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倫的世界(第一部)29.30

2022年10月08日15:53:06 故事 1137


張不倫的世界(第一部)29.30 - 天天要聞


第二十九章

那應該是在1969年的冬天,農閑季節。有天中午,張爸爸和知青夥伴陳金國走在回家吃飯的路上,兩人還在討論着把沒事幹的知青組織起來挖魚塘的事。路過村口一個大草堆的時候,陳金國突然就朝着草堆的方向跑了過去。

一個陌生人有氣無力地斜靠在草堆上,一頭像鳥窩似的頭髮,身上的衣服滿是灰塵,軀幹在冬日的肅殺中顯得愈發瘦弱。手裡緊緊抱着一個破碗,低着頭,面無表情。看到有過往的村民從他身旁穿過,他的嘴開始艱難的一張一合,囁嚅着什麼,然後又無力的向後靠去,明顯處於將要昏迷的狀態。

張爸爸和陳金國趕緊上前扶他坐好,餵了兩口水後,從他含糊不清的口音中聽懂了一個字:「餓!」

那個年代老百姓之間還是較為單純的,雖做不到仗義疏財,急公好義,樂善好施,但見人有了困難,總還是會有人站出來。

陳金國一聽說乞丐餓,馬上大聲告訴他:「上我家去吧,我拿飯給你吃!」

聽說有吃的,乞丐眼睛一亮,剎那間就有了些許精氣神。

張爸爸問陳金國:「你家燒飯了嗎?」

陳金國一愣,不好意思撓頭:「還沒有!」

張爸爸說:「把他送我那去吧,我家裡的飯正好在灶上熱着,來,搭把手!」就這樣,三個人到了張爸爸住的地方。

那天中午,平常飯量不錯的陳金國和張爸爸一人只吃到了一碗,剩下的一鍋飯被乞丐全吃得乾乾淨淨。

吃了飯的乞丐沖他倆深深一躬,端着自己那個破碗到門口靜靜坐下,沒有絲毫離去的意思。

不過張爸爸和陳金國他們那時也顧不上他,他們又開始討論正在挖的魚塘。下午,張爸爸和陳金國還有約好的知青們到了一起,走到魚塘邊開始幹活的時候,乞丐也跟着來了。看着大家七手八腳挖塘的種種做法,乞丐搗搗張爸爸:「哥,你們這幹得不對!」

張爸爸看看他,很詫異:「你會挖魚塘?」

乞丐點頭:「俺在家挖過!」說完拿了把鍬,到了挖塘的地方,三下兩下,果然是有模有樣的好把式。

中途休息的時候,張爸爸想了想,和乞丐說:「要不然這樣,你也別走了,先在這幫我們挖魚塘,我管你飯,晚上你就睡我這!」

乞丐很高興地答應了。張爸爸回去拿了自己的肥皂毛巾,還有換洗衣物,帶着乞丐去洗了個澡。接下來的日子裏,白天他們一起幹活,晚上就坐在張爸爸的屋裡,和眾多知青一起聊天。

那段時間,從他帶着口音的描述中,大家知道了乞丐名叫陳牧,比張爸爸還小兩歲。他的家在長豐義井那個方向,應該是靠近壽縣,淮南那邊。那些年他們那邊過得比較苦,一年到頭糧食不夠吃。為了活命,後來慢慢地就形成了個風俗,農閑時節全村出去討飯,往東西南北方向的都有。

不過那個年代乞丐出門確實是正兒八經的要飯。七八十年代,張不倫小時候每年春節前都會見到一些。有拖着小孩的,也有衣衫襤褸獨自一人的,哆哆嗦嗦到了人家門口,彎腰舉碗,剩飯剩菜也行,沒有做好的飯給把米也行,碰上家中實在什麼都沒有給個一分兩份硬幣也行,乞到後感恩不盡再三道謝而去,絕不挑三揀四。

張不倫九十年代末去合肥步行街碰到一個乞丐,正好那天身上就五毛錢硬幣,順手就放到了他碗里。乞丐看了一眼,抬頭告訴張不倫:「大哥,現在哪還有給五毛的,最少都一塊了!」

到了二十世紀,有次張不倫出差回來在火車站附近等的士的時候,來了一個乞丐。張不倫一摸口袋,遺憾地告訴他沒零錢。結果乞丐當場就拿出個二維碼,告訴張不倫可以掃碼支付,把張不倫樂得不行。

