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第28章,妻子是別人的好

原創:花花小茶館

前情回顧

烏蘭心下惴惴。出宮的時候,阿九跟守門的侍衛說了幾句話。若查起來,侍衛供出阿九,阿九就要遭殃了。

過了許久,方靈山道:「你若實在不想連累那個人,本宮有個折中之法。」

烏蘭抬起頭。方靈山的臉,在這一刻,高深莫測。


第28章


方靈山屏退了殿內所有的人,包括孟昭雲。

她緩緩地給烏蘭說了幾句話。

字字清晰,烏蘭卻聽得有些糊塗。

方靈山道:「你不必問什麼緣由,按照本宮說得做就是。如此,本宮便可放過與你私會的男子,也可恕了大孟伶。」

阿九和昭雲姐姐,是烏蘭在中原僅有的朋友。

怎能讓他們為自己所累?烏蘭左右掂量,最終,還是點了頭。阿布曾教過她一句話,當你的能力不如旁人,就得學會低頭,低頭不一定是服輸,也可以是全力以赴的開始。

方靈山見烏蘭答應了,滿意地笑笑。

「小孟伶,本宮喜歡你,非常喜歡。你進了賢德宮,便是本宮的人。本宮不會虧待你,來日富貴榮華,一樣也少不了你的。」

她的面孔,到了深夜,粉殘脂褪,帶着倦態。

烏蘭沒有再說什麼。貴妃娘娘像是「燈影戲」中粉墨登場的人物,濃濃的精明,滿滿的算計,淡淡的悲愴。

方靈山擺擺手,示意烏蘭退下。

她喚來一個宮人,站在軟榻邊,給她念着官家的御詩:魚信還催花信開,花風得得為誰來。舒柳眼,落梅腮,浪暖桃花夜轉雷。


方靈山少女時代,就喜歡周九的詩。她總是期盼從他的字裡行間讀懂他的心思。這些年,許是哭多了,夜裡在燭光下,已不能將字看得很清楚。於是,她就命宮人念給她聽。

數月前,周九寫了句「趁此一軒風月好,橘香酒熟待君來」,她特意做了橘子酒,命掌事太監去請他來。然,他以一句「國務繁重,改日再去看貴妃」搪塞了。

一軒風月,並不好。橘香酒熟,沒有等到君來。

今夜的「花風得得為誰來」,再一次刺痛了方靈山。

她在疼痛中,睡去,夢中,她頭戴鳳冠、身着鳳袍,和周九站在一處。周九握着她的手,說,靈兒,閱盡千帆,還是你最好。朕與你,生同衾,死同穴。

醒來,方靈山的手掌緊緊的攥着。

透過窗欞吹進來的風,將她的脊背吹成一個凄涼又執拗的姿勢。

深宮的每一磚、每一瓦,都張開大口,吞掉了她的韶華,吞掉了她的天真。

她孤注一擲,斗到底。

能得到周九的愛,固然好。

如果得不到,留住他的人時刻在身旁,從生到死,也是好的。


臘月伊始,宮中謠言四起。

先是,大慶殿值班的守衛半夜時分,看見一個女子站在城牆上跳舞。守衛連忙喚同伴來看,城牆上,卻已空無一人。

接着,是昇平樓鬧鬼。幾個洒掃的太監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在長廊里飄來盪去。

最後,太廟也出了異動,先帝的靈牌四更時分晃動不止。凋落的梨花林中,一個女子站在樹榦上,揮動着長袖,反反覆復地念着一句話「國母有偏,致天命不佑;中宮當移,可天下太平」。

宮裡積年的老嬤嬤說,那女子的背影隱約像從前的漓妃,穿的也是漓妃生前的衣裳,一定是漓妃殉國後,不放心國運,魂游歸來了。

漓妃,就是昭烈太后,官家的生母。

漸漸地,越傳越離譜,宮裡人議論紛紛:昭烈太后轉世了。

國母有偏,致天命不佑,難道朝廷的一切不祥,都是因為皇后娘娘么?中宮當移,可天下太平,這句話明擺着是勸官家易後了。

昭烈太后是官家生母,不會有私心。她說的,想來,是真的。

流言傳到中宮皇后宋丹青耳里的時候,她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

「流言最初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宋丹青喝問道。

「回……回皇后娘娘……是……大慶殿的守衛……」見皇后發了怒,鳳儀殿的宮人戰戰兢兢地回著話。

「妖言惑眾,按宮規當斬。」宋丹青道。

貼身宮女金雯忙勸道:「娘娘,不可啊。」


「殺了他,不就擺明了告訴眾人,您心慌了嗎?既是謠言,不足慮之,您越不在意,越好。」

金雯是從宋府陪着她進宮的丫鬟,宋譽銘一手調教出來的,略有幾分智謀。

宋丹青道:「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金雯環顧左右,低聲道:「喬太后素來喜歡您,支持您。上回,她老人家在景雲觀染恙,您衣不解帶地侍疾,宮中誰人有您這樣盡心?另則,宋宰執這些年提攜了多少喬太后母家的人?喬太后能不念着您的好、念着宋家的好嗎?」

