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我前面的幾個人似乎彼此熟悉,抽着煙,閑聊起來。
「幾進宮啦?」瘦黑的高個子男人問道。年輕人伸出三根手指。
「可以啊兄弟。」高個子心領神會,對這種反覆離職,再入職的套路爛熟於心。
「還是在原來的部門?」
「那還用說」年輕人有幾分得意,「班組長是我鄉黨,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在鄉黨的份上也要來」年輕人又吸了一口煙,「話說回來,我有三年的鉗工經驗,到哪裡都不愁沒人要。」
「那你不還是來了這裡么,」和他同行的胖子說,「甘心回來當舔狗,真賤。」
年輕人來了火氣,踹了胖子一腳,「要不是因為你這孫子找不到工作,老子才不來這鬼地方。」
「哼,拉幾吧倒吧,我才是你的財神爺,你帶我進廠,一個月多拿七八千,撿錢呢。」胖子嘿嘿地笑。
「這次我帶你,下次你帶我,介紹的人有錢拿,被介紹人也有錢拿,咱們這叫互利共贏。」
「這特么聽起來有點像做雞的,」高個子調侃道,「你那老鄉跟老鴇差不多,肥瘦通吃。」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裏面做這麼久,真正想踏踏實實掙錢的,有幾個能待得長久,一個月累死累活能拿六千,如果班組長不喜歡,還各種被穿小鞋,扣錢,你說你幹得鬧不鬧心。」
保安走過來瞪着他們,「口罩呢?這裡是抽煙的地方嗎?疫情這麼嚴重,你們是想找死嗎?」
靈魂三問徹底把三個人驚呆了,他們扔掉煙頭,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把口罩戴上。
我拖着皮箱,裏面裝了一床被子,幾件衣服,還有牙膏牙刷,皮箱太小,容納不下兩床被子,就只好帶了一床,墊一半蓋一半,也能湊合。
忙活一天,才做完體檢,辦好入職手續,拿到工牌,負責辦理入職手續的人什麼也不願意多說,好像很遵守職業操守似的。我只好多方打聽,最後流程果不其然地又回到她的手裡。
廠區很大,從食堂到宿舍足足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宿舍是架子床,四人間,實際只住了一個人,另外三張床上都鋪着被子,我開始以為是被分錯了宿舍,詢問之下才得知,其他人都已出差,不會再回來了,真是視死如歸的出差,只有來路,沒有歸途。我丟掉前輩的被子,換上自己的被子。
在這裡想平躺是不可能的,車間主任長着一副猴腮,卻搭配着一雙貓的眼睛,當他穿上靜電衣的時候,就只能通過他走路的架勢來分辨了。
無論我在車間哪個角落,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一會兒推着料車運送生產料,一會兒在成品區域搬運成品。這樣親民的領導,還真是少見。
交班的時候,他又出現了,耀武揚威的班長話還沒說到一半,就住了嘴。
猴腮走到中央,「有個事我強調一下,車間的環境還是不達標,雖然一直在加人,但是效果反而還變差了,想必原因你們都清楚,幹了多少活,對不對得起這份工資,你們都在心裏掂量掂量,想在這裡混日子,沒門兒!」
接着,他把視線轉向了我,「那個高個兒,你是新來的吧,我觀察你很久了,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玩手機,一級處罰。」
月末,我理所當然地拿到了一級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