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重厚拿出家裡所有的面,烙了二十多個煎餅,背上一床鋪蓋,把換洗衣服裝在包袱里,背上背着鋪蓋,胳膊上挽着包袱,往郡城而來。
餓了他就吃煎餅,渴了就找路邊的人家討水喝,晚上隨便找個避風的地方,鋪上鋪蓋,躺在上面睡覺。走了七八天,終於到了郡城,他開始逐個門店詢問,有沒有需要夥計的。
也是怪了,幾乎找遍了郡城的店鋪,也沒有找到事做,要麼他做不了,適合的,掌柜卻看不上他。就這樣在郡城裡流浪了大半個月,儘管他一天一個煎餅省着吃,也最終沒有了。他又不願拉下臉面討吃的,只好餓着肚子。
這一天晚上,他餓得睡不着,思前想後,有了輕生的念頭。於是,鋪蓋和衣服也不要了,站起來翻越城牆,往江邊走去。
到了江邊,望着滔滔不絕的江水,他禁不住淚流滿面。最終,他仰天高喊:「爹呀,娘呀,兒子無能,活不下去了,來追隨你們了。」話音剛落,他閉着眼睛狠心一跳,落入江水中。
可是,這裡是淺水處,水深齊腰,淹不死人,荀重厚只好繼續往前走。這時,水面上浮起一個黑影,半個身子露出水面漂浮着。因為月色昏暗,他看不真切。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絕不是人。於是,他大着膽子問道:「你是不是來接我的鬼差大人?我還沒有死呢,你就來了嗎?」
只聽影子怪笑一聲,說道:「來晚了,你就淹死了。我不是鬼差,再說了,你這不是壽終正寢,鬼差是不會來管你的。就像我一樣,死了大半年了,只能在江水裡流浪。」
原來,影子是個鬼魂,姓時名逢水,家住千里之外。他是一個商人,常年在外收購藥材,運到都城販賣,這些年,賺了不少錢。正所謂夜路走多了,總會碰見鬼。這一次,他就遇上了不良船夫,將他沉屍江底,搶走了他的錢財。
講到這裡,時逢水哽咽着說:「我平常都會三四個月回家一趟,如今大半年沒有回去,也不知我的妻小急得如何了。唉,我巴不得能活在世上,你卻為何要尋死呢?」
荀重厚便講了自己的難處,說道:「但凡有一條活路,我就不會尋死。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難處,我活不下去的難處,諒你也難以理解,因為你不缺錢花,怎麼會體諒到窮人的絕望之心?」
時逢水一愣,繼而乾笑兩聲,說道:「雖然我體會不到你的絕望之處,但是我也有牽掛之心,絕望之意和你大同小異。唉,我最擔心的就是,孤兒寡母無人照顧。妻子身體柔弱,兒子正在讀書,家裡缺少一個男人,以後的日子不知道多苦了。」
荀重厚長嘆一口氣,繼續往江心走去。時逢水跟在後面,忽然說道:「兄弟,且慢,我有一個好主意,你看行不行?」荀重厚停住腳步,轉頭問道:「什麼好主意?」時逢水說:「江水冰涼,不要凍壞了你的身子,姑且到岸邊,我把想法講給你聽。」荀重厚還在猶豫不決,時逢水說:「你先聽完,要是覺得這個主意不好,你再尋死不遲,我絕不會攔你。」荀重厚這才轉身,往岸邊走去。
到了岸邊,荀重厚坐在草地上。時逢水怕陽氣衝撞,站在遠處,說道:「我想把妻小託付給你。你年輕力壯,忠厚老實,而且還沒有結婚,正是合適的人選。」
荀重厚急忙擺手說道:「不行,不行,君子不能奪人之妻。」時逢水笑着說:「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君子成人之美。我已經不在人世,陰陽兩隔,沒法照顧妻兒,你可以幫我照顧妻兒,有何不可呢?」荀重厚低聲說:「我窮困不堪,身無分文,拿什麼照顧你的妻兒呢?」
時逢水說:「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這些年積攢了一些錢,你拿來購買良田,只要你勤勞肯干,足夠一家人吃喝用度了。」
荀重厚動了心,思索了片刻,說道:「就算我去了,你的妻子也未必會同意。」時逢水說:「無妨,我會託夢給她。」荀重厚高興地站起來,走了兩步,又轉身說:「可是,千里之路,我身無分文,又怎麼去呢?」
時逢水說:「這個要靠你自己了。兄弟,人在難處,臉面先放在一旁,活命要緊,你就開口討要,有何不可呢?記住,你現在不光是為了你自己而活着。」荀重厚點點頭,走了。
天亮後,荀重厚進了城,收拾他的行李,出城往北而去。一路上,他開始討飯吃,要不到飯,他就餓着。一想到千里之外有一對母子需要他的照顧,渾身便會生出許多力氣。
經過二十多天的跋涉,荀重厚一路打聽,終於到了時逢水的家裡。屋裡的貝氏看見他,趕緊迎出門來,說道:「你就是荀家兄弟吧,快快進來。」原來,前幾天晚上,時逢水已經託夢給她了。
當天晚上,荀重厚和貝氏成了婚。他不由得感慨萬千,終於有了老婆了,這才像個家的樣子。過了幾天,貝氏拿出錢來,讓荀重厚購買了一百多畝良田。荀重厚勤勞肯干,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後來,貝氏給他生了兩兒一女。
時逢水的兒子時見天讀書有成,二十多歲時考上了進士,分配到南方一個縣裡擔任縣令,這個地方,正是荀重厚的老家。
有一年,縣裡破獲了一起船夫謀財害命的案件,在搜出來的贓物里,時見天發現了一件玉佩,正是他父親之物,上面用篆字刻着時家二字。
時見天嚴刑拷打,船家最終招出了不少陳年舊案,其中就有謀害時逢水的案件。想不到,時隔將近二十年,時逢水的兒子終於為他報了仇。
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放心不下的,或許就是親情了。鬼魂不忘託付妻兒,牽掛之情,令人含淚唏噓。不知道你被這個故事感動了沒有,不妨留言表達觀點。本故事採用了荒誕的筆法,在於借事喻理,勸喻世人,與封建迷信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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