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戈壁灘上行車是單調乏味的,沿途沒有任何景觀可言,偶爾能見到低矮的紅柳叢和開着粉紅色花朵的疏葉駱駝刺,雨水沖刷出的道道乾溝橫卧在車轍路上,致使車輛反覆地剎車減速,稍不留神便會跳躍起來。
幾天來的高度緊繃使得現在的陳浩產生了強烈的睡意,發動機的轟鳴聲彷彿變了調的催眠曲讓他一陣陣地進入假寢,眼晴睜着,大腦卻在夢鄉緋徊。
「咣當」一聲,車輛猛地跳躍了一下,將陣浩的意識震了回來,他發現車輛已經脫離了路面,連忙調整方向又回到道路上,這次是徹底睡著了,好在車速較慢沒有出現大的危險。
陣浩將車停了下來,走下車,午後的戈壁灘熱浪滾滾,燥風帶着乾澀的氣息使人產生極大的不適感。
粗沙和礫石踩在腳下,稍一用力便會踏出寸把深的足痕,此刻,飛鳥,爬蟲早已躲進蔭蔽處避暑,遠望荒野之中,偏爾會有旋風捲起一柱塵土衝天而起。陳浩不由得吟出:「窮荒絕漠鳥不飛,萬磧千山夢猶懶。」
點燃一支煙,深吸了兩口,精神得到了些許恢復,前方已經可以看到,界山橫亘在地平線上。
沿着界山的邊緣又向前行駛了數公里,翻上一道山樑,陳浩看到了照片上的那塊突兀的巨石。
陳浩駕車來到了巨石前,圍着巨石環繞了一周,便將車停在了巨石旁,下車向來路後退了十餘步,取出江威卷宗里的照片對比,車輛的擺放位置與照片中一致。
正如於大鵬所說,「有錢人的玩法看不懂」,一個希望從眾人眼前消失的人,面對着隨處可見的深溝凹地不用,卻將車輛停在一個如此顯眼的位置?
案發現場的痕迹區別於有意和無意,由於疏忽而留下的痕迹,為辦案人提供了識別和判斷作案過程的重要依據,而有意留下的痕迹則被利用於混淆辦案方向。
車輛停放在這裡,如果確是江威所為,那麼他又意欲何為?
現場的車轍眾多並且非常雜亂,說明當時有很多人抵達了現場,當然人的足跡經過幾年的風吹雨淋已經模糊不清,而卷宗里並沒有搜索過程的描述和參加人員的證詞,僅以「搜索發現」對整個過程進行了概括,要掩蓋或者淡化什麼?
陳浩再一次對比了照片,他得出了結論,擺拍。
案件中解釋不通的痕迹和缺乏嚴謹的偵破過程,只能說明一個結果,假案。
江威被逃亡,李大寨的權益得到了進一步鞏固,順利地坐擁了整個「金山公司」,而受到金線或是權力的壓制,又或是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一個漏洞百出的疑案,使知情的人們諱莫如深,三箴其口,一個小縣城裡被着意掩蓋的大案,這就說通了。
陳浩登上了巨石頂部向縣城的方向望去,正如他眼中看到的一樣,遠方的縣城只是茫茫戈壁中的一點綠色,在暑氣和塵埃之中,彷彿籠罩着一層輕紗,朦朧又影影綽綽。
沿着界山下的一道車轍,陳浩駕車行駛了一段路程便轉往縣城裡方向,地勢平緩地向下降低,車輛很輕鬆地行駛其中。
一片綠洲出現在眼前,牧草漸漸地茂盛起來,有牛羊趴卧在草地上躲避着午後的灼熱,翻過一個高坡,前方出現了一座氈房。
車輛靠近氈房時,一位老年牧民彎腰從氈房內出來,看着陳浩駕車駛來。
「陌生人,到這裡來幹什麼?」 氈房內,老人為陳浩倒上奶茶,用不太標準的漢話問陳浩。
「找人」 陳浩說著,從手包里拿出李建和於大鵬的照片放在桌上:「見到過嗎?」
老人將照片取過去,認真地看了看,將李建的照片放下,拿着於大鵬的照片:「這個人來過。」
陳浩:「三年前?」
「三年前」 老人很肯定地答道:「孫子結婚那一天。」
陳浩又一次將照片遞給老人:「確實是這個人嗎?」
老人再一次肯定地說:「就是他,像牛一樣的喝水,一句話也不說,往那個地方走了」 老人抬起手,指了指縣城的方向。
夕陽西下,戈壁灘還是那麼遼闊,壯美,有人讚美它風光綺麗,有人感嘆它滿目蒼涼,而李大寨卻對它充滿了厭惡,憎恨,鄙夷,他發誓,如果能出去,將永世不再踏進這絕望和恐怖的之地。
在高台上遠望,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靜,不見綁匪的蹤跡。
外面怎麼樣了?警察是否已經抓到了綁匪?曹成是否採取了行動?建兒應該也沒有停止對自己的營救吧!
