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正道,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報應來到!」
話說清朝道光年間,直隸河間府出了這麼一檔子邪乎事兒,說來很是新鮮。
在這河間府中,有個郎中名叫朱清,此人雖是子承父業,但醫道實在不怎麼高明,經常弄一些無用之葯給病人,很難說能不能把病治好,但起碼吃不死人。您別看這位朱先生醫術不咋地,妥妥的「蒙古大夫」,可人家腦子好使,凡是有錢人找他看病,準保耍花活大殺一筆。
清末人物
六月的一天,大半天沒開張的朱郎中正扶着腮幫子打瞌睡,咯噔噔進來一人。這人來得突然,把朱郎中一下子就給嚇醒了。
朱郎中趕緊直起身子,擺出一副老中醫的派頭,拍着老腔問來者:「哪兒不得勁兒呀?」
來者是個四十開外的漢子,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讓人瞅着不太好惹。漢子自稱姓張,家住二十里外的地方,久聞朱先生大名,特來找朱先生為其治病。
說罷,扒開小褂,露出胸膛。朱郎中只一看了一眼,心裏面便突突了起來。
就見張大漢的胸口長着一個瘡,瘡口早已迸裂,足有茶碗那麼大,黃膿紅血混作一團,腥臭令人作嘔。
甭看朱郎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癥狀,卻並未拒絕為其診治,一來不能因為自己不懂怎麼治而砸了招牌,二來他想藉著這個好機會從張大漢的身上撈一筆花銷。這老小子閱人無數,眼珠子特賊,有錢沒錢他一眼便知,從張大漢剛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就看出這人不是窮根子,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起碼也是個小富人家。在這大塊頭的身上拿個三兩五兩的銀子,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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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老小子先是咂着舌頭嘖嘖了幾聲,接着,慢條斯理地說:「你這個病不好治啊。這個瘡位於心口,照這麼下去,恐怕會『穿心而過』啊。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大羅真仙,也救不了你啰。」
此言一出,張大漢那張本就愁雲密布的大臉不禁抽搐了起來,趕緊抱起拳頭,苦苦哀求朱郎中,無論如何也要救一救他,他還沒活夠,真心不想死。
朱郎中一見有門,馬上假模假式地說:「想要治這個病,也不是沒有法子,只不過……」欲言又止,似有為難。
張大漢頓時着了急:「先生有話就說,千萬別繞圈子。需要什麼,您老只管說。」
「這個——」朱郎中眯縫着眼,捻着山羊鬍兒,煞有其事地說,「要用十顆大東珠,磨成粉,與我的藥粉調和之後,敷在你的創口上,可令你減輕痛楚。只是這東珠不好弄啊。」說著話,斜晲了張大漢一眼,看他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哎呀!」張大漢用力一拍大胯,「不就是十顆珠子嗎,這有何難,漫說十顆,一百顆我也能弄來。先生只管等待,我明兒一早,准把珠子給您送來!」說罷,留下一兩銀子作為診金,大步出門而去。
朱郎中傻眼了,早知道這漢子有這麼大的本事,就該張口要二十顆。後悔已晚,但不礙的,再想法訛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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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說話果然算數,轉天一大早,便帶來了十個鴿子蛋大小的珠子。朱郎中給張大漢沏了一壺「高末」,讓他喝點茶水,耐心地等一會兒。接着,以配藥為由,捧着十顆東珠進了裡間,只用了兩顆珠子,剩餘的八顆被他藏了起來。這可是好東西,拿到珠寶行,起碼折算個幾十兩銀子。
一切利索了之後,捧着一碗黏糊糊的藥膏子來到外屋,給張大漢把葯敷上,讓其回家靜養。張大漢如遇救星,忙起身謝別。
怎知三天之後,卻聽到了張大漢瘡潰慘死的消息。把消息帶給朱郎中的人名叫李合,早年是個混江湖的狠茬子,後來洗心革面,一直在家務農,閑來無事便到朱郎中的診所逗悶子,兩人的關係非常要好。
李合埋怨朱郎中,不該管張大漢的事。又說,張大漢的病是不可能治好的。
朱郎中不愛聽這種話,數落李合:「你又不懂醫,你怎麼知道我治不好他?」
「哼!」李合道,「我雖然不懂醫,可我知道這人過去干過的壞事。他活該有此報應,要我說呀,他早就該死!」
朱郎中呆了一呆,非讓李合把話說清楚不可。不說清楚,不夠朋友。
李合埋怨自己不該逞口舌之快,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乾脆把心一橫,將過往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朱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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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年輕那會子跟張大漢一塊兒到古北口投軍,又一塊兒被趕出兵營,一塊兒當了強盜。起初,他倆只搶東西,不傷人命。久而久之,性子越來越野,也就難保雙手不會沾血。但是,兩人對天起過誓,只殺為富不仁之人,絕不禍害老弱婦孺。怎料,張大漢說話不算話,全然不顧當年承諾的誓言,一念之差干下了卑鄙勾當。
那天,他倆用鍋底灰塗面,皂帕子纏頭,手持鋼刀,隱於密林,單等孤單客人路過,好做一筆買賣。
等來等去,溜溜等了大半天,漫說是人,連只兔子都沒見着。就在他倆心灰意冷,準備離開之際,突然聽到說話聲。循着聲音望過去,見一個老漢,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從小路上慢慢騰騰地走了過來。老漢背着一個竹筐,看上去有些分量,八成裏面有些好東西。於是乎,兩條惡漢跳出來攔住去路,喝令老漢留下買路錢。敢有半個說不字,叫爾等一刀一個喪山丘!
