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最受寵的小公主 皇城被攻破後 我以小宮女的身份在宮中潛伏

我本是最受寵的小公主。

皇城被攻破後,我以小宮女的身份在宮中潛伏。

卻不想被皇上在御花園撞見。

第二天,皇上身邊的太監帶着聖旨召集了滿宮的小宮女,尋找昨夜被寵幸的那個。

1.

昨晚中秋宴,數位大臣攜家眷入宮同慶,杯光交錯,熱鬧非凡。

別人都塞給掌事嬤嬤一點好處,往大殿里鑽,就盼着被帝王看中,一朝榮華富貴。

我沒有,所以我被安排在後花園當值。

做完了手頭的事情,我便躲到了假山後面,一邊吃月餅一邊賞月。

月光皎皎,清風徐徐,連帶着口中的月餅,越發酥軟甘甜。

我還沒來得及擦嘴,一個明晃晃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我驚了一瞬,趕緊起身下跪。

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拉住:「花前月下,美人在懷,怎可辜負這良辰美景。」

我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登徒子,正想着怎麼脫身,皇上突然靠了過來。

月光灑落在年輕帝王那張鬼斧刀削的臉上,劍眉入鬢,鼻樑高挺,明眸皓齒。

即便此刻醉意矇矓,也絲毫不減其帥氣,反而比平日里威嚴肅穆、高高在上的模樣,多了一絲煙火氣。

難怪那麼多女人削尖了腦袋想爬上他的床。

就沖這張臉,做鬼也風流啊。

何況他還是帝王。

身在後宮,能得帝王眷寵,便可從此一飛衝天,榮華富貴。

「叫什麼名字?」

帝王帶着酒氣的呼吸,如一團火落在我的脖頸處,我掌心裏都冒出了冷汗。

裝作害怕,支支吾吾不開口。

帝王冷哼一聲,將我禁錮在懷:「不說也罷,萬一聲音嘶啞,反倒壞了這氛圍。」

我沉默不語。

違逆帝王,除非我不想活了。

半個時辰後,年輕的帝王滿面春風,聲音都染上了幾分溫柔。

「朕要去結束這熱鬧又冷清的宮宴,你且回去,明日朕會擬旨,封你為答應。」

我跪在地上,咬着唇沉默不語。

帝王站在我腳邊片刻,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我琢磨着他生氣了,大概不會擬旨。

不,他最好是醉得不輕,醒來便忘記這一幕,只當黃粱一夢就好。

直到腳步聲消失,我才拖着沉重的腳步,踉踉蹌蹌地回了住所,好在時間還早沒人看見,我趕緊去沖洗一下,並處理了手臂上那顆守宮砂。

翌日。

聖旨到。

2.

我跟着大家一起跪下接旨,特意選了最後面中間的位置。

大監滿臉堆笑:「昨個兒在後花園被皇上寵幸的那位貴人,請出來接旨。」

隨着公公話音一落,眾人全都竊竊私語。

話里話外是羨慕、嫉妒,只恨那人不是自己。

可鬧哄了片刻,卻無人出來接旨,大監只得又說道:「老奴在這裡先恭喜這位貴人了,咱家還得回去向皇上交差,請貴人出來接旨。」

我低垂着頭,還跟身邊宮女低語討論了幾句。

她看着我,沒有吭聲。

最終,也沒有人出來接旨。

大監大概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光景,最終無功而返。

宮女們炸了鍋,討論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畢竟沒人傻到被寵幸冊封了,還不站出來接受這潑天的福氣。

除了我。

我對做皇帝無數女人中的一個,不感興趣。

我也知道,這事沒完。

3.

畢竟冊封被拒,這簡直是把皇帝的臉擱地上摩擦。

果然,天子震怒!

下令讓昨晚在後花園當值的所有宮女站成排,他親自找人。

此舉,再次引起一片嘩然。

我也沒有料到,他竟然如此執着,畢竟他已經有那麼多女人了,何必惦記一個小宮女?

