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四天跟着婆婆去接生，聽見產婦的哭聲，我拔腿就往家跑

講述人/晁敏

文/易安

1985年，我和老公剛結婚。

我兄妹五人，我排行老三，從小就膽大。

我老公家裡就兩個兒子，大伯哥在外地工作，家裡就老公一個兒子。婆婆說我要嫁過去了，她把我當自己閨女看。

公公當時在市裡開公交車，老公家條件還算不錯。就是老公這人有些膽小，和他相比，我反而更膽大一些。

我婆婆是村子裏有名的接生婆。我們回娘家的第二天，家裡有人來請婆婆去接生。

我婆婆那天可能有些着涼，說她頭疼。但是生孩子是大事，別人都請上門，情況緊急，不去不好。

婆婆臨出門前抓住我的胳膊說：你和我一起去，我今天人不舒服，你給我打個下手。

我這人一直比較膽大，雖然和婆婆一起去接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但是心裏不但不怕，還有一些興奮。

我替婆婆背着她的小藥箱，一起去了姚五家裡，只聽到姚五媳婦在炕上一個勁的喊。

婆婆問姚五：你媳婦疼了多久了。

姚五着急的喊道：疼了半個小時了，就是不見孩子出來。

婆婆命令姚五去燒熱水，讓我和她去房間里看姚五媳婦，姚五媳婦疼得臉都變形了。滿頭是汗，頭髮貼在額頭上，看見婆婆就像是見了救命稻草。

她拉着婆婆的手，一個勁地喊着：嬸子，疼得很？我不想生了。

婆婆拉着姚五媳婦的手安慰道：別害怕，有嬸子在，一定讓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

婆婆去摸姚五媳婦的肚子，摸了一會說：孩子已經入盆了，生起來很快的，你要干到肚子疼就用力。

我往那裡一站，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婆婆才喊我讓我去端熱水。

婆婆陪着姚五媳婦，一個勁的讓她用力。一開始我還能鎮定的站在卧室里，一個多小時後，姚五媳婦喊的聲音特別大，聽起來特別痛苦。

我一下就站不住了，拔腿就想往外跑。婆婆一見我要出去，趕緊喊住我說：你幫我扶着她的腿，我只好硬着頭皮又回到炕邊，幫婆婆扶着姚五媳婦的腿。

婆婆用手摸了摸，她有些擔心地說：這恐怕不行，孩子頭都到了宮口，就是生不出。

她趕緊跳下炕出去找姚五說：趕緊送醫院，你媳婦生不下來。

姚五媳婦還在喊，我幫她擰了毛巾擦汗。姚五卻蹲在院子里垂喪着頭說：嫂子，你經驗豐富，你就想想辦法。

你看我們家，哪裡有錢上醫院。第一個還在都是家裡生的，不是也好好的嗎？

婆婆恨鐵不成鋼地說：第一個好着不代表第二個，你媳婦生了這麼久，孩子都到了宮口生不出來，你趕緊去醫院，我又不是醫生。

姚五媳婦的喊聲一聲大過一聲，我聽得心裏既害怕又難受，姚五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不吭聲。

我看到姚五那個樣子，都想踹他一腳。我看了眼婆婆說：媽，你等我一下，我回家取點東西。

說完這話，我頭也不回的把腿就往家裡跑，真的是用盡全力在跑，一進門，我就直奔卧房，拿出自己的陪嫁箱子，那是我媽給我的300元陪嫁，我拿出來十張十元錢。

一陣風似的跑向姚五家，一進院子，我就喘着氣把錢遞到姚五面前：這是100元，趕緊送你媳婦去醫院。

姚五看到那錢，一時手足無措，我把錢塞到他手裡說：去醫院要緊，錢以後再還。

姚五去鄰居家借了毛驢車，我們一起七手八腳的把姚五媳婦挪到車上。婆婆不放心，還讓我跟着一起去。

好在我們村子離縣上不遠，走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我們一到醫院，姚五媳婦就被推進了手術室，聽到孩子出生後，我就從醫院回了村子。

我一回家先喝了兩大缸子水，因為從早上去了姚五家，一直到下午回到家裡，我是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

等我回到家，第一時間把姚五媳婦和孩子平安的消息告訴了婆婆。婆婆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說：阿彌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大人和孩子都平安健康。

這畢竟是我的第一次接生，我看了眼婆婆說：媽，以後你接生可別喊我去了，嚇死人了。

我話都沒說完，婆婆問道：你是不是心疼你那100元錢了。你這嫁過來也沒幾天，和村子裏的鄉黨也不熟，怎麼就那麼大方借給了姚五100元錢。

我一邊吃飯一邊和婆婆說：我那不是大方，我是擔心他媳婦和孩子，看着他家那個樣子，想着他家應該也是沒多錢。

婆婆嘆口氣說：他家就是條件不好，你這錢估計一時半會還不回來。

我只好說：嗨，這不是事情緊急，讓他慢慢還吧！

姚五媳婦出院後，姚五來我們家，給我們送了一筐子雞蛋。說是感謝我借給他的100元錢，醫生說孩子頭太大，不好生。多虧及時去了醫院。

婆婆看了眼雞蛋說：你媳婦坐月子，留給你媳婦吃就行了。

姚五不好意思地說：嬸子，家裡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就這點雞蛋，是值錢攢下來的，你還是收着。

