天騎行一會兒,這是免費的健身方式。
這天,到許家的時候,卻發現院門口停着許先生的汽車,許先生還沒上班?還是上班中途他回家了呢?他中途回來有什麼事兒嗎?
我不免有點好奇,帶着疑惑走進院子,我還看到靠牆邊停着小景的電瓶車。小景今天也上班嗎?我有點糊塗了,好像今天她應該上班。
進了客廳,見到客廳里的情景,我卻愣住了。
只見客廳里,一身正裝的許先生坐在沙發上,他的腰板挺得筆直,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兩隻眼睛像兩隻蜜蜂,在粗黑的眉毛下趴着,正襟危坐,好像要講話的模樣。
小霞抱着妞妞,在沙發跟前站着。妞妞有點賴嘰,好像有點鬧覺了。每天這個時候,都是妞妞上午睡覺的時間。
小霞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兩隻眼睛什麼也不看,只落在自己腳尖前面,一兩尺的距離,好像有什麼大事即將要發生似的。
更奇怪的是小景,她沒有拿着拖布拖地,也沒有拿着抹布擦拭樓梯扶手,此時的小景,腰裡扎着圍裙,卻坐在許先生旁邊的沙發上,低垂着目光,兩隻眼睛不敢往許先生的方向看,她只盯着面前的茶桌。
我一進房間,就感覺氣氛有點一樣。我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就聽見許先生說:「紅姐來了,過來坐,咱們開會吧。」
開會?
許先生以前基本上一個月會給我開一次會,有時候一個月開兩次會。但是搬到這個躍層上之後,開會的次數兩個月才會經歷一次。
多數時候,許先生給我開會,都是給我一個人開會,這次,好像是給我們三個女人開會呢。這三個女人,都是給許家打工的人。
許先生叫小霞坐下,小霞一坐下,妞妞就在小霞回來吭吭唧唧的,要哭的模樣。但許先生既然發話了,小霞又不能不坐。
這個場面就有點不嚴肅了,妞妞躺在小霞懷裡,哼哼唧唧,不過,她哼唧的聲音越來越小,看似要睡著了。
我坐在小景旁邊的沙發上,也沒敢再看許先生。我猜測僱主給我們三個人開會,肯定跟老夫人病情加重有關,或者說,這個會議,跟老夫人住院的消息傳出去有關。
許先生的一雙眼睛掃了小霞、小景和我一眼,然後,他清了一下嗓子,開口了。
許先生說:「我媽在醫院住院,你們都知道了,不過,在昨天之前,公司里除了我和大哥,還有我們的兩個司機,其他人都不知道。」
小景的眼睛緊張地眨動了幾下,小霞則垂着目光,兩隻胳膊輕輕晃動懷裡的妞妞。
許先生說:「但現在,公司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這件事,還有人跑到醫院,給我媽送紅包——」
許先生停頓了一下,目光向我們三個人的臉上掃了過來。
我們誰也不敢跟許先生的目光對視。
許先生接著說:「我感謝公司里的人看得起我,可是,這紅包是不能隨便收的,弄不好,我就成了變相的斂財,那我吃不了就得兜着走!」許先生加重了語氣,說:「你們三人,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看看小景,又看看小霞,我們三人衝著許先生一起點了點頭。
許先生說:「我也是個打工的,我理解打工人的不容易。但事情既然出了,我就得解決問題——」
許先生忽然不說話了,一雙眼睛向我們三人看來,那就像一架機關槍,瞄準了我們仨。我們三個對視了一眼,都心生恐懼,僱主要怎麼解決問題呢?
我們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敢看許先生。我心裏想,許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要把我們三個都辭退了?
