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故事：楊柳青青

馨語讀書

原創4個小時前 · 辛集市育紅中學一級教師

文/纖纖素心 圖/網絡

1

舊時的農村，一個家庭，如果人口多勞力少，吃飯都是問題，柳青青家就是。

柳青青的父親老柳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長得一表人才，雖然滿腹經綸，而且吟詩作畫，樣樣精通。尤其是他的毛筆字，人見人誇，但是，那個年代不能當飯吃。他滿肚子文墨，卻派不上一點用場。母親溫碧葉是城裡的知識分子。從照片看，她年輕的時候，是學校的明星，他們畢業後雙雙分配到省城很好的單位。她跟老柳結婚的時候，郎才女貌，讓人羨慕有加。

1957年，一場文化大革命，把他們的命運一夜之間顛倒過來，像一滴雨，從天上跌到地下。兩個人都是天之驕子，在工作單位，也是有名的高學歷人才，那些頂替工，臨時工，都仰視着這對高級知識分子。但是，因為老柳生性耿直，因為一句話，被打成右派，夫婦倆帶著兒子柳林逸，女兒柳青青，被下放到農村老家。全家人拿着微薄的工分，分着很少的糧食，因此，一家人經常吃不上飯。

為了避免挨餓，柳青青跟哥哥柳林逸經常到附近的親戚家暫住，一住就是兩三個月，好緩解一下家裡的糧草問題。

艱苦的日子裏，他們家成了四鄰八家笑話的對象。別人都是土生土長的庄稼人，幹活有力氣，掙工分一個頂倆，可是他們家，老柳和妻子都擅長舞文弄墨，可拿鋤種地，他們就甘拜下風了。曾經有一段日子，他們竟餓得受不了，飢腸轆轆的他們，竟然褪下知識分子的清高，沿街要飯。後來村裡得知他們家的情況，分給他們家一些救濟糧，才逐步緩解了這幾張嘴的問題。人們都不無揶揄地談論：成天躲在家裡，寫個毛筆字啊，畫幅畫啊，這個能當飯吃？！「是啊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看那林逸，不也是成天上工沒個勁，下工了，別人家的大小子，都能推土，扣坯，燒磚蓋房娶媳婦，他可倒好，躲在屋子裡描竹子畫梅花，好日子可不是畫出來的！」「哈哈哈，哈哈哈。」一陣陣嘲笑此起彼伏。

2

柳青青性格活潑，不愛學習，而且有點二，嘴巴不把門，說不清冒出一句什麼話來。父母長得都是上等人才，但是她變異得實在不像父母所生，小眼睛，尖長臉，厚嘴唇，說起話來瓮聲瓮氣，像男孩子。

柳青青不喜歡學習，更不喜歡寫字畫畫，父親的愛好她一點也沒繼承，她學習不好，初中沒畢業，就跟村裡的姐妹們，一起下地幹活，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這日子她倒喜歡。而且，潑潑辣辣的她幹活很帶樣，割麥子，摘棉花，掐穀子，掰棒子，樣樣拿手。舊時的農村，為了過日子，找媳婦都不圖模樣，能幹的姑娘就是有本事。於是，遠近的媒婆你來我往，絡繹不絕。但是因為那時候看出身，右派分子的孩子，根不紅苗不正，說不定哪天，就要挨整。所以，人家給介紹的不是窮，就是小夥子長得不好的。女孩子找對象，有意無意總在找跟父親有點相像的。柳青青的父親帥氣，她別的條件都放寬，唯獨外表這關，一絲不苟。都說婚姻是緣分，她的婚姻比較順利，不久，就按照自己的標準，選擇了鄰村的魏東。

魏東長得不錯，而且能說會道，會討人歡心。但是，他在家是老小，幾個姐姐早已成家，家裡只剩他和老爹老娘。別的小夥子家娶媳婦，都是把房子翻蓋一下，寬屋大院，敞敞亮亮，但是他們家仍然是低矮的紅磚瓦房，由於年久失修，牆磚外表已經脫落得斑斑駁駁，唯獨有點生氣的，卻是房檐上的蒿草，根根直立，鬱鬱蔥蔥。

