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太陽剛剛爬上山頭,地里的小麥正在打包,嫩綠的葉子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高明遠騎着二八大杠單車從縣城裡回來,他沒有回家,直接拐進棉田裡。此時,六十歲的老父親正在地里育棉苗,聽着一陣車鈴響,知道是三兒辦事回來了。
「爹,邊境證我辦下來了,就在公安局。」明遠興備地說。
高父知道這孩子去意已定,不出去闖出個天下是不會回頭的,於是接着他的話就說:
「事辦成了就好,什麼時候走?」
高明遠說道:「明天,明天我就走,越早越好,在家裡,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聽到這裡,蹲在苗池育秧的阿娥心裏一震,悄悄地低下了頭。她知道丈夫又要離他而去,去那個他神往已久的大城市,去揮灑他的青春。
半晌,高父囑咐阿娥兩句話,然後披上夾襖向村裡走去。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去遊說東鄰西舍借錢。兒子出遠門,沒有盤纏怎麼能行?
第二天,高明遠精心準備了兩個包袱,裏面放了幾件常穿的換洗衣服,還有幾本喜歡讀的書籍,告別了父親、阿娥,還有四歲的女兒,踏上了再去深圳的列車。
火車啟動的那一刻,高明遠將頭伸出車窗,對着父親和媳婦喊出了一句:
「等着我回來,我會幹出個樣子的!」汽笛一聲長響,火車緩緩地駛離月台,留下了老父、阿娥和女兒執着的身影。
故土難離,為了改變家鄉的面貌,高明遠的心,就像一顆滑出腔膛的炮彈,一刻也不能停留。他懷揣着父親為他籌借的800元錢,暗暗發誓:為了家人幸福,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掙更多的錢!
火車剛到深圳站,看着羅湖口岸狹長的天橋,對面就是香港了,此時,高明遠心潮澎湃!深圳對他來說,是熟悉又陌生,心裏誠惶誠恐。他來不及多想,乘坐一輛巴士徑直向賽格日立方向駛去。
村裡同族的一個小伙,兩年前就來了深圳,在這家名為「賽格日立」的日資廠工作。據說收入不錯。高明遠來之前,已寫信告知與他,他同族兄弟,人很善良,欣然答應。
中巴車將他帶到這個廠子的旁邊,然後離去了。高明遠把行李放在路邊的草叢裡,然後坐在大石頭上稍息,靜等老鄉下班。
天漸漸地黑下來,接到門口寶安的通知,下了班的兄弟直接來到了門崗,兩人見面既喜又悅,自不言表。他叫阿德,學的是家電,職高畢業後,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被學校選送到深圳這個日資廠工作,據說月資3000元,有公共食堂和員工宿舍,生活優渥。
明遠被阿德偷偷帶到了公共宿舍,因為宿舍有規定,不允許外來人員入住。所以得到室友們的諒解,暫且先住在這裡,日後再作打算。
高明遠在白天在宿舍里洗衣、看書,晚上他做好了可口的飯菜等阿德回來一起吃,也免不了向宿舍的其他人客讓一下,搞好關係。
然而高明遠的主要任務是求職,他在宿舍里整理了一份完美的求職簡歷,然後到樓下的小賣店打印出來,又複印出若干份,每天不停地向筍岡人才市場投遞資料。
深圳的天氣,火熱多雨,治安也不怎麼好。每次都能看到有提着鐵棍的治安巡邏人,在街頭和馬路上出沒,遇到行跡可疑的外地人,就上前盤問,一旦是「三無人員」,將被送到「樟木頭」勞教,然後遣送回鄉。高明遠從來不怕這些,因為他有邊境證、身份證和學歷證,還帶着一副眼鏡,有時儘管在街上碰上巡邏的人員,也從容走過而相安無事。
但是,在職工宿舍住宿的機會畢竟是少了。因為有段時間,廠里來一班安檢人員,經常巡察宿舍。發現外來人員,一律清退出房間。為了躲避搜查,高明遠不得不躲到宿舍樓的樓頂「數星星」。四五月份,天氣白天熱、晚上涼,時不時來一陣暴雨,變幻莫測。一張涼席,一條軍工棉被,陪伴他不知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特別是晚上露水很大,早晨醒來,涼被總是濕漉漉的,不得不放在太陽下晾曬。
有一天,高明遠剛剛在人才市場投了兩份簡歷,就感覺到樓外炸雷驟響。估計又要下大雨了,他忽然想到宿舍樓頂還晾曬着自己的棉被呢!於是丟開面試機會,匆忙往宿舍趕,可是在半路上,大雨傾盆而至,那床棉被肯定是被大雨澆個透頂!
禍不單行,回到家時,雨停了,但是棉被不見了!
這雨是極不尋常的,說來就來,有時還夾着暴風,棉被肯定是被大雨淋濕後,質量加重,然後被風吹掉樓下了……
高明遠詢問小賣部的客家阿姨,她說,下雨的時候,確實看到了一位收破爛的老頭兒,撿走了一床綠色軍被,還以為是別人遺棄不要的,原來是你丟的呀!
那一夜,沒有了棉被,高明遠只能將涼席鋪進了樓梯間的過道,那裡蚊蟲肆虐,遍布「地雷」,又臭又濕,肯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有時候,實在忍受不了那個味道,高明遠就會花5元錢,在小區的錄像廳里度過一宿,早上還是被服務員叫醒的。飢困交迫,他還得不停地投遞簡歷資料,希望能早一點將自己「賣」出去,有一份稱心的工作,那才是最終的出頭之日。不過,他離目標的距離已經不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