只聽許先生說:「紅姐,先從你來,我媽生病的事兒,你都告訴誰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索性抬起目光,注視着許先生,輕聲地說:「我跟鄰居一撮毛的媽媽說了。」
許先生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訝異,他不解地問:「誰是一撮毛啊?」
哦,一撮毛是我給陳夫人家的小兒子起的外號。
我說:「就是隔壁陳先生家的小兒子,他腦袋後面不是有一撮老毛嗎?我就是跟他的媽媽說了,就是陳先生的媳婦兒。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你怎麼處理我都接受。」
許先生點了頭,又把目光看向小霞。
小霞不等許先生問她,她就說:「二哥,我就跟小景說了,也沒跟外人說。我也是為小景好,大娘那天差點滑倒,是小景拖地沒拖乾淨,幸虧我拽了大娘一把,要不然大娘肯定摔倒了——」
小霞說得倒也是實情,不過,這時候她說這種話,擺明了是不想承擔責任。
許先生沒說話,等小霞說完,他把目光看向小景,說:「你把這事告訴誰了。」
小景抬頭愧疚地看了許先生一眼,咬着嘴唇,說:「二哥,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這事告訴我對象小黃,小黃說他沒告訴單位的人,但我不敢相信他,反正這事兒出了,都是我不好——」
許先生說:「這件事,你們三個都有份。紅姐和小霞,每人扣200塊錢工資,這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從工資里扣。」
小霞緊閉了嘴角,眼睛不悅地翻了兩下,她不高興了。
我心裏卻輕鬆了很多,看來,這就是對我的懲罰了,還可以,不太重,還可以。
許先生看着我和小霞,又說:「扣這200塊錢,不多,就是讓你們長個記性,我家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向外人透露。」
我說:「知道了。」
小霞也低聲地說:「知道了。」
許先生又把目光看向小景。
小景連忙說:「二哥,我聽小霞說,大娘昨天因為那些人去醫院打擾她,大娘病重了。二哥,我也不懂事,不知道能鬧出這麼大的事,我這個月的工資不要了,你都扣了,是我做得不對——」
許先生說:「小景啊,我其實挺認可你的工作,你也知道,蘇平跟我家的關係,但我一直沒再用蘇平,因為我覺得你幹得挺好,沒什麼毛病,蘇平再好,我暫時也不會用她幫我家打掃衛生。但是,今天出了這件事——」
小景吃驚地看着許先生,聲音有些顫抖,說:「二哥,你要辭退我?」
許先生輕聲地嘆口氣,說:「小景啊,你二哥我也犯了個錯誤,一個公司里,是不允許兩口子都在公司里工作的。你呢,雖說沒在公司里,但你在我家工作,小黃在公司里工作,這跟你們兩口子都在公司里工作沒什麼區別——」
小景似乎已經知道許先生接下來要說什麼,她用牙齒咬着嘴唇,兩隻眼睛懇求地看着許先生。
許先生狠狠心,說:「你和小黃之間,我只能留下一個。還是那句話,蘇平再好,我也會先可你。你自己做決定,是小黃離開公司,還是你離開我家,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小景長吁了一口氣,僵硬的肩膀垂了下來,她看着許先生,輕聲地說:「二哥,不用一天考慮了,我想好了,我辭職,小黃還在你公司——」
許先生似乎已經猜到這樣的結局,但他還是問了一句:「小景,為什麼要讓小黃留下,你離開呢?」
小景說:「二哥,我辭職之後,到外面容易找工作,說不定我明天就找到工作了。我丈夫小黃不一樣,他一旦被辭退,他就會泄氣,一兩個月都緩不過來。再說,他在你的公司里,還能跑步呢,他也喜歡,這些天他回到家,笑容都多了,我願意看他高興,那,就讓他留下,我離開。」
許先生點點頭,說:「那這樣吧,我給你補一周的工資,行嗎?」
小景連連搖頭,說:「二哥,是我有錯在先,你給我,我也不能要,再說,我明天就能找到工作。」
許先生沒再說什麼,拿起茶桌上的手機,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把小景的工資打了過去。
小景從兜里摸出手機,看到手機上的工資,她又說:「二哥,你不用給我這麼多,我不好意思收——」
許先生說:「小景啊,你給我家幹活,也是緣分,這是二哥的一點意思,你就別客氣,收下吧。」