皇上負手而立,視線一一掃過站成一排、穿着粉色裙裝的宮女。

我垂着腦袋,盯着自己那雙泛白的繡花布鞋,佯裝淡定,可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掌心裏卻滿是冷汗。

身為昨晚那個冤種,走到這一步,讓我始料未及。

我很怕皇帝會認出我。

可想到昨晚我沒有說話,且我一直把自己隱於暗處,低垂着腦袋,他不該看清我的臉。

4.

皇上看了一圈,沒有吭聲,如我所願,他沒認出來。

我知道這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皇帝的臉面大過天,若是在自己的後花園裡失利,還怎麼掌管天下?

轉了一圈後,他停在我身後:「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主動站出來,朕不但不追究此事,並直接冊封貴人。」

皇帝的聲音沉穩有力,透着寒意。

按照慣例,宮女被寵幸,能有個名分封個答應,已經是天大的造化,直接越三級封貴人的,一般是誕下龍嗣才有的待遇。

即便此刻人心惶惶,眾人還是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這等好事,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我掌心的汗越來越多,卻依然沒有動。

我不想做皇帝的女人,哪怕封皇后,我也不願意。

後宮是非多,有背景的嬪妃比比皆是,我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宮女,分分鐘都能命喪她們的毒手。

就算僥倖活下來,可後宮嬪妃就如百花爭艷,你爭過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下下批。

三年一波選秀,新鮮的花朵一茬接一茬,總有一天你會色衰愛弛。

而且皇帝只有一個,佳麗卻有三千,一個意外上位的小宮女,怕是到死都嘗不到男人什麼滋味了。

我惜命。

也不想當一輩子尼姑。

我的願望很樸實,熬到出宮的年紀,找個安靜的地方,找個樸實無華的男人,粗茶淡飯,共度餘生。

再熬九個月,我就可以出宮了。

我想着自己的夙願,心中越發堅定。

可一雙黑緞綉金龍的錦靴卻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強烈的視線,我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我知道,一旦成了皇帝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休想再踏出這個深宮,所以昨晚,即便疼得最狠那一刻,我也沒吭聲。

但帝王此舉,我心中不再堅定。

欺瞞帝王,論罪當誅。

「叫什麼名字?」

頭頂傳來冷冰冰的問話,我的心跌入了谷底。

「回陛下,奴婢名喚嶄秋。」我顫巍巍地回答。

遲遲沒有等來回答,我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竟比昨晚被他寵幸更加難熬。

就在我快撐不住的時候,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嶄秋,名字不錯,就是這聲音,敗了氛圍。」

與昨晚的話共鳴。

我跪在地上,把腦袋貼在地上,沒有說因為昨晚的涼水澡,我染了風寒,此刻嗓子火燒火燎地疼。

我猜不透也不敢揣摩聖意,只能默默等待。

最終,帝王緩緩開口,聲音震耳:「你好大的膽子!」

我閉了閉眼睛。

感覺死神近在咫尺。

沒有珍惜皇帝給的最後一次機會,等皇帝認出來,我的生命,一定會在這一刻定格。

除非,有奇蹟。

噗通!

挨着我的小宮女跪了下來。

她顫巍巍地說道:「啟稟陛下,奴婢該死,昨晚您寵幸的是奴婢,只是奴婢太害怕了,剛剛就像被定住了一般,說不出話。求陛下開恩,饒奴婢一命。」

站在我面前那雙錦緞鞋子,雖然沒有挪開,卻移了個方向,我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

她出面認領,在我的預料之中。

劉輕語,是跟我一起進宮的宮女,她與我志向不同,她一心想做皇帝的女人,快想瘋了。

我知道,她是昨晚那一幕唯一的目擊者,她沒有指出我也沒有找我對質,我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後半夜,我還聽到了她躲在被子里,痛苦的悶哼聲。

她為替代我做了準備,卻不敢賭我的心思,所以,直到確定我堅決不認的這一刻,才跪了下來。

帝王不語。

周圍安靜如斯,連帶着溫度,似乎都降低了許多。

沒人知道,等待劉輕語的是潑天的富貴,還是紅顏薄命。

但富貴險中求,這是劉輕語的選擇。

「帶下去驗身。」

皇帝話音一落,兩個嬤嬤立即上前,把劉輕語扶起來帶走了。

我懸着的心悄悄落了地。

然而緊接着,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朕最恨的,就是欺騙。」

那幾個字,就在我的頭頂,我感覺那就是對我說的。

我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我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待別人決定我的生死。

皇帝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年輕帝王那張臉,近在眼前。

與昨夜不同,因為震怒,此刻他本就威嚴的臉上,多了一層寒霜,灼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脖頸。

冰火兩重天。

「嶄秋,你知道欺瞞聖上,是什麼下場嗎?」

5.

