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喜歡一個男生，可那男生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我

談了一年多地下戀情的前男友，在跨年晚會上當眾對我深情告白。而我卻和台下當觀眾的小學弟牽手成功了。

《懟懟學姐與電驢騎士》

1

我的閨蜜喜歡一個男生，可那男生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那個白月光是我。

這天我剛回寢室，就看到艾琪化了個精緻的妝，穿着露背連衣裙準備出門了。

我怔了一下。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成這樣？」

冷風從打開的寢室門灌了進來，艾琪打了個冷戰，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可就算如此也沒有打消她臉上的激動。

「媛媛，你不知道，徐禕約我出去了！」

我的心沉了下來，艾琪仍沉浸在興奮中，自顧自地說著。

「我撩了他那麼久，這件戰袍都從夏天存到入冬了，今天就是它發揮的時候！」

我堵着門不讓她出去。

「我不是一直都告訴你徐禕不是什麼好人了嗎？他就是在玩你，你別被他騙了！」

「媛媛~好媛媛~」

艾琪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不住地晃着我的手臂。

「我當然知道徐禕是出了名的花，但是我都喜歡他這麼久了，你不讓我試一次，我死都不甘心的。你也不想我一直放不下他吧？」

她為他痴為他醉，為他吹過冷風流過淚。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連凍死都不怕，怎麼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放棄。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寢室里已經只剩我一個了。

沒過多久，寢室里另外兩個人，譚樂和于思思陸續結束約會回來了。

可是臨近門禁時間，艾琪還是沒回來。

我給她發了幾十條消息，打了十幾個電話，她才回了我一張照片。

是她坐在車裡的照片。

我認得那輛車，那是徐禕的瑪莎拉蒂，在我刪掉的照片里，有不少都是在這車上和徐禕的雙人自拍。

我心裏咯噔一下，趕緊發消息問她在哪。

隔了許久，艾琪才回復說，徐禕要帶她去露營看星星，她要享受二人世界了，不回了。

我又撥了個電話過去，果然已經無法接通了。

但讓我暫且心安的是，以我對徐禕的了解，他是極為注重私密性的，不大可能在露營地對艾琪出手。

第二天，艾琪雙目紅腫，咬牙切齒地回來了。

「徐禕這個王八蛋！他居然說他還是忘不了前女友！」

她昨天為了能從頭到尾保持美美的樣子，睡覺的時候連妝都不敢卸。

現在一邊摘假睫毛一邊罵。

罵徐禕，罵他的前女友，也罵自己。

我沒說話。

艾琪也不需要我的回應。

她卸了妝，素着一張臉看起來有些憔悴。

「媛媛，我好難過啊。」

我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徐禕不適合你，放棄他吧。」

「可是他長得帥啊！他那麼帥，讓我花錢嫖他我都樂意，更別說他家裡還有錢了。」

艾琪一掃頹喪，好像已經說服了自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

「不就是前女友嘛！哪個男生心裏沒一個白月光初戀，要我選當然是選那個最好的！」

我沉默了。

我不是徐禕的初戀，我也不相信我是他的白月光。

在我心裏，什麼「忘不了前女友」這種話，不過就是徐禕為自己的渣男行為找的借口罷了。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沒人知道我們倆在一起了。

我和他分開之後，卻好像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徐禕有個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多可笑。

艾琪換了睡衣準備爬上床補覺，我看了看時間。

「快中午了，不吃午飯了嗎？」

艾琪從床簾里伸出一個腦袋。

「好媛媛~我想吃二餐的豬排蓋澆飯，幫我帶一份啦~么么~」

我有些無奈地幫她拉好窗帘，關了燈，這才出門。

只是剛剛走到寢室樓門廳，我就看到外面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徐禕。

他穿着白襯衫牛仔褲，一副校園王子的打扮，此時單手插兜站在樹下，嘴角含笑溫和有禮地跟路過的女生打招呼。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即便是手中提着的塑料袋也沒有破壞他的氣質。

這棟宿舍樓大部分都是金融系的，幾乎都認識徐禕這個系裡的風雲人物，路過的時候頻頻側目。

只是我站在門廳的這一小會兒，已經聽到好幾波女生小聲議論着徐禕是在等誰了。

我實在不想出去，可是徐禕直直的眼神讓我知道，他已經看到我了。

他的嘴唇動了動，這個距離聽不到他的聲音，可我知道他說的是「媛媛」。

我深吸一口氣，放棄了轉身回樓上的打算。

走出寢室樓，徐禕立刻迎了上來。

我頂着周圍女生好奇的目光，先發制人大聲說道。

「不好意思班長，麻煩你跑一趟了，輔導員說的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我和徐禕都是學院學生會的，又是一個班的班委，經常有老師們交代的任務要做。

這樣的借口在我們談戀愛的時候就經常被用來瞞天過海。

只是以往都是徐禕要求的，如今卻是我更不想東窗事發。

徐禕沒有戳穿我，但也沒有接我的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遞過來一大袋東西。

「拿着。」

我打眼一看，裏面有零食有水果有外賣……

很貼心，但我心裏卻湧上一股煩躁，暗暗掐了掐手心才剋制住了臉上的表情。

「艾琪不喜歡吃香菜，而且，她之前說了要減肥，賭咒發誓再也不吃零食了。」

這樣的話艾琪說得多了，我當然知道她不過是說說而已。如果讓她知道徐禕送了吃的過來，別說是香菜，就算告訴她菜里有毒，她只怕也是會吃的。

我說服不了艾琪，但我也絕不想看到他們扯上關係。

可是徐禕卻微微挑眉，明明是溫柔笑着，我卻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的涼薄。

「和她有什麼關係，這是買給你的。」

昨天才開車帶人看星星，今天就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心裏冷哼一聲，暗罵徐禕果然是個人渣，並不伸手去接。

環顧四周。

好在現在並沒有人經過，我也懶得再和徐禕虛以委蛇了，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走出去沒多遠，身後傳來了「砰」地一聲響。

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徐禕站在宿舍樓下面的垃圾堆放處旁邊，表情有些嫌惡，手上已經空了。

神經病！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我被他這樣的舉動氣到，明知道不能理會他，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垃圾分類沒做好。」

他攤攤手。

「你知道的這種事我一向不會做的，要是看不下去那你就回來照顧我呀。」

我冷笑一聲。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把自己也扔到不可回收垃圾桶里去的。」

說完這話，我不再去看他的表情，頭也不回直接走了。

2

站在二餐食堂打飯的隊伍里，我心裏止不住的煩躁。

這種煩躁來源於身後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的徐禕。

他明明從來不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我甚至都能想到他打了飯之後直接端到出口處倒掉的樣子。

這個該死的公子哥！

但是現在周圍人太多，我實在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發生爭執，讓人看出點什麼，只好努力讓自己忽略身後如影隨形的視線。

要不是怕艾琪問起來，我是寧可不吃飯，也不想和這個人待在一起的。

終於，漫長的隊伍走到了盡頭，我舒了一口氣，趕緊讓食堂阿姨幫忙打包兩份豬排蓋澆飯。

阿姨的動作很麻利，只是兩份蓋澆飯從食堂窗口遞出來之後，我摸遍了全身也沒摸到學生卡。

該死！偏偏是在二食堂！

我臉色一僵，仍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能用手機付款嗎？」

阿姨搖搖頭。

「那系統還沒搞好嘞，下個星期才能用，小姑娘你找後面的同學幫個忙嘛。」

身後傳來徐禕的一聲輕笑，但他什麼也沒說，打定了主意要我主動開口求他幫忙。

我怎麼可能如了他的意！

深吸一口氣，擺出一臉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阿姨，這兩份蓋澆飯我……」

我話還沒說完，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拿着學生卡在付款機上刷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轉頭去看。

那是之前排在我前面的男生，他點的是堂食，打完飯之後一直站在旁邊往碗里加食堂供應的辣椒和醋。

「好巧啊學姐。」

他伸手提起了兩份蓋澆飯遞給我，我下意識地接了過來。

「你是……戴熠辰？」我看着他笑眯眯露出兩顆小虎牙的樣子，隱約想起，這好像是部門裡新來的小學弟。

戴熠辰點點頭，端着他那份已經完全被辣椒遮蓋看不出原貌的午飯，和我一起離開點餐口往外走。

「學姐，你給室友帶飯嗎？」

我點頭，剛想感謝一下他方才為我解圍的舉動，左手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是徐禕跟過來了。

他手上空蕩蕩的，顯然是沒有點餐直接離開了。

此時他的臉上依然掛着溫和有禮的笑，我卻能從他的眉眼之間看出他的不悅。

「媛媛，怎麼不等我就走了。」

我試圖把手抽回來，他卻加大了力氣，握得我手腕生疼。

我不敢大幅度掙扎，怕引起別人注意。

徐禕笑容更深了幾分，伸手拿過了我手裡提着的兩份蓋澆飯，像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

這樣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就站在旁邊的戴熠辰，我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

但我沒有在這檔口解釋什麼，只是用另一隻手掏出手機，對他笑了笑。

「加個微信吧，我把錢轉給你。」

戴熠辰沒有推辭，把餐盤放在旁邊的空桌子上，同樣掏出了手機。

單手不好操作，我瞪了徐禕一眼，這一次，他順從地放開了手。

添加完好友，我和戴熠辰禮貌告別，出了食堂。

「拿來。」

我朝徐禕伸出手。

他退開一步笑着搖搖頭。

「我送你回去。」

煩！

我沒說話，只是瞪着他。

「或者我叫你室友自己下來拿？」

他拿出手機晃了晃。

對峙兩秒，我知道自己拗不過他，扭頭就往寢室的方向走，一路上大步流星，好像身後跟着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徐禕只是不緊不慢地跟着，似乎並不介意我的態度。