定親沒多久，柳青青的魂就被魏東勾走了。家裡外頭，心心念念都是他。但是，當下的農村，人們都很保守，只有過年過節，男方才能名正言順地到女家去看望。小屋裡，兩個人隔着遠遠的坐着，一個紅着臉，一個羞答答，倆人扭扭捏捏，想說話又不敢說。女的拿出為他做的鞋子，新的鞋裡鞋面，細細的針腳，撐得飽滿的一對鞋子，擺在炕上，像一對相親相愛的戀人。有時候，男的禁不住偷偷握握女人的手，甚至抱抱女人，女的瞬間紅霞飛上臉龐，心裏蜜水汪洋。有時候，男的一句俏皮話，也會讓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每當誰的新女婿來了，四鄰八家便像看熱鬧似的，這個過來看看，那個過來瞧瞧。尤其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更願意來這裡，因為對象一定要把兩顆花花綠綠的糖果，放在他們的手裡。他們便風一樣，轉眼間跑開了，至於新女婿的模樣，早已模糊。

柳青青生活在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有知識有文化，年輕時自由戀愛結婚，思想跟當代的農村不一樣，他們不太關注孩子戀愛問題。柳青青在寬鬆的家庭環境下，自然不一樣，她不像村子裏的女子那樣保守，經常偷偷地跟魏東在村前的田野阡陌一起散步，在村後的小樹林約會，甚至一起手拉手，到外村去看電影。魏東拉着柳青青，站在人群的邊緣，這樣公開站在一起看電影，而且手拉手的年輕人，在農村，就是怪物。於是，電影開演了，好事的人們互相傳話，你看誰誰和誰誰，他們倆便像動物園裡，談戀愛的猩猩和猴子一樣，目光像利劍一般，尖銳密集。有的撇嘴，有的羨慕，有的嫉妒，電影散場，人們不是議論着電影的情節，而是對他們倆議論紛紛，都說他們厚臉皮，不知道害臊。但是，魏東和柳青青才不管這些，他們倆依舊手拉手，有說有笑，旁若無人。人們看着他倆指手畫腳，議論紛紛。但是，她根本不在乎，你看看我，我還看看你呢，牽個手又不犯法，看去！

相處日子不長，他們就登記結了婚。婚後，兩個人倒是恩恩愛愛，和和睦睦。

3

俗話說，「福不雙至」，但是，這福真是成雙成對的來的。

1978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土地包產到人，農民們一改往日吃大鍋飯的磨蹭，爭先恐後，經營起了責任田。老柳一家，雖然種田是弱項，但是他有了女兒女婿的幫忙，種的地也差不到哪去。

秋天，一望無際的碧藍的天空，飄着幾朵閑逸的雲。田野里，是一望無際的金黃，洋溢着成熟的氣息。靠土裡刨食的庄稼人，看到穀子低頭玉米笑，棉花吐絮大豆飽，個個喜笑顏開。 想像着過兩天，自己家就會糧谷滿倉，一個個心裏美滋滋的。

老柳一家，雖然幹活的時候，柳青青依然是主勞力，但是老柳寫字寫得累了，讀書讀的眼睛不好使了，也跟妻子一起去自家的責任田裡轉轉，倒背着手，像老幹部下鄉檢查工作似的。有時候，他也學着在離家近的自留地里，跟老鄉學着種點應時的菜蔬。他幹活倒是仔細，勤澆水，勤拔草，韭菜綠油油，西紅柿一嘟嚕一嘟嚕地長，長豆角像翡翠辮似的，一摘一大綹，麵條炒餅吃不清。老柳一家再也不為吃飯發愁了，他們家也算是溫飽之家。柳青青和魏東，一到春種秋收，就去他們家幫忙，一直到活計幹完。今年是個豐收年，老柳一家也是獲得大豐收，老柳的心裏，抹了蜜似的，笑容也燦爛了許多。他和老伴從心裏感激他這個姑爺，幫了他們不少忙。