「奴婢知道。」

我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隨着我話音一落,我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悶哼聲。

皇上說道:「站起來。」

我站起來。

「頭抬起來。」

我全身都快僵了,天子威嚴,豈是我這樣身份低微的小宮女能直視的?

「陛下恕罪。奴婢昨晚染了風寒,若傳染給陛下,便是萬死難辭其咎。」

我說著,又跪了下去。

卻有一隻手先拽住了我,就跟昨晚一樣,強硬地把我拽到了他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我更不敢反抗。

皇上捏着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與他對視。此刻,他那張讓人沉迷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冰霜。

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像萬年寒潭,只要看上一眼便是萬劫不復。

我咬住了唇,眼睛裏瞬間涌滿了淚水,身體瑟瑟發抖,一副害怕極了的模樣。

他盯着我,大概是厭惡我這種見到他瑟瑟發抖的樣子,甩開了手。

幾乎是瞬間,我便又跪了下去,將頭埋在地上。

「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

我,我何罪之有呢?當然是我欺瞞聖上,可這句話我是絕對不能說的。

「奴婢冒犯天顏,願意接受懲罰。」

我感覺周圍的溫度更低了,站在我面前的皇上,就像一塊萬年寒冰。

我覺得,他大概是認出我了。

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時,帶劉輕語去驗身的嬤嬤回來了:「回陛下,劉姑娘確實非完璧之身,且身上共有五處痕迹。」

站在我面前的那個明晃晃的身影,終於走了。

我鬆了口氣,感覺扼住我命運的手,總算是移開了。

劉輕語,冊封劉貴人。

賜居錦繡宮。

6.

錦繡宮,是前朝容貴妃居所。

那位獨得恩寵的貴妃,不僅風華絕代,且文采斐然,博學多才,世人傳在她的幫助下,前朝才得以多延續了十年。

可惜天妒紅顏,那位容貴妃誕下一位小公主後,便虧了氣血,只活了七載便撒手西去,短短三載,姑蘇國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燕國。

大燕國清點前朝舊宮時,在冊妃嬪公主宮女數千人,卻唯獨少了容貴妃誕下的那位小公主。

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大燕國征戰的是蕭王周艙濟,僅僅在位三個月便身染重疾離世,新王周元安登基。

而歷兩朝十載,錦繡宮一直空置,就連裏面的陳設都未動過。

坊間傳言,那位錦繡宮的容貴妃,曾是蕭王周艙濟的白月光,空置錦繡宮是對故人的思念。

且傳蕭王登基後,曾下令讓暗衛,不遺餘力地尋找小公主下落,可惜……

如今,劉輕語一舉封貴人,且移居錦繡宮。

可見待遇不一般。

宮人更是盛傳:劉貴人將承襲前朝容貴妃福運,必然盛寵不衰,成就一段新的佳話。

劉貴人心善,富貴後不忘照顧一眾共事姐妹,其中楊嶄秋的名字,就出現在了錦繡宮的一等宮女的冊子上。

臨別時,嬤嬤拉着我的手道喜,放低了聲音叮囑我。

「嶄秋,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到了錦繡宮多看點眼色,以你的容貌,比劉貴人不知好看了多少倍,她也就是運氣好,你多往陛下面前湊湊,保不齊將來,比劉貴人福氣還大。」

我道了謝,塞給嬤嬤一支銀簪子,去了錦繡宮。

當天,大監來錦繡宮宣旨,劉貴人侍寢。

劉貴人拉着我的手,柔聲細語:「嶄秋,今晚你守夜吧。」

我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劉貴人。」

7.

入夜時分。

劉貴人沐浴後,裹着一層毯子,被抬到了承乾宮,也就是皇上的寢居。

我作為劉貴人的侍女,有幸站在承乾殿外守夜。

我有點納悶,劉貴人侍寢,為何眼睛上蒙了薄紗?