婆婆執意把雞蛋推回去，對姚五說：幫你也是咱們有緣，哪裡有看見了不幫忙的道理。你媳婦和孩子平安就是最好的結果。

這雞蛋你拿回去給你媳婦吃。姚五不好意思地說：嬸子，要不是你兒媳借給我100元錢，我肯定是不會去醫院的，醫生說要去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婆婆見姚五執意要給，就給我使了個顏色，我從那籠子里拿了十個雞蛋放在盆里，對姚五說：五哥，我拿10個雞蛋，你的好意我們領了，剩下的你拿回去給嫂子補身體。

姚五見我們態度堅決，這才拎了雞蛋出門。走到門口再次回頭對婆婆說：嬸子，你家有什麼幫忙的，你儘管開口，別和我客氣。

婆婆嘴裏答應着：行行行，我知道了，有事肯定會找你幫忙，你趕緊回去照顧你媳婦去。

借給姚五那100元，姚五一直沒有還。

第二年的夏天，他推了兩袋小麥來到我們家裡。我和婆婆一頭霧水，他把小麥費力的抱下車說：嬸子，這是今年新收的小麥，你看我用這個頂賬行不行?

我臉色一陣尷尬，這糧食我家也不缺，還沒等我開口，婆婆先拒絕了。

婆婆指着其中的一袋小麥說：我們家不缺麥子，你要沒錢就先留下一袋，另一袋拿回去吧，你們家七八口人，夠吃嗎？

姚五笑着說：嬸子，可是我沒錢還呀！

我只好順着婆婆地話說：沒事，你明年再還吧，不着急。

就這樣，姚五又把那一袋小麥拉回去了。

又過了兩年，姚五才還清剩下的錢。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們家和姚五不在一個大隊，也不在一個街道，平時幾乎不怎麼見面。

1990年，我公公去世了。

我們村子裏有兩大姓，一個是姚姓，另一個是楊姓。我們家是外來戶，是老公他爺爺那一輩遷過來的。

家裡人丁不夠興旺，到了老公這一輩，也只有弟兄兩人。而婆婆家也是鄰村的，並不是本村人。

公公去世後，按照規矩，要請鄰居家去挖墓，這本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會有管事的人安排好，主家只要提供煙和茶就行，一般都是一個大隊上的其他村民。

可是難就難在那幾天下雨，連綿的秋雨，那時候的農村都是土路，一下雨泥濘不好走，挖墓的工作雖然在繼續，但是進行非常慢。

老公幹着急沒辦法，既不能催，也不能發脾氣，天天着急上火，不知道如何是好。

姚五那幾天天天在家裡幫忙，他和我們不是一個大隊，聽老公說挖墓的進度太慢，催不得說不得，怕得罪人。

第二天，他就領了自己家的四五個兄弟，一人肩上扛了一隻鐵鍬，穿着雨衣就去了地里挖墓。

他和自己的兄弟帶頭行動，其他鄰居們也不好意思歇着，在姚五的帶領下，用了三天，公公的墓就挖好了。

事後，我老公為了表達感謝，給了姚五一條煙，他一看到那煙笑着拒絕道：大兄弟，你這也太客氣了。

說著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盒煙對老公說：嬸嬸幫我和我媳婦，我做的事也是舉手之勞。這一盒就夠了，那條煙，你趕緊收起來。

2005年，老公在縣城開的士，我陪着孩子在縣城讀書，婆婆一個人在家裡。

那天一大早，我左眼皮一直跳個沒停，我心裏擔心不會有什麼事情吧，一天做事都心不在焉，到了下午接到電話，婆婆摔了一跤。

鄰居給我打電話，我一聽就急了，着急的想回去，趕緊問：我婆婆沒事吧，人在家裡還是在醫院。

鄰居勸道：你別著急，你婆婆運氣好，剛好碰到收攤回家的姚五，他用車子把你婆婆送到了縣醫院。

你婆婆和姚五兩口子都在縣醫院，你直接去縣醫院就行。

我也顧不上孩子還沒放學，自己趕緊汽車單車就去了縣醫院。一到醫院一路打聽到了住院部才看到婆婆在病房裡，旁邊正是姚五的老婆。

我喊了聲：嫂子，我媽沒事吧！

姚五媳婦一看是我笑着說：妹子你來了，我甚至沒事，醫生說稍微有點骨裂，好好修養一段時間，自己就恢復了。

我堵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見我來了，姚五和他媳婦說要回家去，我是千恩萬謝，把人送到了醫院門口，留他們吃了晚飯再回去。