老漢和那倆孩子嚇得不輕,只得把竹筐放下,從裏面拿出一個破舊的包袱,碰到兩位大王的面前,可憐巴巴的央求:「好漢爺,這是我們爺兒仨全部的家當,我把它送給好漢爺,求好漢爺高高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張大漢拿過包袱,掂了幾下,打開了一瞧,差不多有二十兩碎銀子。冷笑一聲,亮開去路,放老漢和倆小孩過去。
老漢拜了幾拜,拉着兩個孩子的手,慌慌張張地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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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買賣收穫不小,倆人很是高興,剛準備收工回賊窩,張大漢忽然跳了起來:「不對!這會子天還沒冷,那老傢伙跟那倆小崽子穿得厚厚實實,八成好東西都藏在棉襖裏面了。兄弟,咱讓人涮了,追吧!」於是,二人奮起直追。
他倆正值壯年,豈能追不上老頭小孩。他倆二次將老少三人的去路攔住,怪眼圓翻,咿咿呀呀,將手中鋼刀在鞋底上刷刷蹭了幾下,作勢要宰活人。
老漢拉着兩個孩子的手,嚇得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哀求好漢爺饒命。
張大漢將冒着寒氣的鋼刀在老漢的後脖頸子上比划了比劃:「想活也不是不行,把棉襖給咱們哥們兒留下,咱們立馬放你們過去。」
老漢涕淚橫流道:「好漢爺,棉襖不能脫啊,這山裏面冷得很,我這倆孩子身子骨兒單薄,非給凍壞了不可。求好漢爺發發慈悲,給條活路吧……」
張大漢冷笑一聲:「既然你挂念這倆孩子,我倒是有個法子,讓你立馬斷了念想。」說罷,手起刀落,兩道寒光過後,可憐那倆孩子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老漢見狀,悲憤欲絕,哭嚎着向張大漢撲來,要張大漢給兩個孩子賠命。張大漢殺的興起,不在乎多殺一個。刀尖往老漢的心口窩一戳,只聽「喀嚓」一聲,洞穿於背,臟腑俱現。老漢慘叫一聲,立即倒地死去。
接着,張大漢將老少三人的棉襖剝了下來,「哧剌」幾聲,棉絮亂飛,果然內藏乾坤,亮晶晶的大珠子,黃燦燦的金葉子。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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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兩人棄了「買賣」,回鄉買田置房,娶妻生子,不在話下。卻不想,這許多年太平無事,就在半年前,張大漢突然感覺心口處刺癢,忍不住用手抓撓,卻抓破了一個小口子。本以為過幾天就沒事了,怎料那個小口子越爛越大,直至有了碗口那麼大。找了好多郎中,吃了無數湯藥,依舊不見好轉。無奈之下,有病亂投醫,便打聽到了朱郎中的診所。結果,讓朱郎中坑了他八顆大東珠不說,他也沒能多活幾天。
依照李合的看法,張大漢殘殺老漢在先,得此爛瘡在後。那爛瘡的位置正好位於心口,不是報應,又是什麼?所以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報應來到。這就是他的命,活該!
拙文一篇,就此打住。此文並未筆者杜撰,而是借用自一段清代文言筆記,孰真孰假,無從稽考。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一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