大監揮手屏退了所有人,只余我一人守夜。

月光皎潔,傾瀉千里。

蟬鳴蛙聲,此起彼伏。

我拎着燈籠,垂首而立,對殿內傳來的聲響,充耳不聞。

深宮生存法則,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

我深諳此道。

直到,一雙明晃晃的靴子,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我心中一緊,手中的燈籠險些落地。

好在我反應快,及時穩住心神,握着燈籠的手緊了緊,一動不動。

隨着那雙靴子越走越近,高大的暗影將我完全籠罩起來,我依然不敢抬頭。

帝王在這裡。

大殿里劉貴人的聲音,從何說起?

想到劉貴人眼上矇著的白紗,我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呵。」

冰冷威嚴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似乎夾雜了一絲嘲弄,又像是輕笑。

君心似海,我一個小小宮女,不敢揣摩。

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可能是久站腿麻,一陣眩暈感襲來,可殿前失儀乃死罪,我只能咬牙強撐。

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劉貴人的聲音,好聽嗎?」

帝王新封的妃子正在侍寢,而帝王,卻站在殿外……

這哪裡是問題,分明是閻王手裡索命的刀。

於我——

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我索性閉了嘴,不語。

「朕覺得甚是好聽!連帶着朕,都起了興緻。」

我後悔了。

就不該因為怕得罪劉貴人,同意前來守夜。

「朕臨時興起,就你,服侍朕吧。」

我握着燈籠,一動不敢動。

下一刻,下巴就被捏住,帝王震怒,手上力道大,疼得我險些叫出聲。

四目相對。

我看到年輕帝王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滿是震怒,薄唇微啟。

「叫什麼名字?」

我努力壓着眼裡上涌的熱氣,畢恭畢敬地說道:「啟稟陛下,奴婢名喚嶄秋。」

「嶄秋,這名字,一聽就膽大。」

我驚慌失措,想跪下。

然而下巴還捏在帝王手裡,無法下跪,只能說道:「奴婢知錯,奴婢回去立馬改名。」

「不必!」

「……」

「朕只是想問清楚名字,免得再發生昨晚那樣的糊塗事。」

我還沒來得及跪下,就被帝王拖到了旁邊的偏殿。

長夜漫漫,年輕帝王興緻高昂。

一牆之外,是劉貴人婉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清亮。

我咬緊了牙關。

天將微亮,帝王着了大監伺候沐浴更衣,換上威嚴的龍袍,前往大殿早朝。

臨行前,帝王對大監說道:「不過是一時興起,不必入冊。」

我懸着的心,落了地。

午時,帝王的賞賜抬到錦繡宮。

大監唱賞:賜劉貴人黃金百兩,另各國進獻珠寶首飾六套,綾羅綢緞十匹。

最後,宣劉貴人今晚繼續侍寢。

一時間,劉貴人風光無兩。

承蒙聖恩,劉貴人面若桃花,越發嫵媚動人。

送走大監後,劉貴人握着我的手,將一枚金簪塞入我手中,笑意盈盈。

「嶄秋,昨夜辛苦你了,這是我給你的賞賜。今晚,你便繼續守夜吧。」

8.

我態度卑微,叩謝打賞。轉身的時候,劉貴人突然喊住了我。

「嶄秋,你我相識數載,如今我一朝榮華富貴,你比我更加美貌,你若是想同我一樣,我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如何?」

我惶恐地伏在地上。

「劉貴人好意奴婢心領了,只是奴婢自知福薄,萬是比不得劉貴人福澤深厚。」

「可我們畢竟姐妹一場,我也想提拔你一下,日後咱們姐妹也好互相扶持。」

我心裏明白,這是劉輕語對我的試探。

即便她得了天大的好處,可我,始終是懸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

我姿態更低,連忙說道:「劉貴人折煞奴婢,奴婢自不敢高攀貴人。奴婢只求出宮,若有機會,望劉貴人幫奴婢一把,奴婢自當感激不盡,待出宮後,一定設下福祿牌,日日為劉貴人祈福。」