也就是在這年的秋天，中央下發文件，為這些右派平反，恢復原來的職務。老柳和妻子，又可以重新回到原單位，享受退休老幹部待遇。他以前所在的郵局，給他恢復了工資，分了房子，一夜之間，他們就從農民身份，一步登天，成了國家幹部，而且待遇從優。這一切好像天下掉下的餡餅，他們一家人喜不自禁。

他們這些知識分子，終於又過上了城裡人的生活，這一切，恍若隔世。他們每個月都有固定工資，豐衣足食不說，養上兩個人，也是綽綽有餘，他們從心裏感謝鄧小平，感謝黨中央的英明決策，讓他們重新從夾着尾巴過日子，回到從前，揚眉吐氣，百花爭艷。

人生沒有圓滿，處處留有遺憾。哥哥林逸頂替了父親的工作，留在省城郵局上班，而柳青青一家，只能是留在農村，註定一輩子做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衣食無憂的老柳夫婦，一想起這些，就成了一塊子心病。總感覺這輩子，虧了女兒柳青青。

於是，母親想出一個辦法，對老柳說：「老頭子，你看咱們的工資不少，房子也住不清，青青和小東這倆孩子，在農村吃苦受累的，雖說吃飯不愁，但是太苦了。林逸留在城市，咱倆又出來了，只剩下他們倆，在跟你泥土打交道。又都年輕，20多歲，這苦日子，可是啥時候熬到頭啊？」

「是啊，可是你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如這樣，讓他們平時種點省事的莊稼，好種好收，餘下的時間，就跟咱們一塊吃住，讓他們找個工廠上個班，掙點錢，咱們的工資，怎麼也養得起他們。」

「好主意！」

就這樣，魏東和柳青青，跟着父母，一起過上了半農半城的生活。

4

哥哥林逸已經在城裡成了家，並且也在單位分了房子，跟父母分來的公房離得很近。老兩口做了什麼好吃的，打開窗戶，衝著兒子的樓層一喊，就聽得一清二楚。

林逸的愛人肖旭，也是頂替的爸爸的班，在一家工廠工作。肖旭長得漂亮，而且喜歡打扮，在廠里，是個有名的活躍分子。她愛唱愛跳，而且，工廠里舉辦文藝節目，她既是報幕員，而且還是合唱組的領唱。連廠里的工會主席吳姐都說，「肖旭這個文藝坯子，在工廠上班，很是屈才，可惜在工廠埋沒了這個人才。」

女人都這樣，似乎都有一種優越錯覺。即使長得再丑，也是自我感覺良好，更何況像肖旭這樣的漂亮女人。肖旭穿着得體，而且講究品位，她不僅嫵媚不減，而且平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周末的時候，老柳兩口總愛把兒子跟閨女一家召集到一塊，吃個團圓飯。老柳喜歡張羅着買菜，但是做飯時，他喜歡大家齊動手，每人做個自己最拿手的好菜。比如柳青青做的酸菜魚，色香味俱全；柳逸的香辣蝦，滿齒滿嘴的香，讓人回味無窮；女婿魏東雖然長得瘦，但是對吃還是十分講究，他燉的排骨，滿屋飄香；做飯最講究的是肖旭，她做菜，既講究色相，有講究營養，她煲的甲魚湯，肉白嫩滑，湯鮮味美，大家吃得不亦樂乎。婆婆經常快樂地喝着甲魚湯，笑着誇：咱們柳逸真有福氣，娶了個媳婦，里里外外一把手啊。