許先生隨即站了起來,對我們三人說:「紅姐,午飯我不回來吃了。小霞,你抱着妞妞到樓上去睡吧。小景,有時間到我家來玩。」
許先生說完,他走到門口,摘下衣架上的夾克,換上皮鞋,推門走了出去。
少頃,院門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小軍開車載着許先生走了。
大廳里一時安靜下來,牆上的掛鐘滴答的聲音顯得很清晰。
小景、小霞還有我,我們三人在沙發上枯坐了一會兒,還是小霞先打破了寂靜。
小霞看看小景,嘴一撇,說:「小景,你就是個替補,老許家早晚也得找個借口辭退你,他們就是想留下蘇平。肯定是蘇平這兩天在醫院看護大娘,跟大娘說上話了,許先生就趁着這個事兒辭退你。」
我聽小霞說話難聽,就說:「小霞,別亂說話,剛才僱主說得已經很明白了,他讓小景自己選擇,是她留下,還是小黃留下,不是僱主特意要辭退小景。」
小霞說:「紅姐,你可拉倒吧,不用總替僱主說話,那是選擇嗎?誰都得選擇自己走,讓自己丈夫留在公司,因為在公司賺得多,小景在這裡做鐘點工,一個月還不到1000塊呢。要是我是小景,我也會主動辭職的。」
我懶得搭理小霞,小霞遇到事情,總是責怪別人,從來不會反省她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說好聽的這叫有個性,說難聽的這叫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小景坐在沙發上,眼圈紅了,忍了半天,眼淚還是默默地順着臉頰流下來。
小景沮喪地說:「我啥也做不好,嫁個老公,懶散不愛工作,賺不到錢。養個孩子,功課也不好;我自己也40多了,啥啥都不行,每天只能做鐘點工,還讓二哥辭退了,我活着都沒勁!」
我看小景垂頭喪氣,有些不忍,就決定勸慰她幾句。
我說:「小景,話不能這麼說,不能遇到一點挫折,就覺得前途黯淡無光。你才40出頭,這年紀多好啊,跟我比,你多年輕啊,我都羨慕死你了,你應該慶幸你還年輕,在家政行業,你這個年齡正是好時候。」
小景抬着淚眼看着我,說:「紅姐,你別寬慰我了,我的年齡再好,也就是干鐘點工。」
我說:「能找到工作,你就是能幹的人。有多少人在家躺平,有多少大學生畢業在家啃老的,你能去工作,能找到工作,這就是好運氣。」
小景說:「可我,嫁得不好——」
我說:「小景,三窮三富活到老,你才40多,這才哪兒到哪啊。你嫁的男人你說啥是啥,聽你話,你支使他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賺的錢都歸你支配。這還是嫁的不好嗎?有多少妙齡女人嫁給富豪,獨守空房,最後富豪欠債多少億,或者富豪在外面有不少相好的。你跟這些女人比,你不是幸運嗎?」
小景雖然苦着臉,但不哭了。
我說:「你剛才說了,孩子功課不太好,那沒關係,功課太好的話,將來考研究生,考博士,出國留學的話,你想見到他都難呢。將來他要是沒考上大學,就跟你做家政,不挺好嗎,自由自在的,想做幾個小時的鐘點工,就做幾個小時,老天爺不會餓死瞎麻雀的,只要我們肯吃辛苦,日子都會越過越好。」
小景聽我說完這些,臉色緩和了很多。她不好意思地沖我笑笑,說:「紅姐,你這麼一說,好像我運氣還挺好啊?可我咋總感覺不到呢?」
我說:「是因為你總是有些擔憂,或者是抱怨,那你就忽略了你擁有的東西。以後你記得,別管別人說什麼,你每天早晨起來,就對自己念叨一下,你都擁有什麼:你擁有一個聽話的老公,你擁有一個在你身邊的兒子,你還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你看到這些,你就不會抱怨了。記住自己擁有的,珍惜你的運氣,你的運氣就會越來越好。」
小景破涕為笑,說:「紅姐,你可真會勸人兒,你這麼一說,好像我過得挺好。」
一旁的小霞忽然說:「紅姐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紅姐你要是被辭退了,你也能說出這話?」
我說:「小霞,我勸小景放寬心,她本來就是運氣好,比你我運氣都好——」
小霞不相信地看看小景,說:「她哪還比我運氣好啊?她工資沒有我高——」
本來我不想懟小霞,但小霞太能得瑟了。我好容易把小景勸得不難過了,小霞又在旁邊說三道四,她就是看不得別人高興,別人高興,她就難受。