片刻的沉默後,劉輕語笑了。

「瞧把你嚇的,這後宮女子皆盼盛寵眷顧,榮華富貴加身。偏你是個例外,不貪富貴榮華,一心盼着出宮。

莫不是,那牆外面,有你心儀的郎君。」

這話就是給我挖坑。

深宮女子,心繫他人,傳出去還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

「奴婢只是嚮往宮外自在生活,求劉貴人成全。」

劉貴人的笑聲爽朗起來,七分真切,三分討好。

我的心沉了下去。

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雙盤龍長靴從我眼前過去。

我閉了閉眼,心若死灰。

完了,之前年輕帝王不知我的名諱,可昨晚,他卻是一再確認,承歡期間,念了無數遍我的名字。

任是我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劉輕語嬌笑着說道:「陛下,讓你瞧了件趣事,我這宮女倒是有趣,不愛榮華富貴,不貪慕陛下容顏,清心寡欲得很。」

「確實有趣。」

帝王聲線清冷,不聞喜怒。

劉輕語又道:「既是如此,妾斗膽向陛下求個恩典,年後宮女出宮的名冊上,添她一個吧。」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覺得劉輕語在花樣求死。

「既是劉貴人開口,區區一個宮女,朕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便遂了你的意。」

劉輕語立即叩謝:「多謝陛下。」

我也緊跟着叩拜:「多謝陛下成全,多謝劉貴人成全。」

雖然帝王答應了,可我心裏卻越發不安。

晚上,我隨劉貴人去守夜。

與昨晚一樣,劉輕語蒙了雙眼,被送到了寢宮,只不過這一次,她去的是偏殿。

我剛想跟過去,就被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攔住了。

「進來。」

年輕帝王的命令,不容置疑。

他已經明目張胆了。

畢竟在這後宮裡,他可以明目張胆。

我認命地跟了進去,全程垂首恭敬。

「清心寡欲的小宮女。過來,伺候朕更衣。今晚,你侍寢。」

帝王冷清的聲音里,透着嘲弄。

9.

燭火搖曳。

帝王寢宮威嚴奢華,龍榻精雕細琢,盡顯皇家風姿。

我跪在榻前,不肯上前。

「過來。」

帝王在龍榻邊坐下,聲音威嚴冰冷,夾雜着不悅。

我叩拜在地:「陛下恕罪,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玷污龍榻。」

大燕國後宮明令:帝王龍榻,非妃級別不可入住。

劉輕語一個貴人,入住帝王寢宮,本就不合禮數。

我一個宮女,染指龍榻,死罪無疑。

帝王不語,周圍溫度驟降,冷得刺骨。

我額頭上卻冒出了汗,冷汗。

「身份卑微,不敢玷污龍榻?那你說說,是順應聖意玷污龍榻好,還是違抗聖意好?」

帝王涼薄的聲音里,透着一絲輕笑。

我心涼。

看似兩個選擇,其實橫豎是死。

我心中鬱結。

我一個小宮女,帝王怎麼就盯着我不放?

「橫豎是死,不如先熬過今晚。憑你一個小宮女能染指龍榻,便是死了,也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我一個小小宮女,反駁不了。

殿外月光皎皎,殿內燭光剪影。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今晚的帝王,不似前兩次那般兇猛。

聖意繾綣間,透着一絲溫柔。

天微亮時,帝王心滿意足地離去。

我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前往偏殿恭候劉貴人。

回去的路上,劉貴人乘坐軟轎,低垂着眸子無甚精神,秋風吹起她的袖子,白皙的玉臂上青紫一片,觸目驚心。

回到錦繡宮,劉輕語點名讓我服侍沐浴。

房間里水霧繚繞,劉輕語泡在浴桶中,身上紅紅紫紫的痕迹,觸目驚心。

她說道:「沒想到皇上如此兇猛。」

10.