魏東對這個只大自己兩歲的嫂子也是非常欣賞。有時候，他總是沒話找話的跟她說話，開一些溫暖的小玩笑。每次吃完飯刷碗，肖旭總是一馬當先，畢竟小姑子他們是客人，自己是主人，她在廚房裡一陣子稀里嘩啦地刷着碗盤，魏東總來獻殷勤，「嫂子，我來吧。」「不用，不用，你客廳里看電視去。」其實，肖旭嘴上這麼說，心裏還是願意有人陪着自己，一邊幹活，一邊說說話，這樣，幹活也不覺得沒意思。但是，衛東非但不走，而且站在她的旁邊，幫着肖旭擠洗潔精，或是幫她擰着水龍頭，有時候，不經意間，他們倆的身體發生一下摩擦，肖旭的心就幸福地顫動一下，這個感覺，多年來不曾有過。一種溫馨溫煦，迅速在全身蔓延。她暗自想着：柳逸雖然是個感情細膩的文化人，但是他從來沒有這樣陪着自己刷過鍋碗，女人其實並不需要男人為她做什麼，只要給她最貼心的呵護，最溫暖的需要，便是最大的幸福。她有時候，想着想着，居然把魏東想像成柳逸，站在自己身旁。這陪伴，不僅是踏實，更是說不出的甜蜜。

時間長了，魏東陪着嫂子肖旭刷碗，就成了一種自然現象，酒足飯飽的他們，都在一邊吃着小零食，一邊看着電視，隨意地閑聊，誰也不曾注意這廚房裡的烹飪着情感的佳羹。有一次，肖旭正在刷碗，突然她輕聲啊了一聲，正在一邊跟她說著自己單位八卦，一邊擦着廚台的魏東，趕緊過來，關切地問「怎麼了？」「啊，沒事，沒事。」肖旭捏着右手的食指肚，原來是不小心，被刷碗的鐵銷刺破了一小點。魏東趕緊拿着她的手指頭，輕輕擦拭着，還故意誇張地吹了一下，哄孩子似的，「不疼，不疼，不疼了！」剩下的碗筷，魏東幫着收拾完。肖旭依然嬌滴滴地捏着手指肚，然後看着魏東忙碌的身影，這彷彿是一幅溫馨的畫面，久久滯留在肖旭的心裏。果然，過了一下功夫，手指疼痛感消失，她的心卻細浪滾滾。

也有時，肖旭在水池旁忙忙碌碌，魏東不是在這裡陪着她，一邊說話一邊擦着油煙機或是灶台，反正此時此刻，對於他們倆，彷彿世外桃源，輕風雲淡，花好月圓。他們倆默默喜歡這個溫馨時刻，卻是心照不宣。

大年三十的晚飯，一大家子聚餐。當然又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因為是特殊的節日，老柳特意從飯店裡定做了兩道菜。一家人觥籌交錯，吃得津津有味。席間，魏東敬父母，敬大哥柳逸，這個性格爽快的柳青青，也不甘落後，一會兒叫這個，一會兒敬那個，還不時開懷大笑。魏東最反感的就是柳青青這樣，一點女人的矜持都沒有。不像肖旭，溫柔雅緻，成熟婉約。一家人酒足飯飽，他們幾個人照例是退出餐廳，聚體到客廳看電視，侃大山，這個大年夜，忙碌了一年的人們身心徹底放鬆。肖旭照例是在廚房忙乎，今天的大盤小蝶格外多，盤子上沾滿了油漬，明天怎麼也不上班，於是，她不緊不慢地開小水龍頭，一邊像是欣賞水流，一邊慢慢悠悠地刷着碗筷，緊身淡粉色毛衣，包臀的短裙，勾勒出優美的曲線。魏東悄悄瞄着她，心裏直發癢。她慢悠悠的動作，嫻靜淡定，彷彿刷碗是一件非常美好有趣的事情。魏東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從肖旭的背後，環住她的腰，把頭輕輕放在她的背上。「嫂子，你太美了！「他輕輕地呢喃。肖旭像受驚的小獸，顧不得手上的水珠，慌忙扭轉身，故作嗔怪，推開他，同樣小聲地說，「別，別，別，叫人看見！」看魏東呆立在那，立刻又心不在焉刷起碗來。但是她的心裏像投了一粒石子，再也沒了先前的平靜，幸福的圓暈，在心裏一圈圈盪起歡樂的漣漪。她的心，是沉醉，是迷離，是幸福，還是害怕，糊裡糊塗的情愫，瀰漫心間。魏東的心，更是撲朔迷離。