我說:「小霞,小景比我們兩人都幸運,她有個聽他話的老公,指哪兒打哪,你行嗎?你不行,所以你離婚,我也不行,我也離婚了。小景就這一點,就比我們運氣好。將來老的那一天,小景有個聽話的丈夫在身邊,病了吃個葯啊,做個飯呢,小景還會比我們倆運氣好!」
小霞不說話了,撅搭一下走了,抱着睡着的妞妞,上樓去了。
小景看到小霞上樓,沖我做個鬼臉,笑了。
小景說:「紅姐,那我今天幹完活,我就走了,不來了,二哥已經把工資給我結完。」
我說:「以後不一定還在哪裡打工碰上,好好跟小黃過日子,他是個好丈夫。」
小景不好意思地用手背一抹臉,笑了。
小景今天打掃衛生格外加細。
她收拾好房間,讓我檢查一遍,我本着尊重她的原則,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檢查到哪裡,我就誇到哪裡。
我說:「小景,你收拾屋子真乾淨,真捨不得你。」
小景眼神明亮地說:「紅姐,遇到你很高興。」
我說:「遇到你,我也很高興。」
小景離開許家時,她沒有騎電瓶車。她稀罕地撫摸着電瓶車的把手,說:「這把手套兒留着吧,蘇平要是喜歡,就留着,不喜歡,就扔了。」
我急忙說:「如果是蘇平留下來,蘇平會喜歡的,就像你喜歡蘇平留下的物件,是一樣的感覺。」
小景說:「等我回家,這兩天要是沒找到工作,我就把以前電瓶車上的把手套,還有車座,我都送回來。」
我說:「好,不急。你想哪天來就哪天來。」
小景回頭,最後望了一眼許家的房子,戀戀不捨地望了望,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小景遠去,我心裏有點薄涼。我勸說小景想得開,但有時候,我是想不開的。我不喜歡分別,分別讓人心裏撕心裂肺地疼。哪怕不是朋友,哪怕是對手,分別,都會讓我心裏難過。
小景走了之後,我回到房間,關上門,關上過去有關小景的記憶,走進廚房,開始準備午餐。
小景離開,蘇平肯定會留下的,我本來應該高興,因為我跟蘇平的關係,比我跟小景的關係要好多了,但眼看着小景離開,我還是沒法高興起來。
我給蘇平打去電話,問大娘怎麼樣。
蘇平說:「好多了,昨晚二嫂帶來的小米粥和雞蛋糕,大娘都吃了一半,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剛才我問大娘想吃啥,她說想吃排骨燉豆角。」
我忍不住笑了,老夫人知道想吃什麼,那就說明她身體好了很多。
冰箱里之前買的排骨已經沒了,我忘記買了。趕緊燜上米飯,打車去超市,買了排骨,又買了魚。家裡也沒有魚了。
我回到家,先把排骨放到高壓鍋里煮熟,同時,把豆角掐筋,把南瓜掏出南瓜子,切成方塊,等排骨燉熟,再把鐵鍋燒熱,把豆角炒出綠色,炒干水分,倒入排骨和老湯,燉得八分熟時,再把南瓜放進去。
排骨燉豆角南瓜熟了,我先盛出一盤,留着許夫人小霞和我吃,鍋里的又㸆了一會兒,把豆角㸆軟。
我又煎個魚,做個糖醋黃瓜,就沒再做別的菜。因為時間已經不趕趟了。
許夫人下班回來,她讓我先吃完飯,再去送飯,說來得及。
許夫人昨晚在醫院陪護老夫人了,她看起來有點疲憊。
我說:「小娟,你吃完飯,好好睡一覺吧,臉色有點憔悴。」
許夫人精神卻很好,說:「沒事兒,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媽昨晚吃了一點飯和雞蛋糕,今天早晨,我到樓下的食堂,給我媽打了一碗二米粥,和一碗豆腐腦,我看她食量還行。」
許夫人這天中午,抱着妞妞吃飯。只離開一晚上,她有點捨不得女兒了。她抱着妞妞,用手指點着妞妞的鼻子,點着妞妞的臉蛋,妞妞被逗笑,就伸手抓許夫人的手指。
許夫人對妞妞說:「奶奶的病好轉了,很快就會回來哄我們妞妞了。妞妞啊,你想不想奶奶?你說你想了,可想可想了。」
許夫人一人分飾兩人,自己逗弄着妞妞,一邊說,一邊面帶微笑。
我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飯,提着飯盒,打車去了醫院。
我一進房門,就看到蘇平拿着毛巾,在給老夫人擦手。
蘇平看到我,笑着說:「我猜你快要到了,大娘洗完手,可以吃飯了。」
老夫人坐在病床上,看着我,笑了一下,但什麼也沒有說。顯然,老人家不愛說話。
我逗老夫人說話。我說:「大娘,知道我是誰嗎?」
老夫人又笑一下,說:「小紅。」
我笑了,說:「大娘,你今天精神不錯,你知道我幹啥來了?」
老夫人的眼睛落在我手裡提着的飯盒上,她輕聲地說:「給我送飯來了。」
老夫人一起說了這麼多的話!