康順太后喬香兒,從前是漓妃身邊的侍女。喬家世代都是泥瓦匠,滿門沒有半個讀書人。喬香兒因為撫養、保扶官家,一步登天,卻顧惜着太后之尊,明面上,不好為母家人求官。宋譽銘是個極識眼色的,悄無聲息地替太后辦了這些事。

宋丹青聽進去了金雯的話,手抄了百餘份佛經,去隆佑宮,面見太后。

哪知,這回,她沒能進去。

太后身邊的林嬤嬤恭敬地說,太后晌午身子不適,要靜養,待好些了,再請皇后娘娘來。

明擺着,在沸沸騰騰的流言之下,太后想避嫌,暫不見她。

宋丹青留下佛經,悻悻地回了宮。

這件事,傳到賢德宮,方靈山大為愉悅。


喜上加喜的是,有大臣彈劾宋譽銘縱容家奴侵田,官家命皇城司的人去查,此事屬實。官家顧及宋譽銘往日功勞,只罰了他半年的俸祿。宋家的族親宋釗,卻因強搶民女、侵佔私田,數罪併罰,被官家判了斬刑。

朝野議論紛紛。

宋譽銘顏面有失,向官家告病,躲在府中,不出門。

宋皇后,雪上加霜,越發煎熬。

宮中的風向,霎時變了。

來賢德宮拜見的后妃命婦,絡繹不絕。

中宮當移,可天下太平。移哪兒去?除了貴妃,還有誰當得起?

方靈山的心情好久沒有這樣舒展過。

她想乘勝追擊,行第二步棋。

臘月初八,按慣例,官家要與太后及後宮諸人在昇平樓宴飲。烏蘭,是時候在官家面前露臉了。

呵。舒柳眼,落梅腮。她要投其所好,用烏蘭做餌。


方靈山了解周九,他不是急色之人,不會貿然納了烏蘭。但舊日情愫勾動,他一定對烏蘭有興趣,想要多看幾眼。



把烏蘭留在賢德宮,還怕周九不來么?

是晚,她細細叮囑烏蘭,該如何如何做。

恐烏蘭有異心,方靈山命宮人抱上一匣珠寶,半是施恩半是威脅道:「小孟伶,你聽本宮的話,本宮保你們姊妹在宮中平安無虞。」

烏蘭收下了珠寶,若有所思。宋釗被砍了頭,她以為這其中有方靈山出的力,是方靈山對她裝神弄鬼的賞賜。

方靈山如此處心積慮地想得到皇帝的寵愛。

那中原的皇帝,是個怎樣的人?和阿布、老段,有着怎樣的不同?來日西狼的鐵騎踏進中原時,這皇帝老兒不知道又能撐得幾日?

她懷着幾分好奇、幾分審視,順水推舟地答應了方靈山。


深夜,烏蘭抱着珠寶匣,悄悄溜去了馬廄。

那日之後,為了不讓方靈山發現阿九,她好些天沒來了。

月明風清。遠遠地,烏蘭看見阿九站在那匹被她馴過的栗馬邊。

「阿九!」她喚道。

阿九看見她,嘴角彎了彎:「怎生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我遇到一些麻煩……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有好東西送給你!」

烏蘭獻寶一樣將珠寶匣塞到阿九懷裡:「喏,我得的賞賜,給你。有了這些,你或許就能早些娶到心上人啦!」

她還惦記着阿九說「我尚未娶到心愛之人」時的失落。

阿九有些感動,揚眉道:「你不喜歡珠寶?怎麼不自己留着?」

「你我好兄弟,我說過,會還你人情的。再說——」

烏蘭得意又神秘地說道:「我明兒要給皇帝表演幻戲啦。你在馬廄喂馬,想必沒怎麼見過皇帝吧。」

「唔,是。」阿九含糊答道。

「等皇帝寵幸了貴妃娘娘,我便會得到更多賞賜!」烏蘭道。

他看着她興緻勃勃的樣子,道:「你很希望貴妃得寵?」

「當然。」烏蘭道。

「貴妃得寵,你會很開心?」

「是啊。這樣我在宮裡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好。」阿九道。


烏蘭敲了敲他的頭:「你好個甚,你以為你是皇帝啊!」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