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沒死。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裡。陽光明媚,金碧輝煌。我以為我到了天堂,傻乎乎地問了一句:「上帝在嗎?」
「上帝不在,我是上帝的僕人。」一個白髮蒼蒼的黑衣牧師站在床前回答我。
我支撐着坐起來,眼前一黑,又癱軟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我徹底清醒了,看見牧師身邊站着一個人。當我看清這個人的臉孔時,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看見的分明是我自己。
這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笑了笑,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我應該稱呼你什麼?」
牧師說:「應該稱呼他兄弟。」
他說:「你好,我的兄弟。」
我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凝視着他那張神奇的面孔。他說:「我叫貝爾。你呢?也叫貝爾吧?」
我說:「不,我叫柯龍。」
「克隆?好,」他說,「這名字符合你的身份。」
我說:「貝爾,你不是死了嗎?」
「哈哈哈……」他大笑着說,「是柯莎博士告訴你,我已經死了,是么?」
我說:「是。」
他說:「這就對了。這個巫婆、騙子!我想我應該向你揭穿她。」
我說:「請吧。」
他說:「有一點我想她沒騙你——你是個克隆人,而且是個沒有母體、完全依靠精密儀器創造出來的生命。你取材於我身上的一個細胞。你是我的複製品。」
我說:「是的。不過,從身體上說,我也許是你的複製品,從精神上說,我只是我自己。」「是
他說:「不錯。然而柯莎博士完全沒有意識到,人,歸根到底是精神動物。其實人是不能複製的。人的精神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人類思維的本質是什麼,以目前的科學水準還難以回答。你是你,我是我。你終究沒有成為我。我曾經愛過柯莎。你呢,你沒有像她期望的那樣,代替我繼續愛她,是嗎?」
我說:「是。」
他說:「二十年前我們確實相愛過。是神聖的科學事業把我們連接在一起。一個有着猶太血統的法國女郎和一個中國青年科學家的孤島之戀,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事啊!然而,相愛容易相處難。很快,我和柯莎都發現,在人生追求上,我們觀念不同。我獻身於科學事業,為的是造福人類,而她,完全是為了一己之私。簡短一點說嘛,我們終於分手了。分手的時候,她在我身上取了一個細胞,事先用一瓶『人頭馬'把我灌醉,然後偷偷下的手。我醒來發覺後,想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我們所學專業不同,我無法在島上找到阻止她的辦法······當然也幸虧沒辦法,否則,你就根本不存在了。」
我說:「謝謝!」
他說:「柯莎愛我愛得很深,也愛得十分狠毒。她送了我一艘小艇,說是作為相戀一回的留念。吻別後,我駕起小艇離她而去,一小時後,小艇突然碎裂,當時正是黑夜,連昨晚那樣的月色也沒有啊!茫茫公海上,我有幸遇上了這位上帝的使者……」他深情地望了一眼身邊這位白髮黑衣的牧師,「否則,我也就不存在了。」
牧師忙在胸前划了個十字:「是上帝在保佑你,我的孩子。」
沉默。沉默中我和貝爾在相互注視。
我說:「這是什麼地方?」
貝爾說:「也是一座無名的小島。和你生活過的小島一樣,很安靜,適於科學家工作和生活。」
我說:「我需要留在這裡嗎?」
貝爾說:「非常需要。」
我說:「是這裡需要我,還是我需要這裡?」
貝爾說:「兼而有之。我告訴你,柯莎不僅在小艇上設置了拿你喂鯊魚的計算機程序,而且在你身上注入了死亡射線。當你接近赤道時,射線就會和赤道磁力線相互作用導致你死亡。」
我說:「我只好永遠留在南半球蔚藍色的大海中了?我永遠無法回到我的祖國了?」
貝爾說:「我又何嘗不想回祖國啊!」
我說:「你身上····也有死亡射線?」
貝爾說:「是的。二十年來,我一直在設法解除它,可是…… 」
我說:「我絕對由衷地祝願你早日成功。」
貝爾說:「謝謝!」
我說:「你應該比我大二十歲,怎麼不像?」
貝爾說:「死亡射線沒有解除,上帝不計算我的年齡。」
我說:「你真幽默。」
貝爾和牧師向兩旁一閃身,一位亭亭玉立的東方少女微笑着向我致意。我眼前一亮,二十年來一直處於沉寂狀態的熱血一下子沸騰起來。一個在幽禁中成長起來的東方少年,一個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少女的血性男兒,此時的心情可以想像,卻難以形容。柯莎年輕的外表背後是一顆蒼老的靈魂,而眼前這少女通體透射出青春的活力。
貝爾和牧師相視一笑。
少女向我深鞠一躬:「您好。歡迎您的光臨。我叫山河秀子,以後願意為您效勞。」然後就露出一臉頑皮相,伸手亮出一個微型電腦遊戲機,「你喜歡玩這個嗎?我最喜歡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