到了寢室樓下，我挑了個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等徐禕跟上來。

「拿來！」

我再次伸出手。

他並不回應，反倒打量了一下旁邊的兩棵樹。

「以前你也會選這裡，要是周圍沒人，你就會親我一下再跟我說再見。」

他扭頭看了看周圍，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嘴角湊近了我。

「現在附近就沒人。」

我退開一步，忍住了沒有伸手去推他，我怕伸出去的手不受控制直接扇到他臉上。

「以前怪我太年輕，是人是狗看不清。現在看清了你的原形，你覺得我還會去喜歡一條狗嗎？」

面對我的挑釁，徐禕笑了笑，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

「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是你的忠犬男友。」

「呵。」

我被他氣笑了。

「你哪來那麼大臉，汪汪叫兩聲就真把自己當哮天犬了？就算二郎神肯要你我都不要你。」

徐禕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媛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趁他不注意，一把搶過了他手裡的外賣袋子。

「不好意思，我的耐心更有限，麻煩徐大少爺以後少來糾纏我。」我頓了頓，補充道，「還有我身邊的人。」

徐禕無所謂地攤攤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是你那個室友自己湊上來的，你要真不想讓她跟我扯上關係，應該去勸她才是。」

我噎了一下，如果不是勸不動艾琪，誰願意搭理你。

徐禕卻好像抓到了什麼破綻。

「對了，你那個室友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該不是你根本沒把我們的關係告訴她吧？」

我頂着他似諷似嘲的眼神，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和、你、沒、有、關、系！」

3

艾琪睡醒的時候，我給她帶的飯已經冷了，但她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我看着她，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把我就是徐禕前女友的事情告訴她。

「媛媛，你一直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我幹嘛？」

艾琪打了個飽嗝，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說到。

這幅形象極大地破壞了她平常展示在外的嬌媚氣質，但我早已習以為常。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她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

「艾琪，你別再和徐禕扯上關係了，他根本就沒把你放進心裏，而且他的前女友就是……」

我話沒說完，艾琪已經不耐煩地揮着手打斷了我。

「哎呀我知道！他的前女友是裴學姐嘛！」

我怔了一下，裴學姐？

「是徐禕告訴你他的前女友是裴學姐？」

艾琪點點頭。

「不過這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怎麼說他們也談了差不多兩年了，而且裴學姐還是徐禕唯一承認過的女朋友。」

她說著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不知道？」

「怎麼會……我當然也聽說過……」

我笑得有些僵硬。

和徐禕分手之後，我屏蔽了有關他的一切，直到現在才知道。我一直以為我是被劈腿的那個，沒想到自己其實也是個小三。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胃裡有些噁心。

徐禕比我想像得還要渣。

都這樣了他還怎麼有臉跑到我面前要複合的？

「媛媛……你也覺得我比不過裴學姐的是嗎？」

艾琪的表情很低落，攪着手指一副糾結不安的樣子。

「可能也只有裴學姐那麼優秀的人才配得上徐禕吧，就算分手了都讓他念念不忘。我知道像我這樣的，只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而已。」

她把頭抵在我的肩膀上，小聲地吸着鼻子。

我知道她在哭。

我壓下自己心裏那些情緒，一手扶住了她的腦袋，一手安撫地摸摸她的後背。

「徐禕是個人渣，是他配不上你，放棄他吧。」

艾琪沒有說話，默默地流着眼淚。

我把紙巾遞給她，她低着頭把眼淚鼻涕都擦乾，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露出一個有些脆弱的笑。

「我知道徐禕很渣，可是怎麼辦，我就是喜歡他啊。」

我還想說些什麼，艾琪卻接著說道。

「好不容易他和裴學姐分手了，而且再過半年裴學姐就要畢業了，現在離他最近的人就是我，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她淚痕未乾的眼睛看着我。

「媛媛，我就是想嘗試一次，我不想以後後悔。就算我真的受傷了，我也還有你不是嗎？你會陪着我的對不對？」

她臉上小心翼翼的希冀，讓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只能點頭。

「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她笑嘻嘻地撲過來，我卻一臉嚴肅地避開了她的擁抱。

「但是你要答應我，你不能輕易相信徐禕的話，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優先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艾琪撇撇嘴，只是在我的堅持下，還是無奈地點了頭。

然而只是過了兩個星期，我就在艾琪的朋友圈裡看到了她和徐禕一起在夜店蹦迪的視頻。

我懵了一下，再點進去的時候，那條朋友圈已經不見了。

我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點開艾琪的頭像，這半個月來，她發朋友圈的頻率明顯降低，起初我以為是她太忙了沒空發。

畢竟我最近也一直為學院里元旦晚會的事忙得暈頭轉向的。

但是現在看來，她不是沒發朋友圈，只是把所有和徐禕相關的消息都屏蔽了我。

為什麼呢？

因為我反對她和徐禕在一起？

還是說這是徐禕的要求？

我想到了當初我和徐禕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不允許我發任何和他有關的東西，每一次出門約會都小心翼翼的，約會地點從來不會在選在學校附近。

那個時候被愛沖昏頭腦的我居然真的信了他說的，有親戚在學校當老師不想被他們發現的鬼話。

我心裏五味雜陳，最終還是壓下了那些煩亂的思緒，只是給艾琪發了一條「早點回來」的消息。

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沒回。

我給她打電話。

電話里傳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我又急又惱，眼見着門禁時間快到了，這一次和上次去露營不一樣，從艾琪之前發的朋友圈來看，她明顯是喝了不少酒的。

我斟酌再三，還是點開了徐禕的頭像。

這段時間以來，他堅持不懈地發著早安晚安，還有什麼寶貝我想你了之類的話。

我一直沒理他，唯一一條回復的內容是——「見誰都叫寶貝，這麼喜歡寶貝不如轉去考古系。」

餘下的還有平均每天十幾次的視頻語音請求。以他這麼頻繁的騷擾行徑，要不是其中偶爾會夾雜一些學院里和學生會的通知，我早把他拉黑了。

但是眼下，要想聯繫上艾琪，直接找徐禕無疑是最快的方式。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沒過一會兒，徐禕就回了。

他發了一個定位。

不是他們蹦迪的夜店，而是在夜店附近的一個酒店。

隨後他又發了一個數字。

1706。

我瞳孔一縮，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更何況……

我趕緊打字。

「徐禕！你tm今天要是敢對艾琪做什麼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等了一會兒，他沒回。

我又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鈴聲響了三秒之後就被人掐斷了。

我試着打艾琪的電話，還是關機。

我掐緊了手心，立刻從床上起身，開始穿衣服準備出門。

寢室里剛剛洗漱完的于思思和早早躺在床上的譚樂都被我的動靜吸引。

「媛媛，這麼晚你還要出去嗎？馬上就門禁了哎。」

譚樂好奇地問了一句，我只是安撫地對她們笑笑。

「有點急事，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沒有確定艾琪的情況，我沒敢把這事告訴她們。

4

從宿舍樓離開的一路上，我繼續給徐禕打電話，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時候，電話終於被人接起來了。

我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

「艾琪呢？讓她接電話！」

徐禕在電話里低低地笑了兩聲。

「你這是在捉誰的奸？」

我噎了一下，如果他們兩個你情我願的，都是成年人了，我確實沒有這個立場去管閑事。

但是……

「我要聽艾琪跟我說。」我只頓了一小會兒，還是堅持道，「如果她親口跟我說她心甘情願的，那我沒話說，不然我報警告你迷奸。」

嘴上這麼說，其實我心裏也明白，和徐禕發生關係只怕是艾琪求之不得的事。

但我還是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她羊入虎口。

電話里傳來徐禕的笑聲，似乎對於我的威脅完全沒放在心上。

「你敢嗎？你真報警了我估計你室友會恨死你吧？」

他說的對，我不敢。

我不是艾琪，我不知道在她心裏究竟哪個更重要，也不敢擅自替她做出決定。

「你想找她那你就自己過來好了，我現在要洗澡了。」

話落，電話里果然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媛媛，你知道的。我沒那麼快的，你現在趕過來說不準還來得及。」

隨着他最後的戲謔話語，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校門口，人行道上的紅燈變成綠燈的時候，我下定了決心。

「學姐？」

隨着一聲呼喚，一個騎着小電驢的身影由遠及近。

等他停在我面前摘下頭盔的時候，我才認出來人是戴熠辰。

這個小學弟在部門裡做事積極又認真，之前還幫我解了圍，我對他印象不錯，雖然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但我還是跟他打了個招呼。

「學姐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裡？」

他笑眯眯地露出兩顆小虎牙，一副好奇的樣子。

我不想多說，只是含糊地說了一句。

「有點事情出去一趟……」

「學姐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吧！」

他熱情地挪了挪屁股，讓出小電驢的后座，又把掛在車頭的另一個頭盔遞給我。

我下意識地接了過來，隨即才覺得有些不妥。

「我自己打車吧，馬上就要門禁了，你還是趕緊回寢室比較好。」

戴熠辰爽朗地擺擺手。

「沒事！我打算去網吧通宵，今天不回寢室了，學姐你就別客氣了！」

我還是有些猶豫，戴熠辰卻拿起頭盔直接戴在了我頭上。

「學校這邊晚上十點之後就不好打車了，我看學姐你挺着急的樣子，就別猶豫了，趕緊上來我送你去吧！」

他拍拍后座示意我上車。我看了一下手機，打車界面果然還在等待中，也就不再猶豫，順從地跨上了小電驢。

報出酒店名字，我原本還擔心戴熠辰不認路，剛想給他開個導航，他卻二話沒說，一擰車把就上路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腰。

心裏有一瞬間的尷尬，只是我抬頭看了看戴熠辰，他似乎毫無反應的樣子，要是現在把手收回來又反倒顯得我太大驚小怪了。

想了想，我決定還是就這樣將錯就錯吧。

反正這夜裡的風也確實吹得我冷得不行，能有人在前面擋着也好。

小電驢一路風馳電掣，比我預想得還要快的就到了徐禕定位發的酒店。

我着急忙慌地跑進電梯，按了半天電梯也不動，這才想起，這裡的電梯得要房卡才能刷開。

給徐禕打電話，沒人接。

給艾琪打電話，已關機。

這時，戴熠辰停好小電驢走了進來。

我愣了一下，本以為他把我送到就會回去，沒想到他跟過來了。

但是此時我正在拜託前台給1706房間打電話，一時也顧不上他。

前台打了兩個電話也沒人接，只能很抱歉地表示他沒法給我做訪客登記。

我一時間想不到什麼辦法，原本安靜地站在旁邊的戴熠辰卻突然掏出身份證遞給前台。

「麻煩幫我們開個17層的房間。」

我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了。

「額……戴同學，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

我摸摸口袋，發現自己沒帶身份證。

戴熠辰笑了笑，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我的意思，轉過頭去又對前台說了一句。

「麻煩再幫她做一下訪客登記。」

其實訪客登記也是需要身份證的，但是前台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只是記了我的身份證和手機號。

