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偷桃 || huaiyinghou

作者:huaiyinghou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諸事皆宜，大磊子和我決定去偷桃。

此日是我來大磊子家做客的好日子，他家在農科院後面的富強村。從淮海北路上拐進一道小巷，走着走着，城市就過渡成了鄉村。這裡家家戶戶都是自家房子，清灰紅瓦，有堂屋那種。大磊子家門口有個極大的汪塘，塘邊大柴生的密不透風，野氣勃勃。不遠處幾塊木板架成個茅廁，下面埋着糞缸。

我倆一見面，先兩軍會師熱烈擁抱，把彼此勒的喘不過氣來。然後沒多久又為著搶畫書打了一架，互踹狠腳，被大人及時拉開。大磊子被他媽打了幾下，給了他五毛錢，讓他帶我出去玩。

我們吮着果丹皮，繞汪塘一周，一人折了根大柴，雄赳赳氣昂昂地拖着，十八般兵器使了個遍，大殺四方。然後又跑去黃河底玩了一圈，沿河邊都是菜地，灰綠色的包頭菜地剛施過農家肥，氣味濃烈。

草叢裡撲到一堆螞蚱，手心裏被螞蚱吐的褐血弄的髒兮兮，於是又鬆手把螞蚱給放了，看它們一個個展開翠綠翅膀下的紫紅色薄膜撲稜稜，飛回豆角架子上去。最後采了滿把野花，準備回去辦大事：和爛泥。

大磊子家這邊的泥都極好，純凈的黃土，細如粉面，柔軟細膩，本地話喚做膛灰，勝過我家筒子樓下的泥多矣。我長大後才知道，這還是當年清代黃河改道，一瀉千萬里，從遙遠的北方搬運而來的遺留。

我們對幾百年前的苦難一無所知，只忙着搬水和泥，我做了一個多層蛋糕，把采來的野花仔細插在上面做裝飾，極是滿意。大磊子一會說要做個炮，一會又說要做個坦克，最後全塌了。他索性脫了上下衣服，在肚皮上用黃泥塗了個「王」，嘎嘎笑着晃給我看。

於是大磊子又被他媽打了一頓，這次打的比較重。

中飯好了！大磊子家的飯菜就是比我家的好吃！阿姨還老給我夾菜，讓我多吃點，誇我不挑嘴。

大人們午睡了，給我倆在堂屋的地坪上鋪了涼席，每人一根赤豆冰棒，叫我們吃完睡午覺。

冰棒棍咂了個乾淨，冰棒紙疊成紙船，放廚房水缸里也玩爛了。我倆窮極無聊，大眼瞪大眼。

大磊子忽然說：

「我們去桃花島偷桃子去吧！」

此計甚好！我們悄悄輕手輕腳出了門，手從鐵皮大門的小門洞里伸進去，小心翼翼不出聲地把門反銷好。彼此一望，頓時覺得如鳥出樊籠，魚入東海，好一番自由自在！

於是又新各自折了一根大柴，青青綠綠一根，舉着刺天，口裡唱着：

「我們去偷桃啊！~去偷桃！啊~我們偷的桃子甜又香~」

大磊子說，桃花島離他家很近，結果走起來卻老也走不到。走啊走啊，大柴在身後拖在路上，刺啦刺啦響。

終於看到了桃園！咦，面前還有一道溝，那麼大，那麼深，書上說的「天塹」，就是這樣吧？

桃園青青的，綠綠的，就在對岸誘惑着我們。我們找了個能下腳的地方，一點一點小步蹭下去。溝底很平，滿生着草，中間淌着一道發亮的黑水，兩邊的草被黑水滋潤的寬枝肥葉，綠的發黑。

大磊子一步跳了過去，黑水太寬，我跳不起，犯嫌的大磊子在對岸嘎嘎狂笑。

最後還是往上游去，找了一處水窄的地方，勉力跳過去了。

然後再手腳並用從溝邊往上爬，扯着草莖往上爬，桃園就在上方啊！

爬上來了！桃園在我們面前舒展開來，無邊無際！無窮無盡！每棵桃樹上都有十幾個桃子，而且，這桃樹它可真貼心，真懂事啊，枝條都生的那麼矮！我一伸手就能夠着！

我興奮的啥都看不見了，滿頭腦只剩下桃子，桃子，淡青色的大大的桃子，先摘一個放到小褂兜里，然後第二個我得摘個更好的，更圓更大的，這麼多挑哪個好呢……

「汪汪！汪汪汪！」啊！有狗！凶的狗！

還有一個黑鐵塔般的大人，忽然從園子里冒了出來，從密密的桃葉中冒了出來，炸雷一般：

「哪個偷桃！」

掉頭就跑！

幸虧沒深入桃園腹地，連滾帶爬衝下溝，跳過黑水，四隻腳爬上對岸溝沿。狗在後面叫啊，那麼凶的黃狗，齜牙咧嘴白生生一口利牙，追來了嗎？要咬到了嗎？啊啊啊啊快跑快跑……

跑到喘不過氣來，肋骨里爆炸一樣痛，臉紅的要炸開來，終於聽不到後面的狗叫了。

扶着膝蓋喘粗氣，看看倆人衣服上全是泥和草汁子的綠印跡，這個不好洗啊！我掌心擦破了，褲子里膝蓋也破了，還好，腳上鞋都還在。哎？我小褂的兜里，那個青色的桃居然沉甸甸的還在。

我們找了處水龍頭，洗洗手（手心破掉的地方被水一激更疼了），然後把桃也洗洗，搓乾淨茸毛，一人一口啃完了。

真是一個好甜，好甜的桃子啊。

作者簡介

Huaiyinghou，女，淮陰土著。現於家鄉任教。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古代文化的教學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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