不過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了。

那些日子,陳牧和張爸爸,那些知青一起幹活,一起住,大約過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魚塘挖好了。有一天,陳牧突然鄭重其事的和張爸爸提出告辭。

陳牧告訴張爸爸,這次出來要飯,他媽和他妹妹是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他要趕緊去找她們。聽完陳牧的話,張爸爸不再相留,返身回到屋裡拿了不少乾糧塞給了他。

臨別,陳牧拉着張爸爸的手哭了:「哥啊,俺只要還活着,就一定回來看你!」

可是,不久後張爸爸返城進了工廠,陳牧自此也杳無音信 。

那天中午給張爸爸來電話的就是陳牧,在他電話里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又說出了後幾十年的一段艱難尋找經歷。

陳牧離開後找到了他媽媽和妹妹,不過在後來的時間妹妹遇上了車禍,一年後不治而去。他媽一時間接受不了,很快由病而卧床,幾年後離世。

料理完後事,終於緩了口氣的陳牧記着自己的承諾,按照他記憶中原來要飯的路開始了第一次尋找,可惜那時候沒有導航,沒有百度,只有個大致方向,沿路的村莊也在慢慢發生着變化,最終失望而歸。

後來,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陳牧家有了自己的桃園,有了自己的魚塘,但是每年過年之前,他必定往梅沖方向沿着各個村莊走去幾天,一路問詢,屢屢廢然而返。只有一次,碰到有些許記憶的村民們告訴他,所有村子的知青都返城了。最後,連他自己都放棄了。

又是二十年過去了,義井也變成了長豐頗有名氣的櫻花小鎮。已經老了的陳牧依然忘不了當年的那個魚塘,那幫知青們。於是,他讓他兒子開着車,根據記憶又開始了一個又一個村子的尋找。

終於有一天,他在一家村民家前問起:「老哥,你還記得當年有個知青嗎?在這裡挖過魚塘,我還在他家住了一個多月?」

村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你說的那個知青姓張對吧?我知道,他是我表弟!」

陳牧激動地連連點頭,要了號碼,在接通那刻,泣不成聲。

第三十章

電話里陳牧再三邀請張爸爸去櫻花小鎮住上幾天,張爸爸答應了。

在張不倫印象中,父親就是這樣一個比較熱心而且豪爽的人,所以一輩子交了不少朋友,有老的也有少的,有張不倫認識的也有張不倫不認識的。因此在自小到大的很多年中,每個階段張不倫家碰到了一些需要尋求幫助的事,總是會有人伸出手來主動幫忙。

比如張不倫外公外婆家打井需要聯繫打井隊和設備,比如金隊長結婚那天擺流水宴席需要把一些技術好的大廚請到家裡來辦,比如後來找關係把張不倫兄弟轉到市裡上學等等,都是張爸爸一手張羅的。

不過就年輕時候的張爸爸來說,讓他更喜歡和兩個兒子津津樂道的,還是他當知青那會兒戰天鬥地的事情。

張爸爸下放的地方位於淠史杭工程的杭埠河灌區,村村都通大灌溉渠。村裡灌溉渠到了與路相交叉的地方,都會在地下埋一個很大的水泥涵洞。平日里,地下涓涓細流,地上人來人往,互不干擾。

有一年,大雨連着下了幾天,河水暴漲。從上游漂下來許多枯草,開始大家還沒當回事,可是當枯草越積越多的時候,人們漸漸發覺有些不對勁了,帶着淤泥的枯草打着轉席捲而下,在水流一輪輪的衝擊後,涵洞口很快被徹底堵死了。水流在東沖西決找不到出路後,快速漫過堤壩,很快往村莊方向沖了下去。

匆忙趕到灌溉渠邊的村民和知青張爸爸他們,一時間竟然手忙腳亂,束手無策。涵洞四周被封得嚴嚴實實,用了不少辦法,眾人各自拿着手中工具又挖又頂,枯草紋絲不動,一點用沒有。要說還是那時的基層幹部有實踐經驗,生產隊長見狀趕緊大喊:「要下去幾個人,要下去幾個人,拿手一點一點把草往外薅!」

話剛說完,陳金龍和張爸爸他們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就這樣,有人在下面把草一束一束往外掏出,有人在上面拿工具配合,慢慢地,涵洞終於露出了一個小口,並開始一點點擴大。