把房卡遞給我的時候，他還小聲提醒了一句。

「樓上的不接電話，應該是已經知道你們來了，上去了也拍不到什麼的。」

我知道他誤會了什麼，但我張了張嘴，沒想到要怎麼解釋，只能悻悻然又閉上了。

戴熠辰一直跟到了17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前台一樣誤會了，所以才想陪着我。

但是一路上他幫了我那麼多，現在要我把他趕走，我也有點說不出口。

何況，若是萬一艾琪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我想把她帶走，也需要一個人幫忙。

想到這裡，我甚至還有點慶幸戴熠辰跟過來了。

終於站到1706的房門口，我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在門上敲了三下。

大概過了十幾秒，房門開了。

門開得這麼快，我本來是鬆了口氣的，但是看到只圍了一條浴巾，一副剛剛洗完澡樣子的徐禕，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而此時，站在門內的徐禕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的視線在戴熠辰的身上剮了一下，才轉回到我身上。

「我記得我好像說的是讓你自己過來？」

我沒理會他的言外之意，只是試圖看清房間里的情況。

「我來了，艾琪在哪裡？」

徐禕冷哼一聲，作勢要關門，我還沒反應過來，戴熠辰就從我身後伸出手，一把將門抵住了。

徐禕使了使勁，門紋絲不動，反倒是戴熠辰趁他一時力竭，直接把門推開了。

我原本被夾在兩個人中間，實在有些難受，此時尋到破綻，趕緊從徐禕手臂底下鑽了過去，直接衝進了房裡。

房間里有一張巨大的圓床，此時被子有些許凌亂，但是並沒有人躺在上面。

我愣了一下，又打開浴室的門。

還是沒有人。

連衣櫃和床底甚至是窗戶外面我都探着腦袋看了一圈。

都沒有人。

5

徐禕此時也放棄了在門口和戴熠辰大眼瞪小眼，看我在房間里翻箱倒櫃的樣子，雙手環胸冷笑一聲。

「找夠了嗎？」

我覺得我的表情應該不怎麼好看，甚至不知道艾琪不在他的房間里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

「艾琪在哪裡？」我盯着徐禕的臉。

雖然沒有找到人，但我知道艾琪失聯跟他脫不了干係。

徐禕攤了攤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誰知道呢，夜店裡那麼多人，我又不是她爹，我管她在哪裡？」

「你tmd！徐禕！你真的是個人渣！」

我像一隻憤怒的母獅一樣衝到他面前，只是舉起的手還沒落到他身上就被抓住了手腕。

我不甘示弱，立刻抬起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徐禕吃痛甩開了我，我還要撲過去打他，他卻笑了起來。

「你確定還要繼續浪費時間？」

我頓了一下，知道自己衝動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艾琪，不是在這兒跟這個渣男糾纏。

想到這裡，我平復了一下劇烈的喘息和心跳，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徐禕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打算去哪裡找她？」

「關你屁事！」

我頭也沒回，拉着門口的戴熠辰就要走，徐禕的聲音卻再次從身後傳來。

「你這樣沒頭蒼蠅一樣出去找是找不到的，不如直接求我比較快。」

我停住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看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艾琪在哪裡？」

徐禕沒說話，只是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一個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那個花里胡哨的手機殼，我一看就知道是艾琪的。

「你想怎麼樣？」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

徐禕抬起下巴微微示意。

「我可沒興趣讓一個陌生男人在這旁觀我們敘舊。」

我掐了掐手心，轉頭對戴熠辰露出一個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學弟，你先回去吧。」

戴熠辰搖搖頭。

「學姐，我在門外等你。」他瞥了一眼徐禕，低下頭在我耳邊說話，聲音卻絲毫沒有放輕。

「有任何情況，你就喊一聲，我馬上就衝進來。」

我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徐禕聽的。

不過徐禕沒有提出反對意見，我當然也不會拒絕他的好意。

戴熠辰出去了，隨着「咔噠」一聲輕響，房門自動上鎖，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和徐禕兩個人。

「你到底想怎樣？」

徐禕沒有理會我的問話，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到了床上，撐着手臂翹着腿，環顧四周，一副很是感慨的樣子。

「你看這個房間，不覺得眼熟嗎？不會像我一樣觸景生情嗎？」

「觸景生情沒看出來，畜生我倒是看見了，要我告訴你在哪嗎？」

自從徐禕掏出那個手機，我就知道艾琪肯定沒事，最多就是在酒店的哪個房間里睡覺。

他裝神弄鬼搞了這麼多，無非是為了引我過來。

因此現在我也不着急了，搬了個椅子跟他一樣坐了下來。

畢竟打嘴炮也是很費體力的，不能讓他一個人以逸待勞。

徐禕重新把視線轉回我身上，表情似乎有些無奈。

「媛媛，在一個一直喜歡你，對你念念不忘的男人面前，不要總是這麼咄咄逼人好嗎？」

「念念不忘？」我嗤笑一聲，「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你的白月光不是裴珮嗎？」

「你這又是從哪裡道聽途說的？」他的眼神有種受人誤解的哀怨。

我下意識就想反駁。

這不是你自己告訴艾琪的嗎？

只是很快我就反應過來，他的白月光到底是誰，還不是他自己一張嘴說了算，何況，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個白月光還難說呢。

「再說了，如果我心裏的人是裴珮，我為什麼還要和她分手呢？」

見我不說話，徐禕又接著說道。

「媛媛，我是真的喜歡你的。為了你我和其他人都斷乾淨了，我現在是完全屬於你一個人的……」

「打住！」我聽不下去了。「要是我沒記錯，你今天還在和艾琪約會吧？」

徐禕瞪大了眼睛。

「你可別冤枉我，我和她有什麼關係，我連她的手都沒牽過，要不是她跟你是閨蜜，我根本不會理她……」

「呵。徐禕，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我冷笑一聲，打斷了他。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把別人的真心踩在腳底下踐踏的態度！你根本就不知道艾琪到底有多喜歡你！」

「她喜歡我又怎麼樣？喜歡我的人多了，我愛得過來嗎？」徐禕聳聳肩，又把眼神放到了我身上，「媛媛，我現在心裏只有你一個，別人我管不着，我只想要你喜歡我。」

他的表情專註而誠懇，但是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甚至還有點想笑。

「哈？徐禕啊徐禕，我認識你好幾年了，都不知道你還這麼能搞笑呢？」

我咧着嘴搖了搖頭。

「你讓我當了小三的事暫且不提，就當是我自己蠢。但是我當初全心全意喜歡你了，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上大學之前我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洗過，跟你在一起之後我卻要跟個保姆一樣照顧你。」

「徐禕，你是含着金湯匙的大少爺，但我也是我爸媽寵大的，我不是欠了你的。」

「大一的時候我忙得連洗頭的時間都沒有，每逢一三五還要抽出兩小時去你家打掃衛生。就算是當傭人至少還有工資拿吧？我呢？」

「你所有的床單被套都是我洗的我換的，但是睡在上面的女人從來都不是我！」

我剋制住自己沸騰的情緒，不讓自己陷入過去的回憶。

「我知道，是我錯了，我傷害了你。但是我現在已經悔改了啊。」

徐禕試圖靠近我，我抬起腳，用威脅的眼神掃了掃他的胯下。

他頓了頓，退了回去，只是臉上依舊是苦澀落寞的表情，接著說道。

「媛媛，你走了之後我才發現你早就融進我的生活里了，沒有你，我做什麼都不對勁，房子空了，我的心也空了。」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滋味，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真的後悔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你以前明明那麼愛我的，我不相信你說放下就放下了。」

我聞言極為燦爛的笑了一下，見徐禕的眼睛都亮了，才開口罵道：

「我這兒不是廢品回收站，裝不了你這大垃圾。徐禕，喜歡你的，你棄如敝履，不喜歡你了，你又要死纏爛打。要我說，赤壁之戰有了你，諸葛亮都要問一句，箭呢？」

他的臉色重新沉了下去，苦笑着說道。

「媛媛，你為什麼總是要說這些傷人的話？」

「哦？哪句話傷到你了？」我十分認真地看着他，「你告訴我，我再多重複幾遍。」

徐禕閉上眼睛，胸口起伏着，不知是在生氣還是其他。

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

「我不會放棄的。你早晚會重新屬於我的。」

6

戴熠辰像個忠心的侍衛一樣靠在門外，門打開的時候，他踉蹌了一下才站好。

見我出來，他先是上下掃視了我一眼，然後把視線停在了我臉上。

似乎是確認了我沒什麼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那個……我不是想偷聽，我是怕離遠了你喊我我聽不到……」

我點點頭，沖他笑了一下。

「我知道的，謝謝你。」

「嗯……」他看了看我身後關上的大門，確定了徐禕沒有跟出來，「你要找的那個朋友沒事吧？」

我拿出從徐禕那裡得來的手機和房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應該沒事，我現在要去找她，你呢？」

戴熠辰隱隱約約的似乎又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我能陪你一起去嗎？」

我想了想，雖然和他認識沒多久，但是機緣巧合之下，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已經全知道了，現在再避嫌也沒意思。

見我點頭，他那兩顆若隱若現的小虎牙終於全部露出來了。

他笑得這麼陽光，讓我今晚糟糕的心情好像也稍微明媚了一點。

找到房卡對應的房間。

艾琪不出我所料，確實是喝醉了之後睡著了。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她橫躺在床上，半隻腳還落在地上，連鞋都沒脫。