想到兒子,李大寨不由得心頭一沉,脫口而出地罵了一聲「孽障」。
我李首富養的那個大公子,與另外那兩個同齡人放在一起,正不過陳浩,邪不過那個假秘書,相較於二人,簡直就是他娘的一個弱雞。
都說養兒防老,而我這個卻是一個追命鬼,那一次的意外,讓他一步一步陷入深淵不能自拔。
從見到王圓屍首的那一刻起,惱羞成怒地李大寨狠狠地打了李建一個耳光,這是此刻對這個恨鐵不成鋼的逆子唯一能做的,當他看到已經哭成淚人的燕子哀怨的目光時,又不得不表現出一些矜持和鎮定。
但大腦卻是一團糟亂,該怎麼辦?他腦子裡立刻出現了兩個人。
江威,他的莫逆之交,兩人的合作至今已經有十餘年,在這些相處的日子裏,江威總是表現出那種超乎他年齡的心智和沉穩,認真,踏實,不畏強勢,敢做敢為,在重大事務的決定上,幾乎沒有任何失誤,這一點李大寨是認可甚至是敬佩江威的,多年來的習慣,凡有大事他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江威。
但這是一條人命啊,按照他對江威的了解,他一定會堅持那些公平公正,一定會要求李建承擔應負的責任,給王圓和正義一個交代,那樣的話,李建的未來將會受到不可估量的影響。
曹成,這個在李大寨心目中無所不能,掌管着生殺大權的「大司命」,對這類事情應該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關於人性的善惡開始無情地折磨李大寨,冥冥之中,天使與魔鬼糾纏着等待他的決擇,要麼坦然地面對光明,要麼冷酷地遭受鞭撻,二個人,兩條路。
李大寨最終選擇了魔鬼。
果然如李大寨所願,曹成看到屍首時,異乎尋常的冷靜,簡單地詢問了李建傷害王圓的過程,嘴角還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拍了拍李建的肩膀,安慰他道:「這不是你的錯」 然後勸說兩個孩子離開。
年輕人離開後,曹成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
「即便是誤殺,判刑也是免不了的,能不能捨得讓大公子去吃幾年牢飯?」
李大寨:「那樣,建兒不就毀掉了嗎,大哥,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曹成沉吟了片刻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事在人為。」
幾個小時後,王圓已經被埋在了戈壁灘中一米多深的坑內,當二人將現場恢復如初後,曹成將鐵鍬插入身旁邊的沙堆中,隨即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支煙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多少年沒有出過如此的體力,前期的緊張使李大寨不覺得什麼,一停下來,立刻感覺到渾身酸軟,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大寨:「大哥,讓我怎麼報答你?」
曹成:「沒有必要,到了這個年齡不都是把後代放在第一位嗎,從挖第一鍬土開始,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荒涼的夜地里,曹成不再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煙,這種時候,沉默的內容太豐富,李大寨的心態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李大寨:「你要多少?」
曹成:「百分之三十。」
李大寨:「我願意,還可以再加一些,百分之五十。」
曹成輕咳了一聲,將煙蒂狠狠地插入沙里,眯着雙眼緊緊地盯着李大寨:
「你聽錯了還是我沒有說清楚,是金山公司的百分之三十。」
「公司的?不可能,江威怎麼能答應。」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