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山東當地的一個村子裏,有一個叫做金香的女子。
金香今年四十三歲,馬上就到了半百的年紀。
二十年前她經村裡的媒人說親,嫁給了同村的一個叫做孫連英的人。
原本當時想着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了,可沒想到四十多歲的丈夫卻移情別戀,和她離了婚。
這在八十年代的農村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孫連英可以不管不顧離開了村裡,可她金香卻是個要強的女子。
村裡人都罵孫連英不是個東西,勸金香好好勸勸丈夫,最好不要離婚。畢竟這個年紀離了婚,就算是能夠再嫁人,可着實是苦了孩子。
金香沒有聽從村裡人的建議,他知道丈夫的脾氣,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她金香從小就要強,十二歲的時候就跟着爹爹到生產隊里掙工分,一個女子掙得比男勞力還要多。
如今日子雖然還是窮困,可總算是沒有餓死過人。
離婚的當天她就離開了孫家,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走,就連兩個人唯一的兒子也讓丈夫孫連英給帶走了。
村裡人都站在街上,看着獨自一個人從村西頭的婆家走到村東頭娘家的金香,人人都同情這個性格爽朗、大大咧咧卻又這麼苦命的女人。
孫連英和金香離婚後,家裡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了金香婆婆一個人。
老伴死的早,金香的婆婆獨自拉扯了三個孩子長大成人。
前兩年老太太得了腦梗,雖然沒有偏癱,但卻落下了個行動不便的病症。
按理說老人生病了,兒子女兒都是要前來照顧的。
可兩個女兒每次來了娘家都只是看一看、問一問,從來沒有人說留下來伺候幾日。
兩年多來,老太太的吃喝拉撒都是金香一個人伺候。
老太太為了二人離婚的事幾次給自己的兒子下跪磕頭,求他不要這麼無情。
可兒子孫連英認了死理,啥也不說,離家的時候還一把推開了自己的老娘。
就這一推,直接把老娘給推得徹底癱瘓了。
老太太性子也倔,凌晨的時候一個想不開直接喝了敵敵畏。
鄰居田老太太之前一直都是找孫連英的母親拉呱解悶,早上吃過飯照常來找老太太。
進門就看見堂屋的門開着,裏面卻傳來「叮叮噹噹」的響動。
進屋一看,發現孫連英的母親正在床上疼的死去活來,四處扒拉東西。
田老太太一看事情不妙,趕緊喊來了自己的兒子,兒子又喊來了村裡的老支書。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孫家老太太喝農藥的事一大早就在村子裏傳開了。
等到生產隊里的醫生來了後看了一下,告知大家說孫老太太人不行了。
喝農藥的時間太長了,就算是送到醫院洗胃也救治不過來了。
院子里此時已經圍滿了人群,眾人一聽孫老太太救不活了,嘰嘰喳喳的開始說道起來了。
「哎,這個老嬸子一輩子沒有享過福,老了老了兒子媳婦還離婚了,這一下子又自己喝了農藥。」
「誰說不是呢,這老媽媽年輕時候就守了寡,你們沒見過,困難時期她為了省下來口糧給三個孩子,整整餓了好幾天,光喝水不吃飯,差點把自己餓死。」
「我知道,那個時候她一個人當兩個老爺們用,硬生生的掙下兩個人的工分養家糊口。哎,這是個可憐的人。」
此時老支書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聽着大家七嘴八舌的翻起了孫老太太的陳年舊事,便吆喝道:「我說老少爺們,咱都別在這念叨了,該幫忙的留下來幫忙,不幫忙的都回家看孩子去吧。」
眾人一聽老支書發話了,紛紛都閉口不言,有的人往前幾步上去幫忙,有些人則離開了院子。
孫老太太不行了,就需要子女們前來照顧一番,看看老人有沒有臨終的遺言。
老支書問了一圈人,沒有人知道孫連英去了哪裡,沒有辦法聯繫到他。
既然兒子聯繫不上,那就先聯繫女兒女婿吧。於是便安排人前去兩個女兒家叫人。
從早上知道事情開始就安排人去叫孫老太太的兩個女兒,一直到了中午時分還不見有人前來。
