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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陳海燕 整理/一雲
我叫陳海燕，來自河南一個偏僻的村莊。
我有兩個姐姐，因為我是家裡的小女兒，所以爸媽對我多了一分寵愛，為此我也經常受到兩位姐姐的不滿。
我出生於70年代，那時候物資匱乏，農村家庭生活都比較拮据，特別是家裡沒有勞動力的，日子過得更是緊緊巴巴。
我的兩個姐姐更是一天都沒有進過學校，所以到現在都不認識幾個大字。
生產隊的時候，家裡勞動掙的工分裹不住，一家老小都吃不飽。兩個姐姐經常胳膊上跨個小竹籃去外面撿蘿蔔和紅薯頭子。
她們經常問母親啥時候能過上吃飽喝足的日子，母親告訴她們說快了快了。
為了給家裡添加一個勞動力，母親後來就要了我，只是天不隨人願，生下來之後發現是個女孩。
奶奶埋冤母親：「家裡本來就揭不開鍋，又添一張嘴，不能出力不說，養大又是人家的了，還不如不要呢！」
母親沒有理會，歡喜地把我抱在懷裡。
母親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小臉白裡透紅，頭髮黑黝黝的，煞是惹人喜愛。
父親為了讓我從小就能吃飽，不耽誤長身體，就跟着三舅爺給人家蓋房子，換回來一些小米和白面。
父親和母親對我的格外照顧引來兩個姐妹的不滿，雖然比我大，都是女孩，也不想我在家裡特殊。
等我懂事一些的時候家裡就會默默幫她們做點家務活。
我開始記事的時候，生產隊已經解散，農村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制，農戶家裡也陸陸續續開始了養豬。
到了上學的年齡，爸媽一直都不提讓我上學的事，看着別的孩子挎着媽媽做的書包高高興興地去上學，別提我有多羨慕了。
大概是兩個姐姐都沒有上過學，爸媽腦子裡里沒有讓女孩寫文化的意識，他們不提，我就開口說想去上學。
爸媽還沒驚訝，二姐就放下餵豬的木舀子，大聲嚷道：「啥？你要去上學？好不容易能做點活了，想偷懶了？」
大姐在旁邊附和道：「就是，我倆都沒念書，還不是照樣能幫爸媽餵豬養家，你搞什麼特殊？」
我就是不想和她們一樣，不想一天到晚在家餵豬，我想學習文化知識，我想上學！
我向母親鬧着要讀書，告訴她過年不要新衣服了，只要能讓我去上學就可以。
母親被我纏得沒有辦法，就和父親商量說：「咱們都沒有文化，要不讓燕子去上吧，說不定家裡哪天需要個認字的呢？」
父親考慮了一會說：「去吧，反正家裡現在也不缺她一個女孩做活。」
母親連夜給我縫了一個碎布拼接的書包，第二天一早把我送到門口，並一再叮囑說：「你兩個姐姐都沒讀書，既然要你去上學了，你就好好的......」
我沿着小道一蹦一跳地跑去學校，學校門口的小樹被微風吹得頻頻點頭，像是在歡迎我的到來。
我大步走進學校，濃濃的書香沁人心脾，正式開始了我的學生時代。
因為打心裏喜歡讀書，所以在整個小學裏我都沒有人給父母惹過一點麻煩，我上課專心聽講，放學認真寫字，連年考試都名列前茅。
1989年，我以全鎮第二名的成績考上了鎮上的中學，還獲得兩個硬皮筆記本和5元的獎金。
就在我收到這個喜訊的時候，家裡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讓我陷入困境。
那個時候大姐已經結婚了，爸媽為了給二姐置辦嫁妝和我的學費，爸媽商量着宰兩頭豬去縣上賣豬肉。
那會不到過年，農村集市上很少會有人買豬肉吃的，所以父親就從鄰居家借來一台拖拉機拉着豬肉去縣上。
天還沒亮，我們都還沒有起床，爸媽兩人就早早起來收拾好出發了。
臨出發前，母親突然過來抱我一下說：「你長大了，以後得多幫二姐做點活，有點眼力勁。」
我睡意朦朧地對母親說：「知道了，你們趕緊走吧，賣完早點回來。」
爸媽走後，我蒙上被子又睡著了。
睡夢中二姐突然一把掀起我的被子喊道：「快起來餵豬了！」
我不敢有絲毫怠慢，因為如果我不聽二姐的話，她吵起來就會沒完沒了。
我起來和二姐一起把豬喂好，又和她去隊上的水井裡抬了滿滿兩缸水。