5

魏東和柳青青成了村裡人羨慕的對象。平時他們分別在一家工廠上班。農忙時節，便像候鳥一樣飛回村子。魏東本來就帥氣的臉蛋，多了見過世面的成熟，他本來就不愛干農活，成天打扮得水光溜華，如今，更是穿戴講究，儼然公子哥。他騎着閃亮的飛鴿單車，旁邊是紅色單車的柳青青。常年在外上班的農村人，在城裡熏陶一段時間，就連結婚後發胖發福的柳青青，也是渾身上下散發著洋氣。她留了一個時髦的山口百惠頭，雖然五官還是排列組合非常一般，穿着時下流行的夾克衫，牛仔褲，跟村裡人比，乾淨清爽，雖然不漂亮，但宛然一個城裡人。

他們不像村裡的農民，一年四季，都不閑着，種的莊稼地又都是費事的。收了韭菜割青菜，賣完青菜種蘿蔔，人勤地不閑，一年到頭，天天都圍着地頭轉，每天都有事做。而魏東和柳青青他們倆，只是一年裡只是春秋忙上兩回，收了麥子種玉米，收了玉米種小麥。收完種完，接着回城上班去。

他們倆跟着老柳他們生活，房子不用租，糧食是自家產的，菜大多是老劉自己開荒種的，另外想吃啥，老柳跟老伴的退休金，花不清。魏東跟柳青青掙的工資，每月雖然工資都不高，但是除了買點零食，或是添件衣服，其餘的就都能攢下來。哥哥柳逸跟肖旭都是正式工，工資較高，他們倆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每天晚上，肖旭都在街道的公園，去跳舞。一個不大的小廣場，藉著路燈昏暗的燈光，一個老式錄音機，四周圍着許多看熱鬧的人。這些會跳舞的人們，則在音樂聲中，裊娜娉婷，翩翩起舞。人們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些人，隨着音樂，揚臂，轉圈，牽手，退步，上前，一招一式，美不勝收。舞池裡的人們，都打扮精緻，男士都是西服，女士多是長裙舞鞋，髮髻高高挽起，窈窕的身姿，在燈下輕歌曼舞，讓人們看得都入了迷，羨慕地唏噓，一曲終了，人們還沉浸在剛才的美好感覺里，好久才回味過來。

肖旭是這裡最美的舞星。這裡的看客，多是追隨着她的身影，不斷游移。三十多歲的她，多了成熟的嫵媚，動作嫻熟，身段搖曳生姿，這火辣的身材，讓那些小姑娘都自嘆不如。尤其是她跳舞時，那雙眼睛，始終是流露着笑意，一張嘴彎成淺月，表情自然而富有美感。欣賞她跳舞，像欣賞精緻的藝術品，而且是動感的，飄逸的藝術品。男人都願意找她跳舞，一是因為她舞步嫻熟，帶着這樣的人跳舞會輕鬆許多，再者就是，跟她一起跳舞，她的身子輕盈，跳起來自然流轉，動作默契，跟她跳舞，顯得自己跳得也好，為自己的舞姿增色。

所以，舞場上，肖旭是這裡的焦點，吸引了眾多的目光。她就是驕傲的舞神，吸引了眾多的視線。在人們羨慕的眼神里，她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佔盡了風光。

6

初夏的天氣，空氣中還有一絲涼爽。林蔭路兩旁的樹木，早已鬱鬱蔥蔥，泛着生命的綠色。

林逸所在的郵局，選了兩個業務骨幹，去北京參觀考察一周，林逸是單位的領頭雁，他自然是其中之一。為了這次學習，林逸提前兩三天就開始準備。身份證，筆記本，刮鬍刀，換洗的衣物等等一應俱全，好像自己要在外住上個一年半載似的。肖旭也是，心細如絲，水杯，小圓鏡，小梳子，甚至還有暈車藥，感冒藥，把個包裹塞得圓鼓鼓的。林逸看着老婆為了自己，忙得不亦樂乎，心裏甜絲絲的，感覺有個心細的老婆真的很幸福。