一看就是徐禕把她搬進來隨手一扔就沒管了。

確認艾琪沒事之後，戴熠辰就離開了，可能他睡在自己開的房間里，也可能他按原計划去網吧了。

我把艾琪的鞋脫掉，又去脫她的外套。

她的外套上有吐過的痕迹，現在已經幹了，想必是徐禕搬她的時候吐的，不然他明知道我要來，也不會那麼急吼吼地去洗澡。

艾琪的外套下面是單薄的一字肩裙子，完美地露出了她漂亮的鎖骨，很誘人，也很凍人。

「徐禕……」

她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笑得很甜。

「徐禕徐禕！就知道徐禕！徐禕死了！」

我既惱她的不知自愛，又為她對徐禕付出的感情不值。

可是轉瞬，我的心底又冒出了一種感同身受的心酸難過。

一年多以前的我，不就是和她一樣被徐禕耍得團團轉嗎？

費力地把艾琪挪正躺好，蓋好被子，我有些茫然地坐到了雙人間的另一張床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什麼嘗試，什麼後悔，什麼不甘心？都讓它見鬼去吧！

再這樣下去她根本就是越陷越深，早晚會被徐禕傷得體無完膚。

我在床頭靠了一夜，不敢讓自己真的睡過去，怕艾琪醉得太死，被嘔吐物嗆住呼吸道憋死了。

第二天一早，艾琪剛剛從宿醉里緩過來就大呼小叫地叫喚起來。

「媛媛！你怎麼在這裡？！」

「閉嘴！」

我為了這個不爭氣的，一晚上擔驚受怕，熬了個大夜，天亮了才剛眯過去，現在腦袋比她還疼，臉色和心情一樣的糟糕。

「我……我錯了……」

艾琪後知後覺地心虛起來，垮着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

「媛媛……你沒事吧？」

我用力揉了揉眉心，逼自己打起精神來。

「坐好。你現在清醒了嗎？」

艾琪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兩手放在身前，點頭如搗蒜。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見我嘆氣，她更心虛了。

「媛媛……對不起……我沒聽你的話……」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我搖搖頭，「是我對不起你，我早該把我和徐禕的事告訴你的。」

「你和徐禕？」艾琪驚訝地張大了眼睛，「你和徐禕能有什麼關係？」

我又嘆了口氣，才下定決心開口道。

「我和徐禕大一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不、不可能吧……媛媛，你在跟我開玩笑呢吧？」艾琪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你是生我的氣了才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

「我沒有騙你，不相信的話你就自己看吧。」我點開和徐禕的聊天記錄，把手機扔給她，「雖然我和他分手之後就把以前的東西刪光了，但是最近這大半年的還在。」

艾琪嘴上說著不信，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拿着手機一頁一頁往上翻。

我能看得出，她握着手機的手指都在抖，看了幾分鐘之後，她突然把我的手機往旁邊一甩，趴在床邊捂着喉嚨乾嘔起來。

我知道，那是難過的表現。

在我知道徐禕劈腿之後的整個寒假，我每一天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想摸摸她的背，她卻彷彿被針扎到了一樣躲開了。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她的眼神中滿是控訴。

我垂着眼睛收回了手，低低地說著。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後來分手了，我只想讓他的名字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也不想告訴任何人。再後來……」

「再後來我告訴你我喜歡上了徐禕，你就更不敢說了是嗎？」

我沉默着沒有說話。

艾琪喜歡追星，見一個愛一個的那種追，只要是她覺得長得帥的，她都叫老公。

從大一的時候，她就經常說徐禕長得帥，可也就只是說他帥而已，直到上個學期，她突然悄悄鑽到我的被窩裡，偷偷摸摸跟我說，她喜歡上徐禕了。

我沒想到她的喜歡是那種轟轟烈烈的喜歡，也沒想到她一下子就陷得那麼深。

「林媛媛，你知不知道，徐禕大一剛進來的時候就和裴學姐在一起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僵了一下才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以前不知道，上次聽你說了才知道。」

艾琪笑了兩聲，似乎是氣得。

「林媛媛啊林媛媛，你要我說你什麼好？你平時不是挺精明的嗎？你教育我的那聰明勁呢？」

她在我面前少有這樣尖銳的時候，讓我有些不敢面對她。

「我是蠢，但我好歹知道等徐禕分手了再去追他，你呢？你連自己當了小三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我想要拉她懸崖勒馬。可是她還沒哭，我的眼睛裏已經先進了沙子。

我掐着自己的手心，眨了眨眼，用力地把眼淚逼了回去。

「你說得對，真正蠢的那個人是我，我害人害己，還把你也連累了。」

艾琪轉過頭去不再看我，嘴唇蠕動，胸口劇烈起伏着。

最終，她只是伸出手朝門口一指。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7

我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戴熠辰正跨着那輛小電驢，百無聊賴地伸手去夠綠化帶的葉子。

看到我之後，他也沒擰開車鑰匙，就用兩條大長腿在地上劃拉着，騎在車上挪到了我身邊。

「早上好啊學姐。」

他笑得太陽光了，與熬了一夜又哭了一場，此時精神萎靡眼神虛浮的我形成了鮮明對比。

「早……」

本來這個時候我應該是黯然神傷不想見人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之後我竟然還有點安心。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戴熠辰沒有絲毫扭捏的樣子，十分爽快地點了頭。

「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既然是我把你送過來的，當然也要把你載回去了。」

他把頭盔遞給我，笑眯眯地拍了拍后座。

「快坐上來啊學姐，讓我用我心愛的坐騎送你回去！」

他的笑容坦蕩而爽朗，讓我為自己一瞬間以為他在說顏色笑話的念頭而感到羞愧不已。

「咳，萬一我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你豈不是白等了。」我戴好頭盔坐上車，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

「那有什麼關係，大不了你們打車回去，我騎着車跟在後頭唄。」

我被他這樣的說法怔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才趴在他背上說道。

「你……很有古典騎士精神。」

戴熠辰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沒錯！我就是學姐的小電驢騎士！」他拉過我的手，環緊了他的腰，像昨天晚上一樣，「坐好咯，公主殿下，騎士要加速了！」

我把臉貼在他的背後，風很冷，但他的身上是溫暖的。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最後嘴角微微翹起，可他的外套上卻也浸染了一小片深色的淚痕。

只是這樣的傷春悲秋沒有持續多久，兩個紅綠燈過後，騎小電驢的騎士就被交警攔了下來。

電動車載人，罰款20。

我和戴熠辰並排站在馬路邊，低着頭老老實實地接受交警叔叔的訓話。

五分鐘之後，滿腦子都是「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什麼情啊愛啊前男友啊全都拋之腦後了。

可是最後，戴熠辰還是推着自己心愛的坐騎，陪着我一路慢悠悠地走回了學校。

從那天之後，我的生活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艾琪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和我說話了。

我是學院文藝部的，艾琪是宣傳部的，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各自忙着元旦晚會的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學姐，你怎麼又嘆氣了？是我的文案寫得太差勁了嗎？」戴熠辰有些尷尬地撓撓耳朵。

「不是。」我搖頭，「沒什麼，主持稿就這樣吧，我覺得可以了。」

他舒了口氣。

文藝部的除了我和戴熠辰都要排練一個舞蹈節目，我是晚會主持人，所以不用參與。

至於戴熠辰……

他手長腳長的，偏偏一跳舞就跟租來的手腳一樣，只好和我一起負責編排協調的工作。

我曾好奇問過他既不會唱歌又不會跳舞是怎麼被招進文藝部來的。

他毫不在意地露出兩顆小虎牙，說自己原本是去體育部的，但是文藝部缺個搬道具的壯丁，就把他調過來了。

我看看他那與長相不符的體格，笑了。

「終於好了，就等接下來綵排了。」

發出去的節目單和主持稿收到了OK的回復，我覺得身上的擔子輕了一點，不由露出一個笑來。

此時自習室里只剩下了我和戴熠辰兩個人，我看了看時間。

「十點十分，還來得及，走吧，我請你吃夜宵。」

戴熠辰把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背包里，只是手伸進去半天，也沒拿出來。

「怎麼了？」我問。

他嘿嘿地笑了兩聲，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一個方正的盒子遞給我。

「那個……平安夜快樂。」

我打開一看，盒子里裝着一個蘋果。

「謝、謝謝。但是……」我苦笑一聲，「怎麼辦，我沒準備回禮……」

戴熠辰連連擺手，「沒事兒！我不愛吃蘋果！」

我張了張嘴，沒說什麼了。

徐禕的平安夜從來不屬於我，過去兩年的今天我要麼就在排節目，要麼就在協調對接，還是第一次收到來自部門之外的平安夜蘋果。

就算我向來不在意這種商家營銷，此時還是不免鄭重其事地把禮物盒子捧好了。

吃夜宵的地方就在學校旁邊的小吃街，是一家老字號的餛飩店。

店很小但是生意很好，老闆忙得不可開交，我熟門熟路地自己端了兩碗餛飩去加料。

想到之前和戴熠辰在食堂里相遇那次，我思考了一下，往右邊的碗里又加了十勺辣椒油和醋。

只是把餛飩放到他面前的時候，戴熠辰的表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很奇怪。

「怎麼了？」

「沒、沒事……」

他笑得有些勉強，只是在我的注視下，還是深吸一口氣，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着餛飩。

我驚了一下，「你慢點，小心噎……」

話還沒說完，戴熠辰已經「咚」地一聲放下碗，捂着嘴劇烈地咳了起來。

他臉色漲紅，涕淚橫流，吐着舌頭不停發出「嘶嘶」聲。

「水、水！水！」

我趕緊從店裡拿了一瓶雪碧遞給他，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就灌完了，一邊打氣嗝一邊還半吐着舌頭拿手扇風。