接下來,慘劇就發生了,突然間找到了渲泄空間的水流,帶着強大慣性和吸力一涌而出。嚇得張爸爸下意識緊緊抱住了涵洞上側,儘管被洶湧奔騰的水流砸得後背生疼,腦袋瓜一片空白,好在還是順利被村民拉上岸來。

可是,大家突然發現,陳金國不見了。

所有人都慌了,涵洞內水流湍急,肯定不會在涵洞里了。於是,大家相伴一路,大聲喊着陳金國的名字,沿着灌溉渠下游一路找去。

就這樣喊着,找着,有半個多小時,仍然不見蹤影,生死不知。

隊伍中有淚點低的已經抹起了眼淚,嘴裏開始不停念叨陳金國的好,說你不該這麼早就走了哇!大家都有些黯然。

突然,灌溉渠分支一條淤泥很深的小溝邊,猛地躥起來一個黑乎乎臭烘烘的黑鬼,搖搖晃晃,齜着一嘴白牙破口大罵:「隊長啊!你他媽不是東西啊!老子差點被你餿點子害死啦!你要不給點賠償,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長舒了口氣的生產隊長大喜過望,也不管臟不臟,一把抱住:「賠,賠,不但賠我還獎勵你幾十個工分。你最近要是想回家就直接拿工分抵,不用請假了!」

第二天陳金國就回合肥了,休完假再回來總是一臉自豪,見人必把自己和王傑歐陽海盛習友等等相提並論。

後來張不倫每次想起這個故事,同樣會想起九十年代自己剛剛上班那會,寧願不要獎金也不願去掏單位那個被堵住了的又臟又臭的小陰溝,為此還差點和強迫他的領導大打出手。

或許,這就是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間的所謂代溝吧。

張爸爸和張不倫兄弟還會經常說起他們爺爺奶奶的舊事。

張爺爺張奶奶一共養育了七個孩子,老二很小的時候夭折了。張爸爸在家行五,上面三個姐姐,下面還有弟弟妹妹。作為家裡長子,張爸爸回憶中小時候還是比較受寵愛的。

張爺爺沒到合肥進工廠上班前,三四十年代,在老家那邊就是遠近有名的裁縫,還有個綽號「老鷹拐大裁縫」。憑着一身手藝,走鄉串戶接些活掙些辛苦錢,讓一家人過着雖不富裕卻也衣食不愁的生活。有一陣,好像還憑着手藝為新四軍做過一段事。不過事情完成後,因為放心不下家中妻兒,就和部隊首長告辭,還很堅決地婉拒了部隊首長讓他參加革命工作的好意。張不倫兄弟倆從此失去了一次可以成為高幹子弟的機會。

晚年的張爺爺早已不做裁縫了,有時候會到張不倫家中小住幾日。七十多歲的張爺爺會從車間找回一些沒用的硬塑料編織帶,到家然後用剪刀剖開,分類放好,每天坐在陽台上編籃子,往往一天能編好幾個。籃子結實精巧實用,並且顏色搭配還特別好看,一時間左鄰右舍還有廠里的工友們都搶着要。不過張爺爺就一點,只送不賣,按照大家登記的前後順序,他一個一個來編。

張不倫從小就沒有見過奶奶,因為張奶奶在他出生的前幾年,遭遇工傷不幸去世了。

不過從父親的口中,他還是知道了不少關於奶奶的事情。所以在張不倫的印象里,奶奶好像是個很神奇的人物。

張奶奶年幼時曾在村裡遇見一個道姑,一見之下,與道姑很是投緣,於是道姑就在村裡住下,教了她一段時間。

教了哪些東西已經是無法考證了,不過張奶奶成年後就成了一名麻角。早年間合肥方言中對會些法術有些道行的人無論男女都叫麻角,家裡有個醫生看不了的大病小災或是碰到了一些稀奇古怪解決不了的事情,往往就會把麻角請到家中做法解決。是不是封建迷信暫且擱置一邊,不過根據老家一些長輩的回憶,張奶奶好像道術還比較高強,着實為鄉鄰辦了幾件好事,在周圍幾個村莊很有名氣。

再後來張不倫讀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裝了一肚子光怪陸離神仙鬼怪。有時候想起張爸爸說的幾個關於張奶奶的故事,腦海里突然就會浮出一個想法,茅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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