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有些煩躁,最近一年來,住鄉下的老父親總是隔三差五地問她要錢,有時候要二三百,有時候要四五百。她其實是個孝女,她五歲時母親就患病去世了,是父親既當爹又當媽把她和弟弟養大,她非常體貼父親也非常孝順父親,所以只要父親開口,她幾乎是有求必應。而事實上父親很少跟她要生活費,父親還不算太老,六十多歲,還能用自己的雙手幫村裡的鄰里干點泥土活養活自己。
但最近一年來父親有些反常,經常隔三差五跟她要錢,她只要手頭寬裕,也都二話不說就微信轉過去。要的次數多了,她就問父親,不是上個星期才給二百么?又要錢幹嘛呢?父親支支吾吾地沒說出個所以然。她心裏其實很清楚,父親一定又是把錢貼補給弟弟家用了。她弟弟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兒子今年三歲,二夫妻一直靠微薄的收入過生活。在鄉下蓋了個一層樓的樓房,二年了都沒錢裝修。半年前,父親打電話跟她說你是姐姐,而且經濟情況比弟弟好,該幫就要幫一下,於是她就跟丈夫商量,給弟弟打二萬做裝修,她跟丈夫沒敢說給,說是當借給弟弟,日後他有錢了會還給咱們。還好丈夫算是比較大方的那種人,心裏也跟明鏡似的,說那就打吧,就這麼個弟弟,爸也不容易!她感動得偷偷流眼淚。
上個月他父親又打電話找她要二萬塊。她心裏苦啊,其實近一二年來因為受疫情影響,她丈夫的生意一落千丈,經常三天打魚二天曬網的,二個女兒又是補習班又是興趣班,又是房貸又是車貸的,二夫妻也都焦頭爛額。心想爸你怎麼就不替女兒考慮考慮呀,兒子是親生骨肉,女兒就是撿來的么?但是父親在電話那頭不依不饒,絮絮叨叨,說的確是有急用……無奈,她只好又給父親轉錢過去,在輸密碼到最後一位數時,她縮了回來,把20000改成了18000。然後氣急敗壞地跟父親說,爸,我也沒錢了,你不要再三番四次四次三番地跟我要錢了,你不知道這二年疫情影響我們生意難做嗎!父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貌似愣住了沒說話,她用力把電話掛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跟父親發脾氣,估計父親也是沒想到自己的乖乖女竟然會跟自己發脾氣罵自己。
這一次之後,父親再也沒找她要過錢,也沒給她打過電話,父女倆再沒聯繫過。直到前幾天,她從鄉下過來的老鄉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就在上個月他給父親一萬八後沒幾天,他弟弟提了一輛嶄新的小四輪,價錢得五萬多吧那種,現在每天都在鎮上幫人拉貨賺錢……她心裏涼了半截,果不其然,父親把他僅有的積蓄加上跟她要的錢,給弟弟買了一輛新車。
時光過得很快,轉眼又半年過去了,這半年她丈夫的生意也慢慢好了起來,人心情好了不少。傍晚時刻,她接到了她弟弟的電話,姐你馬上回來吧,爸快不行了,生命垂危……她眼前一黑感覺一陣暈厥,半晌才醒過神來,簡直不敢相信。其實半年來她氣早消了,父親不是身體好好的嘛,怎麼就快不行了!來不及多想,她馬上開車往鄉下趕,一路飛奔。
遺憾的是,她終沒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她驅車三個多小時到達後,父親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弟弟已經眼睛哭腫了。弟啊,究竟怎麼回事?爸……爸怎麼就沒了?弟弟一把抱住她,泣不成聲:姐啊,爸一年多前就查出了肝癌,他一直瞞着我們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知道姐夫生意差了,又看到我家這麼困難,他不肯說給我們知道啊!他臨終時別的沒說,就是一直念叨你怎麼還沒到怎麼還沒到……這裡有爸留給咱們的一封遺書,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爸給我裝修和買車的錢都是姐給的啊!
她顫抖着雙手打開了那封遺書,上面的大致內容是叮囑她弟弟的:爸離開後,姐就是你唯一的最親的親人了,你一定要對她好,姐雖然是你姐,但她畢竟是女的,你要保護好你姐,她對你太好了,在姐夫生意那麼艱難的情況下,她對你從不吝嗇,給你錢裝修給你錢買車子,你謹記,一定要對你姐好,不要讓她受什麼委屈!
此時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爸」一聲叫喊,撲倒在父親的冰冷的屍體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