眼看着孫老太太人馬上就不行了,再沒有家裡人前來處理事情,老人可能就要遺憾離世了。
正當眾人犯愁的時候,卻看到金香端着一碗麵條走了進來。
離婚以後這三天,金香這是第一次又來到了婆婆家裡。
看着滿院子的人忙裡忙外,金香意識到婆婆可能出事了。
「大娘嬸子,老支書,你們咋都在這?」金香大聲問道。
「哦,金香來了,你婆婆,哦不是,這老嫂子一時想不開,喝農藥了。」老支書說了一句你婆婆,可又想到兩人離婚了,又改口說道。
「啥?這老媽媽因為啥喝葯了?」金香着急問道,手裡一抖,一碗麵條撒了一地。
「哎,大傢伙也不知道,猜着應該是因為你和連英的事,想不開了。」老支書抽了一口煙袋說道。
金香沒等老支書說完話,慌忙跑進了屋裡。
才三天沒有見面,屋裏面已經是變得不像樣子了。
走的時候丈夫孫連英還在家裡,金香原本以為他就算是再狠心,也不能不照顧老娘。
可她沒想到這個男人這麼狠心,竟然撂下行動不方便的老娘獨自瀟洒快活去了。
金香望着床上躺着的婆婆,嘴巴一張一合的,眼看着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老支書跟在後面,看着金香走到床邊,他則招呼眾人回到院子里等着。
此時沒有辦法,只能靠着這個女子來處理後事了。
可眾人還沒有站穩腳跟,就聽到屋裡的金香大聲喊道:「老媽媽,你這是幹個啥!」
「你真有本事啊,還喝農藥!你要死就死的敞敞亮亮的,你這樣子是死給誰看呢!」
眾人聽着屋裏面的吼叫聲,有人想着進去勸勸,畢竟人要死了,不能再這麼嚷她。
可老支書卻攔住了眾人,金香的性格她知道,亂了分寸的事情她不會做。
「老支書,老媽媽人都不行了,咋沒有人去通知那兩個好閨女?」突然金香從屋裡走了出來喊道。
「通知了,哎,誰知道咋回事,到現在也沒有個人來。」老支書無奈的說道。
「麻辣隔壁,老媽媽不能動的時候她倆就這樣,現在老媽媽都這樣了她倆還在家裡躲着不來,難道說這倆人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人都這樣了,老支書,這壽衣也沒穿、棺材也沒有,你們就是這樣操辦事情的?」金香生氣的說道。
眾人一聽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都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挨罵的。
「金香啊,你看看這個家還有啥,壽衣、棺材、紙錢這些不都是應該子女操辦好的嗎?現在這三個人都不在身邊,你讓叔再有本事也做不了這個主啊。」老支書說道。
「我跟你過去問問老嫂子有啥交代的沒,好的時候老嫂子也是個明白人,上了年紀了,她應該有所準備。」老支書又說道
金香聽完和老支書一塊又走進了屋裡。
「老嫂子,你還有啥交代的沒?金香在旁邊,你說說俺倆聽聽。」老支書問道。
孫老太太此時已經有些半昏迷狀態了,眼睛緊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老支書把耳朵靠近孫老太太的嘴邊,邊聽便點頭:「恩,好,我知道了老嫂子。」
聽着聽着,老支書落下了淚來。
金香見狀問老支書老太太說的啥,老支書卻搖了搖頭。
「老嫂子說她不死,交代的事不能說。」老支書說著又落了眼淚。
「不過,不過她說了,在米缸里她藏着一百八十塊錢,她死了後不讓停屍,買個草席子直接埋了。」老支書說著說著哇哇的哭了起來。
「啥?這是閨女兒子都不願麻煩,直接裹個席子埋了?」
「老媽媽就是偏心,到死都偏心,活着的時候受罪,死了也死的窩囊!自古以來哪家老人死了不都是兒子跪棚女兒哭喪,她這算個啥!」
「老支書,這事我不管了,我現在啥也不是,老媽媽也沒有給我交代的話,我在這操這個心算個啥!」說著金香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屋子。
老支書張了張嘴,想要喊住金香,卻還是沒有說話。
到了傍晚的時候,孫老太太咽氣了。
滿院子的人,沒有一句哭聲。
幫忙的幾個上了年紀的人都心有感嘆,人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死了都沒有人哭一聲,可真是死的太冷清了。
