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輪迴，畜道

文/慕容梓君

明朝年間，有一個官宦人家的兒子叫胡蠻，他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平常大家都叫他胡公子，不了解他的人，以為他是一個謙謙君子，其實不然。

胡公子的母親慕氏，是父親的側室，慕氏仗着自己年輕貌美，經常無事生非，胡攪蠻纏，甚至還謾罵丈夫的妻子楊氏。

楊氏是大家閨秀，根本就不和她一般見識，生了三個兒子，都非常的優秀，都在官府為官。而那慕氏的兒子胡公子，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放縱淫暴。

胡公子的父親胡翁，倒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因為胡蠻是他最小的兒子，也是他最疼愛的女子給他生的兒子，胡翁對這小兒子極其寵愛。

胡公子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是翩翩君子，其實不過是一個性情殘忍，心狠手辣的惡人，婢女和僕人只要稍微有一點的過失，他便剝掉她們的衣服鞭打，而且還堂而皇之地說道：不能把衣服打爛了。

胡公子對家中的貓和狗也虐待，只要他的心情不好了，就把貓四條腿給綁起來，然後用鞭子抽打，倘若是狗，就將狗的四條腿綁着四頭驢子的腿上，仿效古時車裂的酷刑來殘殺。

父親稍微教訓一下兒子，慕氏便哭鬧起來，裝着要去尋死的模樣，無奈，胡翁也只好是裝着沒有看見這小兒子的暴行。

誰料想，他剛滿十八歲的時候，忽然患了重病，天天咳嗽不止，原來是得了癆病，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命赴黃泉。

他的魂魄被鬼差拘捕到閻王殿，只見閻王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閻王讓判官查看了他的生死薄，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五十年的壽限，因為他作惡多端，陰司讓他提前來這地府受刑。

閻王聽了判官的話後，便怒不可遏，命鬼差對那胡公子先抽打幾十鞭子，胡公子疼痛難忍，凄涼地哀嚎着。

正在這時，突然押過來一位婦人，那婦人看見痛不欲生的胡公子的時候，她便大叫一聲：我的兒子呀，怎能遭受這般的酷刑？

原來這婦人正是胡公子的母親穆氏，兒子死去的第二天，她悲傷難忍，便陪着他的兒子一起往生輪迴來了，母子倆幾乎同時來到這地府接受審判。

來年，胡公子的舅舅慕深，這天夜晚忽然夢見外甥胡蠻，胡公子站在他的床前，只見他披頭散髮，光着身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神情悲悲戚戚的。

慕深驚訝地問：你已經死去一年多了，為何還要過來騷擾你舅舅我？你生前我可沒有虧待過你呀？

之所以胡蠻的舅舅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有原因的，他比誰都了解外甥的秉性，每當他看見外甥拿着烙鐵去烙女婢和僕人時，他當時就趕緊阻攔，但均被外甥瞪着眼說：我姓胡，你一個姓的慕管得寬，如果你沒啥事就走吧，幹嘛沒事就來我家？

慕深知道惹不起他這外甥，心想，胡蠻到了陰曹地府後，難不成成了惡鬼了嗎？看來我這是在劫難逃了。

哪料想，胡公子卻向舅舅哭訴說道：我活着的時候極不仁義，死了以後嘗盡了地獄之苦，本來閻王要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的。

正好母親也到了陰府，母親哀求閻王，說她願意代替我下地獄，說這一切過錯應該由她來承擔，是她沒有教育好我。

那閻王說母親雖然也有過錯，但罪不該下地獄，閻王沉思片刻後，才讓我們母子兩都輪迴做驢子，當時說著就讓母親輪迴了。

現在陰司對我的責令已經定了下來，我們母子這世投胎為驢子，但不能枉死，否則下輩子還要投胎為牲畜。

舅舅，你明天去東大街的十字路口西邊一店鋪前，如果你看見店鋪前有一頭母驢子，即瘦又禿着尾巴的，那就是我的生母，也是你的妹妹。

那驢子的肚子懷着的駒子就是我啊，希望舅舅念及我們曾經親戚的份上，把我們母子給贖回來吧。

說著，那胡公子便嚎啕大哭起來，哭了好久，才又向舅舅訴說：否則，我們母子兩將會死在屠夫的屠刀之下，那麼我們下輩子還得輪迴畜道，如果我們母子這世自然地老死，便可以重新輪迴做人。

