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個瘋子」
「已經瘋了很多年了」
「家裡發生火災,我媽嚇得抱着我就往外跑,卻不知道是倒着把我抱出去的。」
「等鄰居把我從她手裡搶下來,我臉色烏青了,鄰居們七手八腳地忙乎半天我才哭出聲來。」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
「我媽生了五個丫頭。」
「鄰居猜測可能是我媽做飯的時候,放的柴火燒出來了,才引發的大火。燒毀了我家的房子。」
「當時我四個姐姐都去上學了,只有還不會走的我和我媽在家。」
付清婉又遞給我一丫西瓜:「發啥呆呀,快吃西瓜,今天好熱啊!」
我一臉錯愕地看着付清婉的媽媽還在面對着牆壁有說有笑的好像在和誰聊天。
那就是付清婉家的一面白色的北牆。
她媽媽坐在大炕上,背對着我們,跟️一堵牆有說有笑的像是在嘮着嗑,說出來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今天我是第一次來付清婉家做客,我倆一起下班時她提議一起去吃飯然後逛街。
逛了2個多小時都沒有買到心儀的東西。
付清婉從吃飯到逛街的一路上都在跟我說話,像關不上的話匣子一樣,說的都是瑣瑣碎碎的事情。
她會看見發卡從顏色到形狀,再到如何戴能說一個小時。
她說她家就在這附近10分鐘都不用的路程,邀請我去她家裡坐一會兒。
我也是感覺有些累了,一向不喜歡去別人家的,總感覺去別人家會很拘束。
但在付清婉非常熱情的邀請下,也不好意思拒絕,畢竟就在附近,小坐一下也可以休息會兒再回家吧。
付清婉家是在這條商業街的後面一排小平房裡。
我從來沒想過前面如此繁華的高樓大廈林立的商業街,後面居然有這樣的一排像平民窟似的地方,夾在兩排高大的商廈樓的縫隙里的小房子。
就像一排雪白的門牙旁邊有兩顆發黑的蟲牙一樣的突兀。
這些房子低矮破舊,紅色斑駁的磚牆,被常年的雨水和潮濕侵蝕的一片片的黑綠色霉斑,像癩子頭一樣。
很多房頂上鋪着塑料布,被風吹得翹起邊角來。變形的木門和很多花色的玻璃窗,應該有五六十年的老屋了。
進屋要低一下頭,不然感覺頭會被磕到房檐。
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坐在家門口的小板凳上曬太陽。
付清婉經過時笑嘻嘻地打着招呼:「王大爺,吃飯沒?」
「李嬸子又曬蘿蔔乾了?」
……
老頭老太太們也笑呵呵地看着付清婉回應着:「丫頭回來了?」
「嗯呢,今天跟朋友去逛街了。」
「現在的東西死貴喲,孩子得攢點錢呢。」
「知道了,啥也沒買呢!」
付清婉一邊笑着回應着,一邊跟我說:「我是吃這些爺爺奶奶的百家飯長大的,都跟我老親了。」
付清婉跟我說她媽媽的遭遇時,也沒有半點憂傷,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也沒有想到在一起工作的嬌嬌小小愛說愛笑的付清婉居然有這樣的人生經歷。
「那你爸爸呢?」我小聲地問道。
「我爸呀,他下班回家看到我們家房子燒的房頂都沒了,就剩下幾面牆了,我媽又瘋了滿街跑。他就走了,再也沒回來。我幾個姐去找了幾次都沒找到,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付清婉毫無避諱地大聲笑着回答我。
「他走時我還不到一歲,我對他的樣子一點記憶都沒有,我姐又把他的照片全給撕了,所以我都不知道我爸長啥樣。」
看着付清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嘻嘻地跟我講述着,我卻感覺整個人突然冰冷,像進了一個黑洞一樣。
付清婉媽媽一直在對着牆說話,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西瓜一口沒吃,我說想起來要早點回家的,把兩塊西瓜放到桌子上就慌慌張張地從她家裡跑出來了。
她追着我出來:「你是不是害怕了?我媽不打人的,她就是愛說話,不是那種打人的瘋子。」
「不是害怕阿姨,我媽說今天讓我下班就回家,我給忘記了,有時間我再來找你玩吧。」
我騎上單車就跑掉了。
我連頭都沒回一下。
雖然我知道我後面有一雙孤獨,又渴望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後來在上班的時候,我會經常從家裡拿一些好吃的分享給付清婉一起吃。
但是我再也沒敢去她家做過客。
漂亮又清秀的付清婉後來嫁了人。
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個商廈門前賣雪糕,常年風吹日晒的她已經沒有了過去美麗白皙嬌俏的容貌。
但是她說這樣離家近,她能照顧到媽媽。
因為姐姐們都嫁人了,家裡就剩下媽媽自己了。
她可以每天過來給媽媽做一頓飯。
我倆後來基本上也沒有聯繫了。
但是她的樣子和她家的房子,
一直到現在我依然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