老人們常說,人上了年紀後就會比較怕死。
怕的不是死,而是怕的死後無人問津。
想必孫老太太死的時候,心裏也是這麼的難過吧。
次日早上,來孫老太太家裡幫忙的男男女女都來到了家裡。
按照規矩,村裡人忙活着做了幾桌子飯菜,招待前來幫忙的人。
金香也來了,別管是前兒媳的身份還是一個村子裏的晚輩,按照禮節她都應該前來幫忙。
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裡,金香幾次都想着上前幫着操辦喪事,卻被老支書勸了回來。
他說:「閨女,你聽叔的,按照禮節,你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人了,不能再做這些事了。不但不合乎規矩,這是喪事也是大事,你要是做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到時候孫家的兩個女子還要找你的麻煩事的。」
「你跟着村裡來幫忙的人,坐下去吃點飯吧。」
等到眾人吃過席,老支書見所有人都到齊了,就是不見孫老太太的兩個女兒和女婿。
老支書又趕緊派人給兩個閨女送信,說:「告訴她們,她們的老娘死了,再不來就不用做人了。」
過了三個時辰,眾人這才見到兩個閨女慢慢悠悠的來到了孫老太太的家裡。
讓眾人驚呆下巴的是,兩個女兒來了後,只是跪下哭了幾聲,燒了點紙錢。
然後沒有等人扶她們,她們便自己起身站了起來。
眾人本以為兩個閨女見到自己的娘死了,總得哭個一會吧,可沒想到哭了幾聲就沒有了聲音。
看着兩個閨女不哭了,反而在屋子裡四處翻找什麼。
老支書見狀便問二人在找什麼,卻聽老大說:「俺娘之前手裡有個金疙瘩,說是俺老奶奶傳給她的,那個金疙瘩你知道放在哪裡了沒,叔?」
老支書愣了愣,心裏頓時想罵人:「麻辣隔壁的,你娘死了你不哭娘,你還在這裡問我要東西!」
「你娘沒有交代,你們找找看,不過我可以發誓,這裡的外人都沒有碰過你家裡的東西。」老支書說道。
二人見問不出來啥,只好搬個凳子坐在了一邊。
按照孫老太太的遺願,本來要用草席子裹着下葬。
可老支書以及村裡的明事理的人都不願意,說是看着孫老太太可憐,眾人便家家戶戶湊錢給孫老太太買了一口壽材。
按理說女兒來了,應該讓女兒女婿出錢。
可他之前也問過孫老太太的兩個女兒,說你娘的遺言是用個草席子裹着埋了,叔覺得這樣不合適,怎麼也得讓老嫂子有個棺材板啊。
可兩個女兒卻說既然是她娘的遺言,就按照遺言辦吧。
老二跟着說最近她家裡蓋房子,錢用的差不多了,手裡頭也不寬敞,就這樣辦就算了。
等到棺材拉回來了,兩個女兒卻說老支書多管閑事,好人都讓他們做了,卻讓她們丟了面子。
看着這兩個不孝順的閨女,老支書氣的就要上前打人,還好眾人及時拉住了老支書。
就在眾人準備抬棺起身的時候,老支書突然想起來還沒有定好摔盆的人呢。
他趕緊將孫家的兩個女兒叫到身前,問:「按照道理說女人不能摔盆,可找不到你弟弟的人,你們商量下看看誰來摔盆?」
兩個女兒也是猛然想起來還有摔盆這件事情,當下便紛紛說自己來摔。
這裡講下:農村一般老人過世都是有兒子的兒子摔盆,兒子不在了就是孫子摔盆;如果沒有兒子也可以讓自家的侄子來摔,不過誰摔了就可以繼承老人的遺產。
這孫家兒子不在,孫子也給帶走了,又沒有侄兒,只能讓兩個女兒來摔盆了。
老支書看着剛才還沒有人願意出錢買棺材的二人,現在快要為了摔盆繼承遺產打起來了。
最後只好出了一個讓二人抽木棍的方式,來決定了摔盆的人。
大女兒抽到了長的木棍,就由大女兒來摔盆。
本來是個落淚的事,看着二人的滑稽樣子,反而讓眾人嘲笑了一番。
哎,好也罷,壞也罷,人死燈滅,入土為安了後,此事也就算是辦完了。
孫老太太下葬後,眾人便紛紛回了村裡。
孫家的兩個女兒連家都願意回,直接從地里就回了自己的家。
這事讓村裡的老少爺們着實又嘲笑了一番。
哭墳的時候,兩個女兒就不怎麼哭,和蚊子聲似的勉強能夠聽到。
反而跟着幫忙的金香長跪不起,她不能哭娘,只能哭嬸子。
她也不能放聲大哭,這種事她不能搶了兩個曾經的大姑姐的風頭。
到了夜晚,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眾人忙活了一天也都累了,大部分人都是早早吃了晚飯就睡了。