「你……不能吃辣？」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那之前在食堂……」

戴熠辰的臉好像更紅了，只是這次或許不是因為辣得。

一種奇異的尷尬氣氛在我們之間瀰漫開，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和我對上視線。

「學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比你小的？」

「為什麼這麼問？」我有些閃躲。

「之前徐學長來找過我，他說你不會喜歡年紀比你小的人的，讓我離你遠點。」

自上次之後，徐禕的行徑就變得明目張胆起來，學院里多了不少風言風語，連譚樂都旁敲側擊地問我是不是因為徐禕才和艾琪吵架的。

艾琪喜歡徐禕不是什麼秘密了，我和她也確實是因為徐禕才鬧了彆扭，只是不是他們想像的那個緣由罷了。

本來我一直懶得理他，現在聽到徐禕私底下還在干涉我的交際，不由又生出一股煩躁。

「你別聽徐禕瞎說，我和他沒關係，他管不到我身上來。」

戴熠辰的眼睛一亮，「真的嗎？」

我點點頭。

他開心地笑了，露出勾人的小虎牙。

「這麼說，學姐你是能接受我的咯？」

8

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離門禁只有十分鐘了。

我着急往回趕，一時沒注意，被突然竄出來的徐禕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去哪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我給你發消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他的左手拿着一束巨大的花，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種與他不相襯的焦躁。「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我皺着眉掙脫他的手，把蘋果盒子放進包里。

「你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跟你報備行程？別這麼莫名其妙了好嗎？」

他閉着眼深吸一口氣，似乎平復了心情，臉上重新掛上了溫柔的笑。

「對不起，是我太擔心你，太着急了。」

他把花遞給我，又試圖來牽我的手，「媛媛，我準備了一個驚喜給你，車停在外面，咱們走吧。」

或許是夜色太深，我恍惚中竟從他臉上看出一絲哀求。

但是下一秒我就後退一步，避開了他伸出的手。

「我不會跟你走的，也麻煩你以後別靠近我，我怕不小心沾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徐禕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但還是放低了聲調，深情款款地說道。

「這是當初你送給我的香水，你不喜歡嗎？」

我搖搖頭。

「我想你誤會了，香水很好，但是再好的香水也遮掩不了你身上的那股人渣味。」

「夠了！林媛媛，你非要把我的自尊和驕傲都撕碎了才甘心嗎？」

見他面色難看，我只是嘲諷地笑笑。

「徐禕，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不論你現在說得再好聽，裝得再深情，我都不會再相信你了。」

徐禕抿着唇沒有說話。

我也懶得再和他廢話，頂着背後深沉的視線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宿舍樓。

快走到三樓時，我從樓梯的窗戶往外看，下面已經沒有人了，只剩那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塞滿了垃圾桶。

徐禕消停了兩天，但是第三天綵排的時候，我就發現原本和我搭檔的另一個主持人換了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何有事來不了，現在晚會主持人換成我了。」徐禕言笑晏晏，一副絲毫沒有受影響的樣子。

我看着周圍來來往往忙着綵排的人群，深呼吸兩下，壓下了心底的煩躁。

沒什麼大不了的，公事公辦就好了。

我轉身欲走，徐禕卻拉住了我。

我掙了兩下，沒掙開。

他把我帶到後場休息室，休息室的桌子上擺着一個巨大的白色禮盒。

「打開看看。」

他笑着指了指盒子，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就想轉身離開，卻又被他拽着手臂拉回了桌子前。

這一次徐禕沒有再故弄玄虛，自己把盒子打開了。

盒子里是一套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華麗禮服。

「你們部門準備的那套禮服我看過了，又俗氣又廉價，配不上你。」

他提起禮服展示在我面前，裙擺展開之後確實足夠驚艷。

「雖然我自信對你的身材了如指掌，但總還是要你自己試一試的。」

他這種自認熟稔的語氣實在讓人不悅，我皺着眉退開了他身邊。

「不好意思，我們部門的服裝是我負責的，我這個人就是喜歡俗氣又便宜的東西，徐大少爺看不下去就麻煩離我遠一點。」

徐禕嘆了口氣。

「是我又說錯話了，別生氣了，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可以改的。」

「你改不了的。」

「怎麼會改不了呢？你喜歡俗氣的東西，那我也可以變得俗氣的。」

「呵。徐大少爺，你確實可以變得俗氣，可是你不是個東西啊！」

徐禕的表情青了又白，好一會兒才苦笑一聲。

「我又被你繞進去了。你總是這麼伶牙俐齒。」

他把手裡的衣服隨手扔在桌子上，一步步靠近了我。

我試圖跑出去，卻被他堵住了去路。

很快我就被逼得退無可退，只能緊緊地靠在背後的牆壁上。

「媛媛，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呢？」

徐禕的表情無奈又苦澀，我卻看得想扇他。

到底是誰在逼誰？這個人心裏都沒有數的嗎？

什麼溫柔深情，不過都是表象，這個人本質上還是那個自私霸道的，從來不會為別人考慮的徐禕。

「讓開！」我抬頭看着他，不想在他面前弱了氣勢。

徐禕置若罔聞，反倒更加貼近了我，輕易地制住了我反抗的舉動。

「媛媛……」

他低下頭想要在我耳邊說些什麼，休息室的門卻突然被人敲響了。

「學姐！學姐你在裏面嗎？」

是戴熠辰。

我下意識地就想喊，徐禕卻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我抬腳去踹他，他只是痛苦地皺了皺眉，身體卻紋絲不動。

「我本來不想對你做什麼的，但是現在看來，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反倒是我輸了。」

我狠狠地瞪着他，喉嚨里「唔唔」地叫了兩聲。

徐禕似乎聽懂了，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有病，我的病也只有吃了你這味葯才會好了。」

我覺得耳垂一熱，他的話音淹沒在濕濡的舔吮聲中。

這本是繾綣情深的舉動，我卻覺得從脊背升起一股涼意。

他的吻一路順着脖子往下，我知道他不敢真的對我做什麼，可還是厭惡地掙紮起來。

徐禕戲謔地笑了。

「你瞧，只要我認真一點，你根本無法反抗。」

就在這時，門外原本已經消失的呼喚聲又再度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大串鑰匙與門鎖相擊的聲音。

徐禕沉着臉罵了一句，「煩人的垃圾！」

嘴上這麼說，可他的雙手還是卸了勁，叫我輕易就掙脫開了。

休息室的門「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戴熠辰闖了進來。

此時我和徐禕已經拉開了距離，他看了看房間里的景象，先是鬆了一口氣，可是緊接着視線落到了我身上，卻是一下子憤怒地握緊了拳頭。

「你媽的……」

他沖向徐禕，我趕緊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我沒事，別衝動。」

「學姐……」

戴熠辰被我死死拉住了手臂，拳頭捏了又捏，還是沒敢甩開我的手，只能像個恪守命令的騎士一樣拱衛在我身後，護着我出去了。

臨走時我沒去看徐禕，因此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之中完成了一場無形的交鋒。

9

此時後場沒有什麼人，但我還是拉着戴熠辰繼續往偏僻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頓住了，我疑惑地回過身去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卻俯下身抱住了我，聲音悶悶的。

「學姐……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啊，我明明看到他把你帶走了，卻沒有保護好你……」

「我……」

我拍拍他的手臂，本想安慰一下他，卻不知為何喉嚨好似哽住了一樣。

「學姐，別哭，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他伸出手指有些慌亂地去擦我的眼淚，我才後知後覺地湧出一股委屈和害怕來。

我以為我在徐禕面前已經可以做到泰山崩而不改色，不論他做什麼也影響不了我。

可我高估了自己。

我那麼劇烈地排斥着他，不正代表着他給我留下的傷痕過於深刻？叫我一靠近他就忍不住逃離這個曾經給我帶來痛苦的根源？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為徐禕產生的任何一丁點情緒都讓我覺得不值得。

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埋在戴熠辰的胸口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我的眼淚止住了。

「我沒事，別擔心，徐禕的事我自己能解決的，相信我。」

他和我對視許久，最後什麼也沒說。

很快到了元旦晚會的日子，我和徐禕搭檔主持，時不時還要說些俏皮話炒熱氣氛，實在非常考驗演技。

好在徐禕今天沒有作妖，一直到晚會接近尾聲都老老實實的。

只是我心裏剛冒出這個念頭，原本作為壓軸節目在舞台中央獨唱的徐禕就開始鬧幺蛾子了。

聚光燈毫無徵兆地打在了側舞台，原本正在候場等着說結束語的我一下子就成了眾人的焦點。

徐禕側過身來面對着我伸出手。

台下的學生們一下子激動了起來，起鬨和歡呼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僵硬地笑了笑，沒有在這種場合下不知輕重地直接和他翻臉。

我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走到舞台中央與他對唱。

也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了徐禕為什麼會選了這首歌作為壓軸節目。

這是大一班級聚會時我和他合唱過的歌，也是我們唯一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親密交集。

只是那時因他的眼神而小鹿亂撞的我，此時滿心想的都是怎麼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手。

漫長的一首歌結束，我終於能順理成章地從徐禕身旁退開。

然而，就在我揚起笑臉準備說結束語的時候，徐禕卻突然搶先開口。

「今天，我想在這裡向一個人告白……」

他的話一出口，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可是台上台下所有的學生都沸騰了。

我突然有種脫離現實的怪異感。

舞台音響中，徐禕還在深情款款地說著準備好的台詞。

「……和你說早安、晚安是甜蜜的，在寢室樓底下等你是甜蜜的，陪你走過學校的林蔭道是甜蜜的……」

他還在表演，台下已經有幾個男生吹着口哨喊出了我的名字。

「林媛媛！林媛媛！」

逐漸地越來越多的人都在喊我的名字。

徐禕的臉上笑得很燦爛，可是從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我卻看出了一種勢在必得的壓迫。

「……沒有錯，你們都知道她是誰了，18級金融系二班，林媛媛。就是現在站在我身邊的這位，我最最親愛的公主殿下！」

伴隨着會場里的歡呼聲，徐禕朝我靠近。

「媛媛，王子的舞會裡或許會有很多的灰姑娘，可在我心裏，只有你是那個穿着水晶鞋的公主。以前我不懂得唯一是什麼，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唯一就是你，你是我獨一無二的愛。」

他朝我伸出手。

「童話故事有結局，可我們的故事不會結束，媛媛，我想和你一直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答應他！」，緊接着會場里的學生都眾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答應他！答應他！」

