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關於夢境的故事,作者用一個夢寫下的文章)
四
接:(三)在"他自己"突然出現他面前時,達莫幾乎驚叫了起來。
「他自己」是突然出現的,有和達莫一樣的面孔,除了着裝和手中的長筒槍以外,達莫和「他自己」都有午夜般的黑髮,而細長的斜眼同樣是銳利的褐色。
達莫看着「他自己」手中的長筒槍,那烏黑的槍口彷彿洶湧的黑河之水暗流湍急,魔君的宮殿燈火搖曳,「他自己」手中的力量是多麼壯大啊,槍栓能阻斷東流,划動的聲響能震破溫暖的雲朵,黑色像騎兵一樣越過界碑,所有生靈都匍匐哀泣。
「他自己」痴迷地望着達莫,像春風沉醉在暗夜裡無可轉圜。
任由達莫深沉的面容像張溫暖的毛毯蓋住靈魂,任由達莫詩人般的目光進入自己的內心,任由他分析、審視自己的思緒,「他自己」孤獨的生命第一次感受到了心靈的交流,力量和友誼使「他自己」荒廢了的細胞得以重生。
戎裝包裹的軀體在秋色般的感傷中像水一樣融化。
過了許久,「他自己」才開口說:「原來你……你真的在這裡。」
「你是誰?」達莫看着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有些驚訝地問。
「他自己」嘆了口氣,「我就是你啊,我們本是一個人,現在分成兩個,但是同一個地方一個人會經過第二次。」
「你所說的同一個人同一個地方是什麼意思?是我們有所區別的原因嗎?」
「你最後會明白我再次跟隨你足跡的原因,在我告訴你真相之前,你應該先看看它。」
「他自己」掏出一本封面有奇怪圖案的書緩緩打開。
達莫心扉中最柔軟的纖維叢忽然涌過一股暖流。
「他自己」打開書的過程中,在「他自己」手指接觸扉頁的剎那,達莫的情感里涌動起那些如月光一樣虛無,或像火焰一樣炙熱的故事,而在「他自己」翻開書的一瞬間,晶瑩的光彈跳而出,大殿里立刻映出立體的彩色影像來。
那麼青綠,那麼綿延的叢林,微風吹過,山霧迷濛,像最柔滑的絲緞,像……她溫柔的眼神。
「你跟隨我,難道就是給我看這些嗎?」達莫問「他自己」。
「你應該繼續看下去,看得越多,明白得越多,但是有時候事物展現的是背面,而不是正面」。
「他自己」搖搖頭翕上書,「在我們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你或者說是我曾經躺在深夜的大街旁,黑眼睛飛迸燦爛不羈的光芒,忍着祼露的雙腿被寒風劃割的痛苦,為的就是看她美艷如蛇妖般的舞姿。」
「你倒底在說些什麼?」達莫忍不住再次問道。「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難道是讓我像觀看宮女的舞姿之後那樣昏睡過去,而我醒來時,你又會說你終於在這兒。」
「你難道忘了嗎?」「他自己」不顧達莫的責備,神態溫寧繼續說道。「那麼,你記得沙漠嗎?當我們穿越而過時會見到綠色的植被和動物的骸骨,你曾驚嘆這生死二者的和諧共處,同時想像着她如何一個人徒步行走其間的情景。你是否達記得那個月圓之夜,她在草原的中央唱着古老的歌謠,跳着古樸簡單的舞蹈。後來月亮越升越高,越來越亮,她漸漸飄上天空,白色的羊群從四面八方飛來,圍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翩翩起舞,最後她和羊群化成了花瓣飄落而下……」
「他自己」的目光落在達莫身後某個虛無的點上,感嘆般的語調極輕極低,又彷彿有千斤之重,要用全部的力氣才能吐出來。
達莫驚嘆於「他自己」所講述的那些奇妙的場景,「他自己」的手在不經意間翻開了書,晶瑩的光又立刻彈出,在達莫在眼前呈現出一片湖泊。
湖面上的天空沒有陽光,也沒有月光,深邃的天體為薄墨所染,漠漠陰陰的湖水堅守童貞般低調的太息,一群啾燕拖着黑尾淺緩飛翔,漿果色的爪足在湖水飄浮的死屍上悠然濯立。
「你應該感到很悲傷吧?」「他自己」說,「但是你不會有這種感受,你看着那些屍體在湖水中隨波沉浮就像每天看朝陽一樣平靜,可是他們曾是你的戰友,在面對紅色的血液帶着他們的生命迅速流逝時你表現出極度的歇斯底里。」「這些,你也忘了么?」
「他自己」的眼裡漸漸泛起悲哀,拉動手中長筒槍的槍栓,咔嚓之聲如挫耳鼓,在達莫的心裏一愣而過。
「他自己」繼續說道:「就在那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中,我們本來是一個人被一分為二,只因為我們在面對已是一條美人魚的她的時候,我們的價值觀完全對立,那種對立又完全水火不相容。」
達莫搖搖頭,對「他自己」說:「要我怎樣完全相信你所說的?我們曾經是一個人,後來一分為二,沒有你或我,我們都不完整?或許在最後,你我發現彼此之間不同時,誰也顧及不到完整,我和你,其中之一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我們之中誰也不會離開。」「他自己」突然開口說道,「而且也無法離開了。
「為什麼?」
「他們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
「收割者。如果不想被馬蹄踩成肉泥,就趕快把殿門堵死吧。」
達莫向殿外望去,卻只是深黯的天光,而在他回頭時,「他自己」已經開始推動殿門。
那門是如此之重,「他自己」感到非常吃力,額頭上浸出不少細微汗珠。
它完全沒有太監推動時的輕巧順合,真正體現一扇大門的沉重,又以一種反逆的力量抗拒,但最終它還是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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