我舀了溫水,輕輕地澆在她的身上。

皇上是兇猛,卻不兇殘。

「嶄秋,你可羨慕我?」

「劉貴人福澤深厚,奴婢不敢高攀。」

我態度恭敬,神色自然,無半分羨慕。

劉輕語盯着我片刻,笑了:「也是,你雖是一個小宮女,心卻是高山雪蓮,清高聖潔,這凡塵名利,哪能打動你的凡心?」

我當她誇我,道了謝。

也以為,我們倆已經達成了共識。

此後七天,劉貴人隔天便去侍寢,第二日賞賜便送到錦繡宮。

一時間,劉貴人風光無兩,整個錦繡宮喜氣洋洋。

而我卻憂心忡忡。

後宮專寵,乃是大忌,便是寵妃也受不起這樣的恩寵,何況一個小小的貴人?

偏偏劉貴人不信邪。

她仰仗聖寵,囂張跋扈,甚至打了溫昭儀身邊的侍女。

溫昭儀溫婉賢淑,並未與她計較。

劉貴人卻恃寵而驕,反而咬着溫昭儀不放,溫昭儀送了她一柄血如意,她才罷休。

我看着那血如意,心情越發沉重。

又過了幾日,錦繡宮突然人仰馬翻。

我拽了個小宮女問道:「何事慌張?」

「劉貴人得賞的金簪丟了,正在派人搜尋。」

我沉下臉,待小宮女離開後,轉身去了正殿。

劉輕語正用她塗了丹寇的手,捏了葡萄送入口中。

見我進來,她遞了一串葡萄給我,面上帶笑,眼中卻透着涼意:「嶄秋,來嘗嘗西域進貢的葡萄,甘甜可口,皇上剛派人送來。」

我行了個禮,神色冷清:「多謝劉貴人賞賜,只是皇上賞賜的東西,劉貴人一人獨享便是,免得過後忘了,又說丟了東西。」

我本不貪戀俗物。

那日收下金簪,不過是為了讓劉輕語安心。

我以為她是聰明人。

劉輕語把葡萄摔在我身上:「大膽,你竟然敢對本宮不敬。」

「奴婢不敢。」

我跪了下去。

劉輕語不依不饒:「嘴上不敢,還不是膽大包天,行瞞天過海之事。」

瞞天過海之事?

我神色平靜,心裏未起半分波瀾。

侍寢之事,就像蒙住她眼睛的紗,明明屈辱,卻是她的保命符。

她不但不敢摘,甚至還要捂緊了。

一旦戳破,她將死無葬身之地。

後宮便是如此,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即便明知眼前是毒藥,也要含笑咽下去。

劉輕語越囂張,說明她越恐懼。

可是——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這時,管事嬤嬤帶着幾個小宮女進來,手裡拿着金簪:「劉貴人,金簪找到了,在嶄秋姑娘的屋子裡找到的。」

「楊嶄秋,本宮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偷盜本宮的御賜金簪?來人,把這個竊賊給本宮拖出去杖斃。」

我無奈地笑了笑。

劉輕語,竟如此蠢笨。

「你笑什麼?還有你們,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人拖出去。」

我起身,湊到她身邊,好言相勸:「劉貴人,慎言。」

劉輕語神色瞬間變得尖銳起來,她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你這個賤人!」

11.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血腥味在我口中蔓延。

我抬頭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個死人。

我來人間一趟,享受過極致的榮華富貴,承受過極度的恐慌絕望,得到過、失去過,最終心平氣和,只求這深宮高牆之外那自由自在的空氣。

但這巴掌的滋味,我是第一次嘗到。

劉輕語慌了,支支吾吾地說道:「是你先對我不敬的,我太生氣才打了你。」

我知道她說謊。

她不僅想打我巴掌,還恨不得拆我的骨頭喝我的血。

做夢都希望,中秋那晚承歡的人,是她。

我笑了。

「你笑什麼?」

「劉貴人,凡事有因果,可惜你不懂。」

「什麼意思?」

「你只要明白,我不死,你才能活。「

劉輕語瞬間失去了力氣,臉色蒼白。

我平靜地對宮人們說道:「都下去吧,劉貴人忙忘了,這金簪是她賞賜給我的。」眾人看着劉輕語,她最終揮揮手,讓那些人退下。

我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這錦繡宮怕是要變了,我要早做打算。

這晚,依然是我陪同劉貴人前去侍寢。

帝王站在寢殿前,負手而立,我站在帝王身後,低眉順眼。

一陣涼風吹過,帝王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數步之外,幾個太監抬着沐浴後的劉貴人進了偏殿,後面跟了七個帶刀侍衛。