我看了看台下的人群，在其中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有些是同班同學，有些是學生會的。

艾琪和戴熠辰也在其中，只是他們的表情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好一會兒，我的視線從他們身上重新轉回到徐禕臉上。

他嘴角含笑，朗眉星目，確實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直直地盯着人看，就能讓人以為他有多深情。

我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這樣的場景只怕是夢寐以求的吧？

可是現在？

我舉起話筒放到嘴邊。

「不好意思，我不是公主，我也不需要王子。而且……我已經有為我披星戴月的小電驢騎士了。」

我和徐禕的表情換了過來，我笑得越燦爛，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會場里的歡呼聲因為我的話而轉變為了嘈雜的議論聲，再也沒有人瞎起鬨了。

我懶得去管他們的想法，轉過身去，笑眯眯地沖台下喊。

「戴熠辰！有人想搶你女朋友呢！你還傻站着幹什麼呢！」

原本傻獃獃地看着我的戴熠辰好像猛地回過神來，扒在舞台邊沿，雙手一撐直接跳到了台上，牽住了我朝他伸出的手。

台下響起了整齊劃一的驚呼聲，一時間人聲鼎沸，比徐禕告白的時候還要喧鬧。

「林媛媛……」

徐禕的表情精彩紛呈，十二色的顏料盤恐怕還畫不出他的臉色。

他試圖去拽我的手，卻被戴熠辰捏住了手腕。

「不好意思學長，麻煩你離我的女朋友遠一點。」

徐禕面色陰沉，張了嘴還沒說話，我已經先拉了拉戴熠辰的衣服。

「我們走吧。」

他點點頭，準備帶我離開，只是我礙事的高跟鞋和禮服拖慢了步伐，他二話不說直接將我打橫抱了起來，氣勢洶洶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會場。

至於徐禕想說的是什麼，其他人又會說些什麼？

管他呢！

就讓他自己去面對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吧。

姑奶奶我不想奉陪了！

10

脫離了所有人的視線，我拍拍戴熠辰的肩膀。

「放我下來吧。」

戴熠辰有些沉默地扶着我站好，又俯下身去理了理我的裙擺。

夜風吹得我打了個哆嗦，他立刻脫下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學姐……」他欲言又止。

我抬起頭沖他笑了笑。

「你還要叫我學姐嗎？」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有些不敢確定的樣子。

「什、什麼意思？」

「怎麼？剛才還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我抱走了，現在就想不認賬了？」我歪着腦袋遞給他一個控訴的眼神。

此時戴熠辰的表情好像在我面前變成了慢放鏡頭。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瞪大的眼睛微微彎起，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像破土而出的春芽，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來，爽朗地和這個世界打着招呼。

「媛媛！」

「嗯。」

我點點頭。

他又連着叫了好幾聲「媛媛！媛媛！媛媛！」……

我沒好氣地拍拍他的腦袋。

「幹嘛！你是哪個新物種嗎？只會媛媛媛媛地叫。」

他嘿嘿嘿地笑了兩聲，好一會兒才摸着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媛媛……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為了氣他才拿我當擋箭牌的。」

他有些心虛地瞟了我一眼，我哼一聲，屈起手指在他頭上留下一個暴扣。

他只是笑，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疼。

我嘆了口氣，認真地看着他說道。

「我沒那麼無聊。拒絕徐禕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

戴熠辰的臉像吃了辣椒一樣紅起來了。

「這個……這個話應該我先說的……」他囁嚅兩聲，「我還沒說過我喜歡你呢……」

我歪着腦袋問他，「那你喜歡我嗎？」

他忙不迭地點頭，「喜歡、喜歡的！」

我笑了。

「那不就得了，誰先說又有什麼關係，反正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不是嗎？」

我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他重重地點了頭。

「嗯！」

我們相視一笑。

「走吧。回去了。」

「好！我載你回去！」

我頓住了腳，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

「又想被開罰單了？」

戴熠辰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換車了。」

「換車？」

「電瓶車不能載人……但是我還是想有機會帶你出去兜風，這樣你就會在後面抱着我的腰，然後……嘿嘿……」

他說著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我：「……」是我的錯覺嗎？怎麼突然覺得這個小學弟好像沒有看起來那麼單純的樣子？

戴熠辰跨在一輛非常打眼又騷包的重機車上，單腳撐地，一臉高興地給我戴上了頭盔，然後拍了拍空着的后座，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快上來呀媛媛！」

我：「……」我覺得我還是走路回去比較好。

「戴熠辰。」我喊着他的名字，話裡有話地說道，「我覺得你不再是我的小電驢騎士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習慣性地脫口而出，「學、學姐？」

我嘆了口氣，撐着他的肩膀上了車。

「恭喜你。你現在是一個騷包機車騎士了。」

……

雖然戴熠辰上台之後我們就沒有用話筒了，可跨年晚會的最後一幕還是點燃了所有學生的八卦之心。

我的手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吵鬧過。各種各樣的消息在眾多吃瓜群眾的同學群和朋友圈滿天亂飛。

煩不勝煩。

我乾脆誰也沒理，直接關機了。

譚樂和于思思回來之後也是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見我不想多說，也就體貼地放過我了。

寢室里的燈終於熄滅，我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只是睡意剛剛襲來，一個人影就悄無聲息地撩開了我的床簾，從床尾鑽進了我的被子。

這麼熟門熟路的動作。

只能是艾琪。

她沒說話，我也沒說話。

一雙手從背後繞到我身前，她的額頭抵在我背上，呼吸有些斷斷續續的。

我知道，她在哭。

我轉過身去拍拍她的背，她哭得更厲害了。

「媛媛……對不起……」

我的眼眶也有些濕濕熱熱的，但我做了兩個吞咽的動作，把眼淚逼了回去。

「我和你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

艾琪吸吸鼻子，用力地點點頭。

「嗯！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姐妹。」

她不哭了，泄怨一樣惡狠狠地說著。

「讓徐禕這樣的狗男人都去死吧！老娘我不需要什麼臭男人！」

我咧開嘴笑了，「那不行，說好了以後讓我給你當伴娘的。」

艾琪也吃吃地笑了起來，「那我得找個比徐禕更帥的才行。不如……我也去找個鮮嫩的小學弟吧？」

「好啊。」我坦然地接下了她的調侃，「明天我就讓我男朋友給你介紹，到時候你可別慫。」

她不接話了。

我以為她睡著了，許久之後她的聲音又悶悶地響起。

「媛媛。我之前其實不是在生你的氣，我只是覺得很難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不用解釋，我知道的，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安撫地拍拍她，她好似鬆了口氣。

「我看到聊天記錄里他給你發的那些土味情話，好像突然就沒那麼喜歡他了，感覺他也不過如此罷了。也或許我喜歡的只是自己妄想中那種遙不可及、求而不得的感覺吧。」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笑意。

「一想到徐禕這樣的人也有當舔狗還舔不到的一天，我就覺得解氣。」

我微微一頓。

「他可算不上什麼舔狗。是條惡犬還差不多。」

艾琪想了想，認同地點點頭。

「可惜你先走了，不然還能看到他喪家之犬的樣子呢。」

11

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是林媛媛嗎？」

「你是？」

「我是何奇，五班的。」是那個被徐禕替換的男主持。

「請問有什麼事嗎？」

「那個，是這樣，徐禕喝醉了，你能來接他嗎？」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語氣冷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跟他不熟。」

「等一下！先別掛電話！」

何奇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大串話。

「那個，其實是徐禕非要我們給你打電話的，我覺得你還是來一趟吧，他都喝了一天一夜了，除了睡覺就是找我們喝酒，就沒吃過別的，我怕他再喝下去把人都喝死了，而且就算他沒事我們也熬不住了啊……」

現在還是白天，我走進何奇定位發的酒吧的時候，店裡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

他的那些朋友看到我來，都鬆了口氣，笑嘻嘻地準備走人，卻被我攔下來了。

「先別急着走。」我指指坐在最中間，醉得神志不清卻還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徐禕。

「我沒想管他，說幾句話我就走了。」

他們面面相覷，只能尷尬地站在旁邊，卻是徐禕先開口了。

「林媛媛，你可真夠狠心的。」

「過獎了，比起徐大少爺還是略遜一籌。」

我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見他一副想不通的樣子，我諷刺地哼了一聲。

「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只是你從來都不了解真正的我罷了。」

「那我現在想了解了，你為什麼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我送了他一個奇怪的眼神。

「你憑什麼覺得我就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呢？戀愛這門課從來沒有補考，你掛了就是掛了。」

似乎是我的態度過於冷硬，徐禕的眉眼耷了下來，顯出幾分哀求。

「媛媛，算我求你了，你就說兩句好聽的哄哄我不行嗎？」

他這個樣子真的讓我有些迷惑了。

「哈？你在說什麼笑話，我可沒這個閑工夫。想聽好聽的，出門左拐天橋下，只要八十塊錢，算命的什麼都能給你說。」

我給他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拎着包就想走。

徐禕慌亂地起身，打落了好幾個酒瓶子。

「林媛媛！你別走！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難道就看不出來我對你的真心嗎？」

我轉過身去字字清晰地說道。

「對不起，你一向變臉變得太快，我的眼睛不開染坊，裝不下你的臉色。」

徐禕抓着自己的頭髮，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與他以往風流貴公子的形象格格不入。

「為什麼啊，為什麼你就不能再喜歡我一次啊？」

他狼狽得像只失去領地的獅子一樣既落魄又暴躁不安。

「你不喜歡別的女人，我就和她們分手。你想要公開關係，我就在所有人面前告白。我覺得我在你面前已經卑微得快要失去自我了，為什麼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他這話說得我想笑。

「你真的知道失去自我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你現在只是為我低了幾次頭，丟了一些臉而已，就覺得自己犧牲了很多。可是我呢？」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地娓娓道來。

「你在學校外面住，半夜餓了，不想點外賣，我從宿舍二樓樓梯翻窗出去趕到你家給你做夜宵。」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是怎麼來的。我有沒有受傷，我一個人在路上會不會害怕。你關心過嗎？沒有。你只會抱怨我來得太慢，我千辛萬苦到你家，你告訴我你早就自己開車出門吃夜宵了。可就算這樣你還是生我的氣，一夜都不接我電話，我又不安又害怕，一個人在你們小區樓下凍了一夜，那個時候我滿腦子想的卻是怎麼讓你消氣……」