慕深也忍不住哭泣起來，兩人哭了一會後，慕深便答應了外甥，胡公子這才辭別了舅舅。

慕深這時也驚醒了過來，此時他已經淚流滿面，雖然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個夢，但他也是深信不疑，嘆息着再也睡不着了，翻來覆去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慕深也來不及吃早飯，便讓僕人駕着馬車，前往街市查看。走到十字路口時，果然看見一頭懷着駒子的母驢，正拴在一家店鋪前，那驢子的形狀和夢中外甥向他描述得一模一樣。

慕深趕緊從馬車中下來，那母驢看見慕深過來，便扯着嗓子向他叫了起來，而且還掉下了眼淚，慕深也禁不住淚流滿面。

慕深擦乾眼淚後，這才進入店鋪，問店鋪的店主：門前的那頭驢子要賣嗎？

店主搖搖頭說道：這頭驢子是我從交易市場買來的，今天準備殺了它賣肉的，你去市場去買吧，離這也不遠，走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到了。

慕深說：你今天殺驢子賣肉，無非是想多賺一些錢而已，你只說殺了這驢子可以賺多少錢吧？我用一倍的錢把它贖回來。

店家說道：我是用六千錢買的，因為買這驢子，我耽誤了半天的功夫，賣給你以後，我還得花半天的功夫去市場去另買。

店主看了門前那一頭驢子，然後說道：既然你誠心誠意地要買，我也不敢給你多要，就給我八千錢吧，我們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慕深趕緊將錢如數給了店主，害怕他再反悔，接着，他讓僕人牽着驢子，自己駕着馬車尾隨其後返回家中，而那驢子一直默默地掉着眼淚，看上去甚是可憐。

當天夜晚，慕深便夢見姐姐和外甥來感謝他，慕深哀傷地說道：明天我得去向姐夫說一下這事情，如果他能讓你們母子倆回去更好，但這事情不能瞞着他。

慕深也不想把事情拖得太久，他這天來到姐夫家中，並將此事告訴給胡翁。

胡翁聽了這輪迴之事後，不禁驚愕地說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嗎？太不可思議了。但他看慕深一副悲傷的模樣，不得不相信了起來。

胡翁也明白慕深的來意，他沉思了好久才嘆了口氣，然後憤恨地說道：這個逆子，他怎麼一點也不像他的三個哥哥，不優秀也罷了，可別作惡呀，他理應該遭受這樣的報應。

胡翁看了一眼慕深說道：你的姐姐她也不賢惠，仗着我寵愛她，竟然還敢謾罵我的正妻，幸虧我那妻子不和她一般見識。

那母子倆活着的時候，把胡家攪得雞犬不寧，府中沒有人不懼怕他們母子倆的，他們去了以後，家裡這才過上安生日子。

慕深一聽，便知道姐夫不願意把那驢子接回家來，他起身告辭說道：我姐姐生前和你有夫妻之情，外甥生前和你有父子之情，他們死了，親情也斷絕了，這我也知道。

但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是想讓你知道此事，如果你還念舊情，抽空就去我家看看吧。說完，慕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事情過去不久，那母驢便生下一頭駒子，慕深便親自餵養。

這天，胡翁忍不住來到慕家，兩頭驢子看見胡翁，都低着頭流下了眼淚，胡翁便情不自禁地上前去喊它們的名字。

兩頭驢子立即搖着尾巴叫了起來，像是答應了胡翁，胡翁不忍，想把驢子牽回家伺養。但慕深這會卻不願意了，他害怕這事被胡翁不小心說了出去，曾經被外甥暴打的婢女和僕人一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會殺死外甥的。

就這樣，兩頭驢子便在慕深家自然地老死去。

胡蠻生前極其凶暴殘忍，死後投胎做了驢子，差點死在屠刀下，這也是他罪有應得，所以，善惡到頭必有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