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縣軼事
一
民國初年，北山一帶鬧土匪，周圍幾十里的人家常常遭受土匪的禍害。土匪常常採取速戰速決的辦法，夜裡忽然出動，打家劫舍，綁票勒索，鬧得渭北一帶人家人人自危，個個不安。
下邽遠離北山，土匪不容易來到。人們天天轉述着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消息，議論着土匪們的種種行徑，慨嘆着世道的變化，但只是把它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那裡放在心裏。說完了，再慨嘆一番，然後照舊過他們的生活。孩子們除了富足的人家把兒子送到先生那裡念點書外，其餘多不上學。他們白天替家長干一些無關緊要的活兒，傍晚就成群結夥地拚命玩耍。
秋天的傍晚，一群小毛孩在城牆根的棗樹林里玩捉迷藏。只有十一二歲的孟雙彥，鑽進了靠在城牆根的柴堆里，十分隱秘地藏起來，等着夥伴們來找他。有幾個夥伴在他的附近找了幾次，卻都沒有想到翻動柴禾，就是找不見他，只好到另一個地方去了。等了好一會，有個夥伴忽然在遠處喊：「雙彥，不玩了，快回！」
孟雙彥卻以為夥伴找不到人，就想騙自己出去。他心裏得意洋洋，一動也不動的藏着。但堅持了好一會，瞌睡勁上來了，他竟不由自己地睡著了。
誰能料到，這股土匪這天突然闖進了下邽鎮。槍聲、叫罵聲不時從東關那裡傳過來。西關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屁滾尿流，匆匆忙忙從自家的屋子跑出來，呼兒喚女聲此起彼伏。有的人急忙見找不見兒女，竟邊哭邊跑着到了村外的莊稼地里去藏身。牽牛的、拉羊的，亂成一片，一瞬間，整個村莊沸騰了：大人們帶着孩子跑出村子，竟把孟雙彥給忘了。
大部分人都拋出了村外。不久，就聽見呼喊聲從東關漫了過來，西關村裡也傳來土匪翻箱倒櫃的聲音。土匪在幾乎無人的下邽東西關好一番搶劫，自然收穫甚豐，正當正準備撤離時，正在酣睡的孟雙彥卻不遲不早地被嘈鬧聲驚醒了。孟雙彥揉着眼睛準備回家，卻一頭撞在一個中年的土匪身上。
「哈哈，來的正好！」中年土匪大叫着，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甭想跑，要不老子殺了你！」看着土匪那一臉連鬢鬍子，還有手裡那上着明晃晃的刺刀的長槍，他被嚇呆了，也不敢反抗，乖乖地讓人家拴住雙手。於是，他就糊裡糊塗地被抓了起來。
土匪吹着口哨，拉着孟雙彥走過馱着口袋的十幾頭黑驢、黃牛，來到一頭大犍牛跟前。那土匪用一塊黑布蒙了他的眼睛，把他扶上牛背。他騎在牛背上，顫顫悠悠，好幾次都差點跌下來，但他卻不敢說話。
土匪們牽着牛開始撤離。孟雙彥被矇著眼睛，已經嚇得不敢弄出半點聲響。越走離家越遠，孟雙彥也越來越害怕。趁土匪不注意，孟雙彥在肩上蹭了蹭蒙眼的黑布，終於露出了一條小縫兒來。他偷偷的記着走過的路。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顛顛簸簸，來到一個空曠的凹地。一個腰裡別著盒子槍的土匪喊道：「好了，弟兄們，歇歇腳再走。」
於是，孟雙彥就聽見土匪們圍在幾處，紛紛打開隨身的包袱，拿出吃的東西來。他不知他們在吃什麼，但香味飄過來，就知道和肉類有關。土匪們人多嘴多，吃聲很響。只一會工夫，就聽見有人開始打飽嗝了。孟雙彥透過遮眼布的縫隙，隱隱看見別盒子槍的土匪吃得急，噎得直打嗝。只見他急得問另一個土匪：「有酒沒有？」
那土匪就有回過頭問別的土匪：「有酒沒有？」
其他的土匪都搖頭，別盒子槍的土匪就十分的失望，繼續打嗝。一個鬍子拉碴的土匪就說：「咱進村找點水喝。」
於是，土匪就分作兩隊，留下十幾個照看牛群，其他的相跟着向附近村子的方向走去。這一夥土匪約莫二十幾個，仗着人多槍多，一路大搖大擺，毫無防備。他們鬧出的動靜，惹得村裡的狗叫了起來，但土匪們吃慣了省手飯，那裡將這些狗叫聲放在心裏。仍然毫無忌憚地進村，去實施他們的計劃。
偏偏這時正直農閑時節，農家都沒有農事，村裡有幾個人就相邀打牌玩樂。打到後半夜，聽見狗叫，就覺得奇怪。有人就出門去看。這一看，就發現幾十個背槍的人朝村裡走來。嚇得他趕緊退回去，招呼一聲：「土匪來了，快回家拿槍叫人。」
常言說得好：「留有後手，性命無憂。」這個村離北山近，為防土匪，村裡各家就買了火槍，備了大刀，組成自衛隊。幾個打牌人分頭就去叫人，立即就有一些隊員端着槍、提着刀，隱蔽在各處角落，準備打土匪個措手不及。土匪剛到村頭，有一個年輕後生手一發抖，槍就響了。一人放槍，其他的人就跟着放槍。頓時，槍聲就亂了起來。這一陣槍響，驚醒了全村人，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帶着刀槍農具跑了出來。
土匪那裡料到突然會響起槍聲，一個個嚇得回頭就跑。初次打土匪的村民越發地大膽起來，拿槍就朝土匪退去的方向追去，邊追邊放着空槍。
這裡不說自衛隊去追趕土匪，單說孟雙彥被捆在牛背上，正困得難受。卻突然聽見一陣槍聲，接着就見留守的土匪們從地上爬起來，朝槍響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大幫人打着槍，一路吆喝着向那股土匪追去。那股土匪慌裡慌張，直朝墳場這邊跑來。別盒子槍的土匪就叫：「快撤！」於是，兩股土匪並作一處，向北方沒命地跑去。
黃牛聽到槍聲，也就不再安分，揚起四蹄就跑起來。孟雙彥緊緊趴在口袋上，勉強蹭掉矇著雙眼的黑布，用牙咬開捆手的繩子。他控制不住牛，就由着牛瘋跑。天快發亮的時候，牛終於腳步慢了下來，漸漸停下來，不再跑了。孟雙彥抬頭仔細一看，遠處高高聳立的寶塔顯得更加雄偉。那裡就是自己的家鄉下邽呀！家鄉近在眼前，他竟激動得哭了出來。原來，黃牛竟一路狂奔，馱着他跑回了下邽村外。
他輕輕拍了一下牛背，牛就慢騰騰的進村，朝自己家門走去。孟雙彥知道他終於安全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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