姚五笑着說：嬸子摔了，我是正好路過，這就是別的鄰居也會幫忙。更別說你和嬸子當年幫過我，千萬別說謝，說謝就客氣了。

我也不好再強留他們，在醫院看着姚五蹬着三輪車，帶着他媳婦消失在人海中，我才回去照顧婆婆。

孩子那時候高考，婆婆又摔倒了。我們家也沒有個大姑子或者小姑子，一時照顧婆婆成了難題。

我和老公商量，把婆婆送回老家，我去請我堂姐來照顧婆婆一個月，我們給堂姐開工資。

堂姐那時候兒子兩口子在城裡打工，也沒有孫子要帶，她在家附近做零工，一聽說幫我照顧婆婆，她很快就答應了。

可是人有時候遇到事情都是一連串，堂姐照顧婆婆了一個禮拜，兒子打電話說兒媳懷孕了，讓堂姐去城裡照顧。

堂姐一聽也高興，給我說兒媳前面懷了兩個都自然流產了，這剛查出來懷孕工作也辭了，就在家裡養胎，她這個婆婆要是不去，說不過去。

堂姐笑着說：我照顧你婆婆一個禮拜，咱們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要你的工資，就是我答應你這事，肯定似乎幫不了你這忙了。

我沒辦法，把堂姐送到村口後，自己往家裡走，心裏惆悵，實在不行，讓兒子一個人住上一個月，我回家照顧婆婆。

可是兒子高考，我又放心不下。一路低着頭走路沒看路，加上冬天的天短，傍晚的天已經暗了下來。

一不小心碰到了人，我趕緊和人道歉，一抬頭才發現是姚五媳婦。我喊了聲：嫂子，天都黑了這是幹啥去？

她笑着說：我聽說你婆婆回來了，我這剛進門，想着去看看嬸子。我一看她手上拎了一袋雞蛋糕，一箱奶。

我們一起走向家裡，我順口就說了堂姐要走的事，正發愁呢！

話沒說完，我們就進了家，姚五媳婦和我婆婆聊了幾句，就開口說：嬸子，臘月了，集上人少，我們計划著下個月就不跟集了。

我聽說妹子要給孩子做飯，孩子上學時大事，我尋思着我不跟集了，我來照顧你一段時間。

我一聽連連擺手說：大姐，耽誤你做生意，可不行。要不然你幫我看看，身邊有合適的人沒有。

姚五媳婦笑着說：不耽誤，冬天趕集人少，兒子和他爸就夠了，我去了也沒事，天氣冷，人凍得也受不了。

我這回來照顧嬸子，家裡暖和，比我跟集舒服。

我心裏其實也高興，就說：嫂子，你照顧我媽一個月，我給你開800元工資，可不能讓你虧了。

她笑着說：那就是好，比我跟集掙錢多，你你這活我可干定了。

我們說笑着，就把照顧婆婆的事定了下來。有了人幫忙，我回了縣城，安心照顧孩子。老公跑車也不耽誤。

到了周末，我總是買一堆吃的，一部分拿回家給婆婆吃，另一部分拿回去給姚五媳婦，讓她拿回家。

她也不跟我客氣，每次我給她什麼，她就拿什麼。我們還真就像是自家人一樣，大家都好說話。

轉眼到了一個月，婆婆能下地自己拄着拐杖走。孩子也快放假了，我就回了村子裏照顧婆婆。

那天我做了一桌子飯菜，請了姚五夫妻兩人，老公也在家裡，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老公和姚五兩人一人喝了二兩酒。

我們真的謝謝姚五兩口子，我把800元裝在信封里，婆婆看着我說：要不再給200元，這一個月多虧了姚五媳婦，一天三頓飯，沒事就給我按摩。

我一聽就說行，那就給1000元。吃完飯，我們把他們送到院子，我遞了信封給嫂子，又被她推了回來，她笑着說：都是鄰居，要不是當年借你那100元，也沒有吳桂花今天，妹子，照顧嬸子是我願意的，不要錢。

我心裏過意不去就說：嫂子，咱當時說好了，一個月給800元，怎麼能不要呢，你不要我這心裏不安。

她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說：妹子，當年我在家生了好久我感覺就是生不下來，想去醫院，你哥非不讓去，說前面幾個都在家生的，肯定能生下來。

這才去請了嬸子和你過去，我知道他不願意去醫院是家裡沒錢，心疼錢，可是他不懂我的苦，你婆婆去了之後，我實在是生不下來，我才求了你婆婆，讓她送我去醫院。

要不是你拿來100元，你哥也不會送我去醫院，或許我早都沒了。你和你婆婆就是我這輩子的恩人，這錢我不能拿。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總在心裏念你們婆媳的好，要不是咱們都是女人，當年也沒人替我做主。

說著她把我的手推了回去：妹子，聽嫂子的話，這錢，嫂子不能要，你收回去，以後有時間讓嫂子來串個門，和嬸子說說話就好。

我一聽也不好意思在強塞，只好拉了拉她的手說：嫂子，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看你如今的日子越過越好，以前的事就不想了，沒事你就過來坐坐。

她笑着拉着我的手說：你放心，我沒事就來，以後我們兩家就當親戚一樣，逢年過節我都來看嬸子。

看着姚五和他媳婦消失在夜色里，我心裏感嘆：一個小小的舉動，沒想到結了一段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