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鎮說》第二部100｜一擺手，推門進來的是八姨太

□逄春階

第八章 「醉刑」

一擺手，推門進來的是八姨太

張平青的兩眼像兩把鋒利的匕首，發著寒光，在牛二秀才的眼前晃來晃去。

大堂里擺着三個大酒簍，酒簍有半人高，是從芝鎮找吳記酒簍鋪做的。「吳大杆子做酒簍結實、耐用，酒簍匠用臘條細密地編織簍子，再用桑皮紙加豬血、石灰、蛋清，拌勻，一層層糊，糊完，再套上一個酒簍。」張平青用手掌拍拍酒簍的簍口道，「我專門讓他來我這裡編的，一個酒簍一塊大洋。」

三個酒簍里裝滿酒。一簍是泡了山參、蠍子、蜈蚣、癩蛤蟆、響尾蛇，等等，摻了研細的紅干辣椒，那酒就成了紅的；一簍是泡了虎鞭、驢鞭、牛鞭、鹿茸等等一堆；一簍是泡了牛胎盤。

張平青打一個響指頭，微笑着：「酒可是好酒！表兄我陪着。」

芝鎮有種酒壺叫陰陽壺，宣酒時，往左邊一摁，倒的是酒，往右邊一摁，倒的是水。兩人碰杯，酒杯是壓腰葫蘆做的，能裝半斤多。張平青讓牛二秀才先喝的第一種，張平青喝的是水。

一杯下肚，心如刀絞，像尖椒一樣滿口辣，像花椒一樣滿口麻，像一群螞蟻在脊樑上爬，越麻越辣越想喝。牛二秀才頭上、腋下直冒汗，張平青問：

「表兄這酒，味道咋樣？」

「很……好！」牛二秀才咬緊牙關，汗珠子順着腮往下淌，鼻孔、耳孔、眼睛好像往外拼火。

寒風從窗戶縫裡擠進來，嗚嗚響。沒化的積雪堆在牆基那裡，他真想塞一口雪，真想在雪地里打滾豎脊樑，他覺得桌子腿都在晃。但他意念里，堅決不再要水。

「也是這年夏天，密州七區逄戈庄的劉硬甫家出大殯，論規模和氣派，那比不上趙祿績家，趙家喪禮光伺候要員的廚師就二百多個呢。但劉硬甫是劉墉的後代，也是有來頭的。南來北往的客人很多。我記得北京、上海的鏢局都來了人呢。各聯庄會也紛紛前來護衛，說是護衛，其實劉家怕俺們這夥人搗亂，請俺們來聚聚，俺們不來，不就亂了嗎？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宋煥金又一次相逢了。那天是農曆六月廿四，天氣很熱，坐在樹蔭里，臉上的汗都往下淌。我派人給宋煥金的人馬送去一罈子芝酒，還有滿滿一車西瓜，那西瓜是從濰河邊上買的，沙瓤，好吃。宋煥金的人看到酒和西瓜，都紅了眼去搶。搶到酒的蹲在牆旮旯里喝，搶到西瓜的，抱着跑到村外樹林里啃去了。我把着酒葫蘆來找宋煥金喝酒，宋煥金也是個酒暈子，一喝恣了，啥事都能幹。我們一直喝了半個時辰，喝累了，我說：『宋大哥，這逄戈庄村小人雜，鬧鬧嚷嚷的，有弟兄們在這裡把守，出不了事兒。你我不如到南注溝去玩玩，那裡有煙館，還有漂亮的娘們陪着，逍遙逍遙，您看怎麼樣？』宋煥金是個老狐狸，有防範之心。他看了看我，說：『張平青，你這花花腸子又在琢磨啥事兒，不是要打我的壞主意吧？』我說：『宋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沒有您引路，哪有我張平青的今天啊。我張平青報恩還報不完呢，哪敢對您起歹心？我對天發誓，就是去開心玩玩。』宋煥金被說動了。我們各自帶着衛隊一同騎着馬到了南注溝村。」

第二杯倒的是虎鞭、驢鞭、牛鞭、鹿茸酒，牛二秀才喝完，渾身燥熱，膨脹，像一腚坐在了熱鏊子上。整個身子懸空了，站，站不起來；坐，坐不下去。

張平青盯着牛二秀才笑。一擺手，推門進來的是八姨太，八姨太一頭披肩長發，拿着酒杯又給牛二秀才灌酒。牛二秀才這習武之人，竟然有點把持不住，可是，塵根不爭氣，蠢蠢欲動，很顯眼，讓張平青訕笑。牛二秀才想起了自己少時練武師父說的「真人之息以踵。」

弗尼思正在某小城消暑，感到我寫到醉刑一節有難度，一翅子飛到了我身邊助力，它說：「『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這是莊子說的，理解各有不同，但我覺得王蒙說的有道理。王蒙說，講到其息深深，練氣功練到了以腳後跟呼吸的程度，我們可以半信半疑。在媒體上，我也聽到過氣功師與佛道中人講他們的靜坐，可以達到用踵——腳後跟呼吸。從解剖學的角度看，很難從腳踝上找到氣泡氣囊氣管氣道，但是感覺上應該能夠做到呼吸深深直達腳踝。就我所知，連教聲樂的老師也有教學生唱歌共鳴到腳後跟的，雖然從物理構造上找不出腳踵里的共鳴箱來。聲樂家的解釋則是，腳後跟雖不共鳴，但你要全身努力發聲，包括腳後跟也在起着動員你的情與聲的作用。」

牛二秀才想到師父，意念里用塵根呼吸，他調理氣息，深深呼吸三次，塵根不為所動，寧折不彎。他着急得冒了汗，再加意念，果然偃旗息鼓，如霜打的茄子。

可是突然的一陣旋風，繞着牛二秀才的脖子一圈，牛二秀才被這陣旋風給帶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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