可到半夜之時,眾人卻聽到了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娘的聲音。
孫老太太家的祖墳離着村子不遠,祖墳的對面正好是一堵牆,跪在墳前哭,聲音便放大了數倍。
半夜醒來的人也納悶,今日就孫老太太下葬了,哭墳的兩個女兒都是勉強應付事兒。
這會又是誰在哭娘,而且聲音哭的這麼撕心裂肺,夜裡聽來讓人不免覺得傷心又感嘆。
此時在孫老太太的墳前,跪着的正是被她兒子拋棄的兒媳婦金香。
站在金香後面的是老支書,此時看着痛哭的金香,聽着話音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手裡點燃的一袋煙也快要自己燃燒盡了。
原來傍晚的時候,金香來到了老支書的家裡。
她拿出來一沓錢,說今天大家兌錢給孫老太太買的棺材,大夥都不容易,不能讓大家出了力還再出一份錢。
她自己從娘家爹那裡借來了幾百塊錢,讓老支書把錢還給大家。
老支書死活不願意,他知道金香的爹娘過得也不如意,這幾百塊錢怕是金香爹給自己準備的棺材本。
可金香直接給老支書跪下說:「叔,俺的性格你知道,俺沒有文化認死理,可俺明白啥是做人。」
「今天你怕兩個大姑姐難看,大鬧起來再讓俺受了委屈,俺謝謝你。你不讓俺操辦喪事,也不讓俺哭墳,俺都依了你。」
「可是啊叔,就算是他孫連英不要俺了,俺和這個家沒有任何關係了,可這也改變不了俺喊了婆婆二十多年娘的這件事實。」
「叔,你把這錢收着,這事辦完了,錢俺來出,大姑姐不再眼前也不知道這件事,不會惹事。」
老支書看着跪在地上的金香,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你這孩子,你咋這麼犟呢!你婆婆是娘,你爹就不是爹了!這是你爹的棺材本!」老支書不忍心的輕聲說道。
「叔,俺爹百年後俺可以正大光明的送他,這錢用了,俺就去縣城裡打工去,就算是累死,俺也不能讓俺爹賠了這棺材本!」
老支書拗不過她,只好答應收下了錢。
看着臉前可憐的人,老支書停頓了一下,又對着金香說道:「閨女,本來答應老嫂子的事,說等過了一百天後再給你說。畢竟一百天內,按照禮節你大姑姐肯定是要來燒紙錢的。」
「今日看到她倆這不孝順的模樣,又聽到你這一聲聲叔喊着,你直叫的叔心裏發酸,哎!」老支書說著留下了眼淚,撇過頭他擦了一下臉頰接著說道。
「哎,你婆婆沒有看錯你。」
「她和我說,等過了一百天後我再告訴你。家裏面的地窖里有一個罐子,藏在地窖的一個夾層里。她說只要是和你說,你就會知道。」
「俺知道,那個夾層是俺和婆婆當時一塊挖的,為的是防止滲水。」金香說道
「那個罐子里有房子的地契,還有一塊祖傳的金疙瘩,都是留給你的。」
「她知道自己的三個孩子都沒有良心,要不是你這些年精心伺候,也許她早就死了。」
「老嫂子最後一句話是:這些年苦了香兒了,她從小沒有娘,是個可憐人,來到俺家後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沒吃沒喝的,委屈了孩子。」
金香聽到這裡,頓時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大叔,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此時看着金香跪在墳前,哭着說道:「娘啊,你還記得不,俺二十一歲來了你家,你第一句話就是說:閨女啊,俺家窮,你多擔待。你從小沒有娘疼,你來了家裡俺把你當閨女待。」
「結婚的時候家裡窮,連床新被子都沒有。俺就是開玩笑和你說了一嘴,你卻記在了心裏。你瞞着俺偷偷的賣了兩次血,給俺做了兩床新被褥。俺知道好幾天睡不好,心疼的俺偷偷哭了好幾次。」
「娘啊,你別怪俺,你走了俺不能為你守孝,只能大半夜的來這裡哭上一次親娘!」
「俺心裏也苦,這二十一歲進家,四十三歲又被趕出了家,娘啊,咱咋都這麼命苦啊!」
老支書怕金香哭傷了身子,便上前拉她。
金香哭着站起來,說道:「叔,俺沒有家了,也徹底沒有娘了!」
老支書聽着這話眼睛又是一酸,忍不住跟着落下了淚來。
(本篇故事為民間故事,內容純為虛構,圖片全部為網絡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