我眼中的震驚,一閃而過。

「怕了?看到了什麼?」

帝王清冷威嚴的聲音,足以傳到偏殿中,也足夠劉輕語聽清楚。

「奴婢什麼也沒看到。」

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掌心裏卻捏滿了冷汗。

伴君如伴虎。

回到主殿,帝王盯着我的臉看了許久:「有些蠢貨,不得好死。」

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罷了,睡吧。」

他似是嘆了口氣,見我不動,索性拉着我躺下。

難得輕鬆一次,我本該珍惜機會早些休息,可我躺在龍榻上,卻始終難以入眠。

已過寅時,偏殿中劉輕語壓抑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怕是性命堪憂。

我微微側頭,帝王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少了素日的威嚴冷漠,平添了幾分柔和,倒也風流倜儻。

我忍不住嘆口氣,輕輕翻了個身。

下一刻,一隻胳膊突然橫了過來。

「原來不侍寢,你竟然失望得睡不着?如此,朕圓了你的心思便是。」

「我——」

「說,你喜歡朕。」

我到了嘴邊的話,生生變了:「我喜歡——陛下。「

儘管我說得頗為不情願,但帝王卻很開心。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記住你的話。」

我捏緊了拳頭,為我違心的話,默默地承受後果。

我氣得想捶死壓着我的無恥之徒,可是以卵擊石的事情我不會做。

我又不傻。

第二日,帝王心情頗好,神清氣爽地去上朝。

臨走前,捏着我的後脖子提醒:「別忘了你昨晚說的話。」

我睡意正濃,被擾了清夢甚是不爽,氣得拍他的手:「知道了,小阿衡,別煩我。」

12.

周圍氣氛瞬變,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瞬間清醒,一下爬起來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落在我身上的熱度逐漸散去,帝王威嚴幽冷的聲音響起。

」想吃甜糕讓大監去傳,這點小事,無需跟朕說。「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地穿好衣服。

萬幸,是我做了個夢。

此後,劉貴人聖寵越盛,而她臉上的面紗,從未摘掉過。

沒多久,劉貴人變得異常暴躁。

侍寢回來便把自己泡在浴桶中,一遍遍地清洗。

看着抬到錦繡宮的賞賜,她的眼中不再是喜悅,取而代之的是恐懼,發自內心的恐懼。

整個錦繡宮,人人自危。

劉輕語每每看着我,眼神總是變了又變。

時而憂慮,時而憤恨,時而迫切,時而哀求。

可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尚且自身難保。

大監來宣旨時候,劉貴人晃了晃,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還不到一月時間,劉貴人消瘦了一圈,眼窩都陷了下去。

我捏了捏指尖,終究是抬手扶了她,起身後悄悄塞了一塊無事牌給大監:「大監,劉貴人身體抱恙,侍寢之事,能否暫緩?」

大監雖然是太監,卻是帝王身邊的紅人,他的話,多少有些分量。

「姑娘,這事,老奴做不得主。」

大監朝我行了個禮,將無事牌還給我,轉身離去。

我看着手裡的無事牌,轉身遞給了劉貴人。

無事牌,根本敵不過聖意難違。

劉貴人又將無事牌塞回我手裡,近乎哀求:「嶄秋,救救我,你說過你活着我就能活着,我再不找你麻煩,這些賞賜都給你。」

我捏着無事牌,指尖發白。

「劉貴人莫說胡話,當心隔牆有耳。」

晚些時候,劉貴人高燒不退、陷入昏迷,太醫開了葯離開。

夜幕降臨時,宣旨的大監沒來,只遣了小太監帶了棵百年人蔘過來,讓劉貴人好生歇息,待身體康愈,再承聖恩。

劉貴人不去侍寢,我也難得清閑。

晚間,我躺在池塘邊的石頭上,看着天空半圓的明月。

深秋時節,風透着三分寒意。

卻比不上,我心之寒。

再過八個月,我就可以出宮了,不知深宮之外,月亮是不是也這樣圓?

可我真的能離開這深宮高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