周五，林逸離家的時候，一邊輕輕吻了吻妻子的額頭，一邊把她拉近懷裡，輕聲囑咐着：「我不在家，一定要好好吃飯，實在不想做，就去咱媽那裡蹭飯，千萬不要飢一頓飽一頓。晚上睡覺前，一定要把門窗關好，回家換衣服之前，一定要把窗帘拉個嚴嚴實實……」他說完這一切，又深情地忘了妻子一眼，看到肖旭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他的心也有些依戀。但是，男子漢大丈夫，必須要事業為重，想到這，他提起行李去了火車站。

傍晚的陽光，已沒有了中午的熱情，金粉的夕陽，羞答答地緩緩西下，拉長了他的身影，在大街上晃動着，徑直朝火車站走去。

林逸下班，公公早已把孩子林希接回家。因為例會開得長些，她離開單位的時候，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她拖着疲憊的身子，把單車停好，朝屋子裡喊着林夕的時候，看見一家人都在吃飯。小姑子柳青青則熱情地招呼着；「嫂子，下班真晚，哥哥又不在家，在這吃吧，正好今天的飯煮得多。」說著，柳青青又一邊搬凳子，一邊大聲招呼着：「魏東，快去給嫂子盛飯。」魏東趕緊跑去廚房，轉眼間，一碗綠豆大米粥，便擺在肖旭面前。肖旭朝魏東笑了笑，小聲說了句：「謝謝！」一家人說說笑笑，吃着晚飯。飯後，林希和表弟林達一起玩得正歡，肖旭說了句，「希希，咱們回家吧。今晚寫好作業，明天去空中花園玩啊。」希希蹦着跳着說：「哦，哦，哦，真好，我明天去空中花園嘍！」希希這一喊叫，把林達的勁逗起來了，他說：「不讓姐姐走，不讓姐姐走！我今晚要跟姐姐一起寫作業。姐姐答應我，寫完作業，教我談電子琴呢！」魏東和柳青青見兒子執拗地不讓希希走，柳青青就說，「這樣吧，嫂子，今晚就讓希希跟達達一起寫作業吧。寫完了，正好讓希希教達達練練電子琴，明天一早我再把她送回去。」肖旭看了看，希希的表情，也是不願意走，於是，「好吧。」她拿起包，走出去。

夜幕下，昏黃的路燈，俯視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因為是周末，也因為天氣漸暖，街上的人們多了起來。擺地攤的，這一叢那一簇，像晚市上開出的花。肖旭回到家，按照林逸的囑託，先拉上窗帘，然後換好睡衣，接着去了洗澡間，想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忙碌了一個周末，正好孩子也不在身邊，她在浴池裡舒展着，被熱水浸泡着，渾身的肌肉放鬆着。她閉着眼睛，任溫水輕輕撫摩着她的肌膚，她便一寸一寸地放鬆着，那樣子，真像沐浴的貴妃。

7

當她穿好睡衣，走出浴室。看着鏡中的自己，白皙的肌膚，罩在粉紅的睡衣里。精緻的睡衫，輕輕包裹着她豐腴的身體。尤其是低領的蕾絲邊下，山峰翹起，呼之欲出。她隨意挽起的頭髮，在腦後蓬鬆着，千分嫵媚，萬種風情，盡在其中。

她打開電視，斜倚在沙發里，吃着蘋果。正在這時，篤篤篤的敲門聲，她趕緊起身，透過貓眼，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魏東。她的腦子一閃，一個念頭忽地一閃，她預示着今晚要有什麼發生。她打開門，迅速地關好。當她心懷忐忑地回到沙發上的時候，魏東有點不自然的笑着，「嫂子，你看，晚上，我去夜市，看到賣新鮮荔枝的，記得你愛吃這個，就順便給你送來一些。」肖旭也不自然地笑着：「謝謝你，謝謝你。」接着，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哦，快坐，吃個蘋果。」說著，她拿起水果刀，但是，魏東伸出的手把肖旭的手攔住。肖旭還沒緩過神來，魏東早已把她一把攬進懷裡，「嫂子……」肖旭一怔，心突突突地跳着，極力地推着他，「不不不……」但是，她越是掙扎，魏東越是興奮，他像一隻猛虎，把肖旭整個地環抱起來。她的臉在發燒，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幸福。她迷離的眼神里，熱盼的光波緩緩流動……