我說著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曾經小心翼翼隱瞞的往事，如今都攤在了眾人面前。

只是我不在意了。

「我在你的房子里進進出出，可我從來都不是它的主人。徐禕，你的心也是一樣，就算我現在在裏面，也不會永遠在裏面。」

徐禕無法反駁過去的事情，嘴裏說來說去只是一句，「媛媛，我是真的愛你的。」

面對他的告白，我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你所謂的愛只不過是自尊心過剩罷了。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我是真的不喜歡你了，真的不想和你扯上關係了。」

「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因為我脫離了你的掌控讓你覺得不甘心呢？」

他還沒說話，我已經自己回答了。

「不，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喜歡的只是這種得不到的感覺而已。我敢打賭，就算我真的回到你身邊了，你也不會珍惜的。」

徐禕終於說話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你都沒有給我嘗試的機會，怎麼就知道我不是真心悔改呢？」

我笑了。

「徐禕，我是不會回頭的。不管你是屎味的巧克力，還是巧克力味的屎，人生中吃過一次屎就已經很倒霉了，沒必要再吃一遍去確認你到底是不是屎，對嗎？」

「你就真的這麼恨我嗎？」

「不。」我搖頭。

「我不喜歡你了，也不恨你。我不會說什麼感謝你這種鬼話，我只感謝我自己。我感謝自己的堅強勇敢，讓我變成了更好的人。」

隨着一些話說出來，我覺得一直以來套在我身上的無形枷鎖好像終於完完全全消失了。

讓我可以笑着看着這個曾經讓我鮮血淋漓的人。

「徐禕，我不會否認我愛過你，只是現在的我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明白嗎？」

說完這句話，我不再去看任何人的反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門口，戴熠辰單腳撐着機車，一看到我就笑得很燦爛。

我坐在他身後，摟緊了他的腰。

他笑着說，「坐好咯，騎士要加速了！」

我點點頭。

徐禕似乎追了出來，身後傳來了他喊我名字的聲音。

只是那又如何呢？

我懶得回頭去看他。

人生一路向前走，誰先回頭誰是狗。

……

【番外·戴熠辰】

戴熠辰撞了人。

可此時他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撞了人而心如鼓擂，還是因為撞了心而面熱耳赤。

他把小電驢拋到一邊，這輛剛到手的坐騎出門時還被他愛不釋手地叫着小寶貝，現在卻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同、同學……」

他驚慌失措地去扶被他刮帶了一下而摔倒在地的女孩子，心裏心虛得很。

要不是他被對方驚艷到，走了一下神，也不至於害的人家摔了一跤。

「你沒事吧！」

「我沒事……」

他明明看到她手掌被碎石劃破滲出了血，可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卻瀟洒地拍拍衣服自己站起來了。

「那個……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他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又手腳慌亂地去扶倒在地上的小電驢。

誰知對方看了他一眼，卻皺起了眉。

「不用了。小朋友大晚上的不要出門亂逛，趕緊回家吧。」

戴熠辰想說，他才不是什麼小朋友，他高二了！

他只是臉嫩加上還沒長個兒！

可是那個女孩子根本不聽他解釋，急匆匆地跑了。

這附近的鬧市區燈火通明，每到周末就有不眠不休的年輕人們徹夜狂歡。如今路上的人並不少。

戴熠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只是看到對方穿過人群，馬上就要消失不見，心裏咯噔一下，跟了上去。

他的堂兄給他打電話。

「怎麼還沒來？睡衣和夜宵都給你備好了，等着你雙排呢！」

今天是他們的快樂周六，以往誰的父母不在家，他們就去誰家打通宵遊戲。

可是……

戴熠辰把小電驢停靠在路邊，看了看隔壁小區的方向，又看了看站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的女生。

「今天不去了。」

他把電話掐斷了。

他看見她和保安亭里的大叔說了些什麼，又重新回到便利店，反反覆復地打着電話，明明剛才被他撞到都沒什麼太大反應，此時卻顯得有些焦急。

最後，她放棄了撥號，神情有些茫然地趴在了便利店落地窗旁，正對着馬路的桌子上。

而戴熠辰則走進了與便利店隔路相望的麥當勞。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

或許是青春期初次萌動的憧憬模糊了他的理智。

他只覺得和她這樣面對面坐着，透過玻璃隔路相望，就足夠讓他心如鹿撞。

無人知曉的夜晚，無人知曉的相視對坐。

在這一夜萌芽的是什麼？

他也不知道。

不知不覺間他趴着睡了過去，醒來時天空微亮，馬路對面的桌子已經沒有了人。

他慌忙追了出去。

騎着小電驢找到了剛剛坐上公交車的人影。

過了幾站，她下了車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他遠遠地墜在後面。

她卻漸漸加快了腳步。

不多久，她已經走到了大學保安亭旁邊，戴熠辰有些猶豫該不該叫住她，她卻轉過了身來。

「是你？你跟着我做什麼？」

此時她臉上失去了昨天晚上對待他的和善從容，顯得謹慎而冷漠。

面對他的靠近，她戒備地後退一步，只要一伸手就能敲響保安亭的玻璃。

知道自己被當成尾隨女生的小流氓了，他一下子紅了臉，抓耳撓腮地說著。

「不、不是，我沒有惡意的，我就想問問你沒事嗎？」

她抿着唇搖搖頭，沒有說話。戴熠辰卻看到她的手指已經按到了手機側邊。

他趕緊退了兩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語無倫次地說著。

「我、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看見她皺了眉，表情疏離而冷淡。

「你現在應該是好好學習的年紀，不要整天想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說著，指了指背後的學校大門。

「想知道我的名字的話，就等你考上再說吧。」

她走了。

戴熠辰從小在這座城市長大，雖然家附近就有好幾所普羅大眾心中的夢想學府，但他一直想的是大學一定要考得天高皇帝遠，最好誰也管不着他。

可現在……

「哦豁，怎麼突然關心起分數線了？」

堂兄戲謔的聲音響起。

「咦，這不就是我家附近那個大學？」

他湊近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認清現實吧，你考不上的。」

戴熠辰一把打掉了堂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們倆這樣的，在學校里俗稱混子，成績只要過得去就行，寫作業的時間還沒有打遊戲的時間長。

誰也不會相信他的目標是考這所大學。

他嘆了口氣，看着新設置的手機屏保。

屏保的照片拍得很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來是一個坐在便利店裡的女孩子。

「從今天開始我要發憤圖強好好學習了。」他說。

時間匆匆過了兩年。

他如願考進了這所學校，卻並沒有信心能找到那個女孩子。

可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心聲。

她以迎新晚會主持人的身份站到了他面前。

原來！她是他的直系學姐！

這一刻，他激動得給硬逼自己來迎新晚會的班助連發了三個紅包。

然而。

學姐並沒有認出他，他和她擦肩而過，她卻只是禮貌避讓。

戴熠辰演練了千百遍的重逢就這樣落了空。

他這才突然意識到。

他的隱秘心事一直都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已。

與她無關。

兩年過去他的身形今非昔比，他也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體育部。

有時他們會在體育館和文藝部的女孩子們偶遇，而他從學長們的口中打聽到了她的名字。

林媛媛。

他在心裏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

心跳加快了。

於是他知道了，那驚鴻一面在他心裏種下的種子發芽了。

或許是他的眼神追逐過於明顯，很快，他身邊的人都猜到了他的心思。

「那可是系裡出了名的冷美人呢，很不好接近的。」

部長拍着他的肩膀，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不然我們早追了，哪輪得到你來惦記。」

戴熠辰沒聽進去，他只聽到了部長話里的另一層含義。

學姐目前是單身。

於是，當文藝部的部長過來借人時，他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了。

但是他依然沒有和學姐搭上話。

他長大了，可膽子好像反而變小了。當初那種幼稚的衝動不知何時從他身上消失了，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說出喜歡兩個字。

直到那天他和室友在二食堂門口撞見了走路帶風的學姐。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室友已經擠眉弄眼地搶在學姐走近之前，將他推到了她前面。

他僵硬地排在點餐的隊伍里，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身後無聲的吐息灼燒了他的脊背。

他不知道自己讓食堂阿姨盛了些什麼，只是機械地站在旁邊往碗里加辣椒，思索着要如何綻放一個完美的笑容，轉頭向學姐說一聲「嗨」。

天賜良機的是，學姐沒帶學生卡，讓他能順理成章地伸出援手。

事與願違的是，學姐的身邊似乎有只不懷好意的蒼蠅。

戴熠辰克制住了自己將對方從學姐身邊拉開的衝動，禮貌地揮手道別。

不能着急，至少他現在已經跨出了第一步。

兩個星期之後，他在寢室陽台晒衣服，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往校門口的方向去。

馬上就要門禁了，學姐要去做什麼？

他只猶豫了一瞬，便立刻扔下了滴水的衣服，抓起車鑰匙出門了。

直到學姐坐到了他的身後，環住了他的腰。戴熠辰恍惚之間回想起，兩年前他撞到她的時候。

如今他的幻想和現實被命運巧妙地重疊了。

夜風很冷。

可他身體里的血液在沸騰。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條路長到看不見盡頭。

戴熠辰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林媛媛。

因為少年人的心動往往就在那一剎那。

有的人撞進了他的世界，便住進了他的心裏，再也出不去了。

若說他見色起意，那他便承認自己的見色起意。

意動。心動。情動。

他不在意開端。

世界既讓你我相遇，想必也不會在意相逢之處究竟是山川河澗，抑或是燈火闌珊。

【番外·艾琪】

世界上就是會有這樣一些人。

他們生來四肢健全相貌出眾。

他們生來父母寵愛家世優越。

他們人生順遂衣食無憂，一輩子毫無波折地過着別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們像陽光下的水晶太陽花，永遠折射着絢爛的光，吸引她這樣的貪婪者。