我累得筋疲力盡躺在那裡，二姐嘎嘎地笑：「你這是缺乏鍛煉，以後多出點力氣就好了。
我心裏竊喜，等我去上了鎮上的中學，以後兩周回來一次，就不用這麼累了。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我這個自私的小心思還沒有收起來，就收到學校送來的通知書和獎勵。
二姐雖說平時喜歡擠兌我，可是當她看到我手裡的獎金時，還是禁不住誇我厲害，二姐還說，讓我繼續加油呢。
我們兩個正商量着拿5塊錢去集上買點吃的，鄰居張嬸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你們倆趕緊去醫院，你爸媽出車禍了！」
我聽完瞬間嚇得直接坐在地上，二姐激動地抓住張嬸的胳膊問她到底咋了。
張嬸說爸媽在從縣裡回來的路上，拖拉機不小心翻到了深溝里，人被壓下面了，現在被人抬到鎮醫院，人快不行了，讓我們趕緊過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二姐拉着胳膊拉着跑到鎮醫院，只可惜他們已經走了。
把父母入土為安之後，兩個姐姐一臉無望地坐在家裡，我除了哭還是哭，因為我實在太難過了。
我們從那天起沒有了爸媽，從一個和和美美的五口之家一下變成了三個孤兒。
沒有了爸媽，我以後怎麼辦？
二姐過來哄我，說讓我跟着她出去打工，不讓我繼續上學了。
我不同意，說我還小，還要讀書。
二姐說：「爸媽都沒了，以後誰供你吃飯？誰供你讀書？」
我哭得更厲害了。
大姐說對二姐說：「你出去打工吧，以後讓她跟着我過去住，咱倆總不能都不管她吧？」
就這樣，二姐出去打工了，我跟着大姐住在她的婆家。
開始的時候還好，大姐的婆婆對我很客氣，沒過幾天就橫條鼻子豎挑眼，嫌棄這嫌棄那。
我本來就打算開學以後住校的，這下更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那裡了。
那個時候十里八村只有鎮上一個中學，除了鎮上那些寥寥無幾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從幾十里路的村莊過去的。
我收拾好鋪蓋提前好幾天去學校報名，當時食堂里還沒有開火，我每天只能啃大姐給我帶的饅頭充饑。
大姐那會不當家，家裡的錢都是她婆婆掌握，所以我的生活費都是大姐從牙縫裡擠出的。
大姐對我說：「你情況和別人不一樣，一定要省吃儉用，別亂花錢。」
開學後，我拿着大姐給我的錢只買了饃票，三毛錢一份的炒菜我愣是不捨得吃。
我把買炒菜的錢買成了一兜兜鹹菜，這樣既可以存放在宿舍很久，又不會發霉，而且關鍵還可以為我省下一本本書的錢。
我喜歡看書，是那種寧願不吃不喝也要看書的人。
為此，我初中三年只在食堂買饃就鹹菜，吃炒菜的次數加起來不超過5次。
其實還有一個羞澀的原因就是我那會不但想買書，還要省下一些錢買個人衛生用品，這份開支大姐從來都沒有提及過。
就這樣，三年里我吃着饅頭和鹹菜，卻飽讀了大量的書籍，擁有了富足的精神世界。
中考前夕，大部分同學都收拾東西回家一趟，我選擇留在宿舍。
大姐捎信讓我回去，說二姐也休假回來了，也暫住在她家裡。
我馬上就要考試了，我不想回大姐家看她婆婆的臉色，也不想看到大姐為我夾在中間為難的模樣，更不想讓二姐看見我借住在別人家的卑微，我只有努力考上了高中、大學，以後才有機會出人頭地，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等同學們都走了，我坐在宿舍里看書，準備明天的考試。
這時候傳達室的胡大爺過來給我送來一個毛巾包裹，說是我的家人給我的。
我解開後看到一個冒着熱氣的搪瓷缸子，裏面是滿滿的豬肉燉豆腐，熱氣和香氣一起迎面而來，我頓時眼淚奪眶而出。
我趕緊跑出去，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着車子駛出視線，像大姐，又像二姐。
其實是誰都無所謂，因為她們都是我的親人，在我臨上陣的時候來給我加油的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