我說:「大娘,蘇平說你想吃豆角燉排骨了,我又放里兩塊南瓜,都燉面了,你看好吃不?」
我把飯盒都打開,老夫人拿起筷子,她右手使筷子沒有問題,就是左手好像有那麼一點抖。但如果她的左手撐在床上,就看不到抖。
這天中午,老夫人的手腕上沒有再輸液。不過,手腕里埋着針頭呢,蘇平說下午還要打一堆的藥水。
我發現蘇平有點瘦了,兩隻杏核眼顯得大了。
我說:「蘇平,這幾天沒睡好吧,你看護大娘,不容易。」
蘇平笑了,把排骨上的肉放到另一個飯盒裡,只給老夫人吃了一小塊。
蘇平說:「大娘,醫生說了,要吃得清淡點。等明後天,你身體再恢復一些,就給你吃大塊的排骨。」
老夫人不說話,默默地吃着豆角和南瓜。
蘇平小聲地對我說:「姐,大娘生氣了,因為我不給她吃排骨。」
老夫人忽然說話了,她說:「我沒生氣。小平吃排骨吧。」
老人家雖然嘴上說話費勁,但心裏明鏡兒的。
老夫人更瘦了,我都不忍看她的臉,她的臉皮上的肉好像都是透明的,薄薄的一層,覆蓋著堅硬的骨骼。
我說:「大娘,你自己感覺咋樣?」
老夫人說:「好了。」
我被她逗笑了,說:「還要修養幾天,等你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老夫人吃完飯,蘇平攙扶她去了一次衛生間,回來之後,她眼睛盯着靠牆立着的助步器,她是要撐着助步器遛達呀。
我說:「大娘,助步器先不能用,等明天中午我來,我問問醫生,如果能用,我就陪着你,撐着助步器遛達一圈,好不好?」
老夫人不太高興,臉色不好看。
蘇平就哄着老夫人,說:「大娘,你站在窗口,曬會兒太陽吧。」
老夫人沒說話,抬頭往窗口望去。
今天,外面的天色挺好,陽光充足,透過玻璃照在窗台上。
蘇平攙扶着老夫人走到窗檯前。老夫人兩隻手把着窗檯,蘇平在後面扶着老人,擔心她後仰倒了。
我說:「小平,你去洗衣服去吧,我幫你看護大娘。」
我看到衛生間里有沒洗的衣服。
蘇平去衛生間了,把吃空的飯盒也一併洗乾淨。
窗外,幾隻黑色的燕子飛了過去。
我說:「大娘,咱家院子後面,也有燕子,還有麻雀,我昨天在外面窗台上灑了一點小米,今天早晨一看,窗台上的小米都沒了,我猜,都讓小鳥吃了。」
老夫人臉上呈現一片祥和的氣色。她眯縫眼睛站在陽光里,忽然說:「妞妞呢?」
我說:「妞妞挺好的,又白又胖,大娘,下次吃飯多吃點,你要跟妞妞學習,也要長得又白又胖。」
老夫人咧嘴笑了。
在窗檯前站了幾分鐘,我哄老夫人回床上睡個午覺。她許是累了,這次她沒有堅持,順從地被我攙扶到床上,睡了。
我把她的手都放到被子里。
蘇平還在衛生間洗衣服。
我來到衛生間,看着甩開膀子用力搓洗衣服的蘇平,輕聲地說:「小平,我透露給你一個消息——」
蘇平說:「啥呀?」
我一邊說,一邊咧嘴笑。我低聲地說:「二哥上午給我們三個打工的批評了,說我們亂說話,不該說的不能說,我這沒記性啊,又跟你亂說。我就向你說一下開會的結果,小景不幹了。」
蘇平眼睛一亮,隨即,她眼神又黯淡下來,說:「小景為啥不幹了?二哥給辭退的?」
我說:「今天咱倆說話,別讓第三個人知道。我都答應海生,再不亂說了,可我覺得今天的事情沒什麼秘密的,就跟你說了。海生讓小景自己選擇,他說一個公司不能用一家人,小景和她丈夫小黃,只能留一個。」
蘇平說:「那小景就退出了?」
我點點頭,說:「你二哥可能會留你在許家打掃家務。不過,他沒說,我是猜測,你自己知道就好。」
蘇平笑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力地點點頭。
蘇平要是在許家做打掃衛生的鐘點工,許先生能給蘇平開多少,還不知道。不過,許家的衛生,不用天天打掃,蘇平還可以在外面再找一份鐘點工。
我從醫院回來,沒有回許家,我直接回了自己家。今天中午,許夫人回家了,我就可以回自己家睡。路上有點小後悔,不該多嘴多舌,跟蘇平說小景不在許家干鐘點工的事。
女人的嘴呀,真是碎,忍不住不說呀。
(文章里可能有錯別字,我已經認真地修改一次,奈何老眼昏花,學術不精,挑不出錯字。諒解吧。我能寫到這個程度,儘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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