艾琪曾經也以為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水晶，直到生日時父母送她的水晶擺件被牙牙學語的弟弟摔碎在地上。

她氣得大哭，父母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讓她懂事，要讓着弟弟，弟弟還是個小孩子呢！

弟弟還是小孩子，可她也是個孩子啊？

為什麼她就要讓着弟弟呢？

一顆小小的種子就這樣在她心裏埋下。

她不覺得父母愧對她，可不知為何就是對他們沒有那麼信任了。

她害怕有一天，當弟弟和她產生衝突的時候，自己會是被放棄的那個。

她努力地學習，拚命地學習，用成績體現自己的價值。

有時她的父母會教育弟弟，「你看你姐姐，你怎麼就不能向你姐姐學學。」

父母總是說，他們對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

可是艾琪依然很難過，為什麼她那麼努力，而弟弟好吃懶做調皮搗蛋，卻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和她一樣，甚至隱隱壓在她頭上呢？

有的時候她總是充滿迷茫。

這個世界上會有人覺得她是最重要的人嗎？

偶然間想到這個問題她就惶恐起來了。

她開始沉溺於小說和電視劇描繪出來的虛擬感情，那種生死不渝獨一無二的愛。

她渴望着，也堅信着自己會遇到童話故事裏真愛。

她最喜歡的小說男主叫許禕。

而她遇見了徐禕。

徐禕是他們系這一屆的新生代表。家世、樣貌、氣質、成績，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第一天到校的時候，她一個人搬着沉重的行李，是徐禕對她伸出了援手，帶她找到了寢室，辦了一系列手續。

她踩着台階差點摔倒的時候，是徐禕扶住了她。

她靠在他胸口，聽到了他的心跳和低沉溫柔的笑聲。

這一刻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靠得那麼近。也是她第一次心動。

而他就這樣帶着滿身光環走進她的世界。

她默默無聞地關注着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感情。

她曾經無比渴望遇到自己的男主角，如今她心目中的男主角出現，她卻感到自慚形穢。

徐禕應該只會喜歡裴學姐那樣自信優秀，可以與他並肩的人吧？

她總是這樣想着，直到徐禕和裴珮分手，並且突然對她和顏悅色起來。

埋藏了兩年的感情好像突然就綳不住了。

為什麼她就不能爭取一回呢？

無論是從感情還是現實的角度，徐禕都是她的最優選。

她不想回自己的老家。

她那麼努力地學習，終於考到了這所學校，來到了這座城市。

她知道，無論她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憑藉自己在這座城市落地生根。

在這裡，她是無根的浮萍，水一流，她便要走了。

可她不能回去。

留在這裡，自己的處境尚且是活水，回了家，便是一潭死水。

她總是會想到那個被弟弟摔碎的水晶擺件。

就算她不想承認，可她心裏清楚，人的心總是偏的。

她不敢確定自己會不會和以前那些同學一樣，早早在父母的壓力下隨便找個人結婚，然後用一生去幫扶自己的弟弟。

她是個自私的人，只想過好自己的人生。

而且，她也不想離開媛媛。

她知道媛媛不喜歡徐禕，可她無法在她面前坦誠自己除了喜歡之外那一點子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她不確定媛媛這樣家境不差的獨生女能不能理解她這種自私功利的想法。

她害怕媛媛對她失望。

所以只能裝傻充愣。

如果說徐禕是她渴望得到的水晶太陽花，那麼媛媛就是她真正的太陽。

她會細心地記着她的喜好，在她生病的時候照顧她，關注她的喜怒哀樂，包容她的小情緒與小缺點。

在媛媛面前，她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視着的。

她還記得大一時，她們整個宿舍的人去逛街。

其他幾個人逛的店都是她消費不起的地方。

她象徵性地選了店裡最便宜的裙子，打算試完之後就借口不喜歡還回去。

可意外的，裙子很襯她的身材。

她從試衣間一出來，譚樂和于思思就誇張地驚嘆了一聲，不住地誇獎她。

她知道她們或許是出於好意，想為她增添信心，可是這一刻她還是覺得有些難堪。

她的父母對她不差，卻還不足以讓她如此奢侈地用大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一條裙子。

看着一旁微笑的導購，就在她咬咬牙打算接下來這個月縮衣節食也要把這條裙子買下來的時候，是媛媛說話了。

她說，「這裙子和你的氣質不搭，我剛才有在另一家店看到一條，應該挺適合你的，等下咱們去逛逛吧。」

媛媛自入學以來就隱隱成了她們寢室的中心人，此時她發話，其他兩個人自然也附和着說笑了兩句。

「也是，艾琪的性格看起來就像個小嬌嬌，不適合這種御姐風的。」

她自然而然地順着台階下來了，回到試衣間換衣服的時候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之後媛媛選的那家店是一家平價高街品牌，很多學生也會來。譚樂和于思思並不覺得有什麼，可艾琪知道，這是她對她的溫柔。

她總是這樣細雨無聲地維護着她的自尊心。

但也或許是她過於溫柔地維護她的自尊心，當她悄悄告訴媛媛，她對徐禕的感情時，媛媛沉默了。

直到現在艾琪才知道，媛媛當初的沉默，和她從始至終的反對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知道媛媛有個男朋友，可她一直以為那個她們都見不到面的男朋友是其他學校的人，所以媛媛才總是要跑到學校外面去和他見面。

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徐禕。

看到聊天記錄的那一刻，她難過得想吐。

隨着她的乾嘔，以往珍藏在心裏對徐禕的那些感情好像也一併涌了出去。

這個在她的幻想中被過分美化的男神褪去了外在絢爛的光芒，變成了索然無味的碎玻璃。

既不美麗也不珍貴，卻會扎人。

她覺得好生氣，氣徐禕，氣自己，也有一些氣媛媛。

氣徐禕的渣，氣自己的蠢。

也氣媛媛明明比她精明得多，怎麼當初卻沒有保護好自己，受了徐禕的騙？

她能接受自己被徐禕耍，被徐禕渣，被徐禕騙。

但她不能接受媛媛也被徐禕傷害過。

她是她心裏的自留地。

任何人都不能在上面亂踏！

可最終，她只是氣自己。

氣自己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怨自艾。

她明明和媛媛那麼親近，卻沒有在她身上發現端倪。

她覺得自己就像徐禕的同夥，傻不愣登地被人當槍使。

這讓她又自責又難堪。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媛媛才好。

她知道媛媛不會生她的氣，可她還是下意識地逃避她的眼神。

而每一次的躲避之後，又是看着對方背影的躊躇不前。

徐禕當眾告白時，她在台下氣得想打人，媛媛被人帶走時，她又高興得拍手稱快。

那一晚，她在關了燈的寢室里默默流淚，輾轉反側許久才下定決心，撩開了隔壁床的床簾，一如既往地與她抵足相擁。

「媛媛……謝謝你總是這麼包容我……」

她忐忑不安地試探着問媛媛，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

媛媛笑了一下。

「你還記得大一剛到寢室的時候嗎？我以前從沒有住過校，連衣服都不會洗。」

艾琪點點頭，她記得媛媛一開始連洗衣液、柔順劑和消毒液都分不清。

「那時候我花了好大的勁才洗好了自己的衣服，晾的時候卻被風吹到樓下花壇里去了……」

媛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那是我第一次委屈得想哭……」

艾琪想起來了。

媛媛一直像個極有主見的大姐姐，讓她幾乎已經記不清當初她那一點茫然無措。

「……我還在跟自己賭氣的時候，你已經穿着睡衣把我的衣服撿回來重新洗乾淨了。」

「可是……只有那一次而已……後來就買了洗衣機了……」她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媛媛嘆了一口氣，摸摸她的腦袋。

「一次就足夠了。」

「沒有你，我只是個被父母寵壞的小孩而已。是你教會我白色和黑色衣服要分開洗，老抽和醬油不是一種東西，頭孢和藿香正氣水不能一起吃……」

她說，「艾琪，我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完美無缺，我有許多的缺點，只是你從來沒有在意過而已。」

「我們是朋友，不是因為我總是包容你，而是因為我們一直都在互相包容。」

媛媛溫柔地笑着。

艾琪抱緊了她，在她懷裡悶着頭用力點了點。

我們是朋友，所以不能總是由你來保護我。

這一次。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

艾琪給徐禕發了一份錄音文件。徐禕很快就約她見面。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他的語氣慍怒，已經懶得再在她面前裝什麼溫文爾雅的氣質。

艾琪只是笑着說了三個字。

「露營地。」

「你沒睡着！」

她但笑不語。

那時她還滿心滿眼都是徐禕，怎麼可能那麼心大。準確地說，她整個晚上都沒睡。誰知道還有意外收穫。

這本是她為自己留下的保險，現在能派上用場真是再好不過。

「徐禕，那時候你都有媛媛和裴學姐了，腳踩兩條船還能對學妹出手，你可真夠禽獸的。」

「她那時都上大一了！我怎麼知道她……而且還是她自願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徐禕越說越理直氣壯了。

「再說了，只是一個沒頭沒尾的錄音而已，能有什麼用？」

「法律上來說確實沒什麼用，但架不住人都有八卦心，都愛聽故事啊。」

聽到艾琪意味深長的話，徐禕沉着臉充滿惡意地說道。

「怪不得我一直沒辦法喜歡你，你的心可真夠髒的，媛媛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

艾琪無所謂地笑笑。

「怎麼？你能做我還不能說了？再說，我本來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顯得很煩躁。

艾琪不屑地冷哼一聲。

「你當我願意搭理你嗎？只要你少來糾纏媛媛，大四一畢業，天各一方，誰也管不着誰。」

徐禕目光沉沉地看了她許久。

「好，希望你信守承諾。」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是。」

回到寢室，媛媛有些好奇地問她。

「上哪去了？」

她對她笑笑，面色平靜。

「去扔了個垃圾。」她說。

……

媛媛。

有時候我會想不明白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說朋友有些過於冷漠，說閨蜜又有些過於輕佻。

但如果有一天我知道我會死，我想我會放心地把遺書交給你，並祝你幸福安康，長命百歲。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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