朦朧中，傳來了敲門聲。肖旭看看手機，才晚上9點一刻。她不禁納悶，誰呀？收水費的，肯定是，不開！但是，敲門聲一聲緊似一聲，聲音越來越大，於是，她穿上睡衣，悄悄走到門口，「哦！」她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是林逸！怎麼會突然折回？她一下子慌了，把鞋脫下，躡手躡腳地走到卧室，叫醒攤卧在床的魏東，「幹嘛呀，人家累了！」魏東像在撒嬌，「林逸回來了！」這句話，像個冰冷梆硬的石頭，一下子砸在魏東的心湖，他猛地從溫柔之鄉，回到現實。他迅速穿衣，下床。東尋西找，「藏在哪？」肖旭也是急作一團，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膛，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

時間緊迫，容不得他細想，於是，情急之下，他打開壁櫥，裏面的包袱，衣物，堆得滿滿的。他把一個包裹快速拎出，然後躲在裏面，關上櫥櫃。慌忙之中，肖旭才摸了一下胸口，平靜了兩三秒鐘，朝門口走去。當她打開保險，林逸正提着包，站在門口等候。見門開了，趕緊走進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肖旭還沒問，林逸自己就抱怨開了，

「真倒霉，今天下午五點，火車在京廣線中間發生事故，今天走不成了！哎，白在車站等了半天。」

「吃了晚飯嗎？」

「吃了，跟同事一起簡單吃了點。」

「哦。」

「趕緊休息，明天早上2點的火車。」

她遲疑着，心亂如麻。此時的她心不在焉，至於林逸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想着那個魏東會怎麼樣？林逸換了拖鞋，走向卧室，他一看，包袱堆在地上，本來出行不順，心情就不好，就抱怨「你看看你，我才不離家兩小時，你就什麼也懶得收拾，這包袱用了，可放回去啊，堆在地上多臟！」說著，他打開櫥櫃，嚇他一跳，裏面是圪蹴着的魏東！他思維出現暫時的短路之後，迅速反應過來，他拽出魏東，一陣拳打腳踢，「你這小子，真不是東西！」魏東自知理虧，不敢吭氣，只是招架，不敢還手。其實，真的還手，奶油小生林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候，肖旭打開門，在廚房故意喊了一聲「哎呦！哎呦！」林逸一走神，魏東伺機轉身，忙不迭地逃跑了。

8

魏東跟肖旭的醜事，終於被柳家知道。柳青青自然是又哭又鬧，把個魏東罵得狗血噴頭，巧舌如簧的魏東，只是笑嘻嘻地說著好話，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他的心裏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除非在這裡跟着老丈人，去哪日子都不好過。在這有人幫襯着，吃穿不愁，在城裡懶散慣了，再回到農村，他才受不了呢！但是，肖旭的父親是柳逸的上司，此事傳出去，好說不好聽，把事情鬧大，對誰都沒有好處。權衡再三，老柳決定，為了消除隱患，硬是讓柳青青跟魏東，一起回到農村，過他們倆的安穩日子。

出了這檔子事，肖旭變得更加賢惠，她在林逸面前發誓，就此翻篇，重新做人。林逸也在反思自己，是否以前自己對妻子太信任，有點唯心的他，再也打不起精神外出學習。他想着：自己再優秀，沒了家，還有什麼意義！於是，他放棄了外出學習的機會，安心守着小家過日子。他本沒有什麼野心，老婆孩子熱炕頭，衣食無憂，現世安穩就足夠。

柳青青跟魏東回到家，他們彷彿又回到從前。低矮的瓦房，斷瓦殘垣，屋前的老樹，已經粗大茂盛，幾乎蓋住了半個房頂。一日三餐，不動手，就會飯菜飄香的日子成了過去式。柳青青則是動輒就朝魏東撒氣， 罵罵咧咧，脾氣更加暴躁。最後，魏東投奔一個遠房親戚，去了遠方一座城市，做起鋁製品生意。改革開放不久，只要動動腦筋，處處是商機。

柳青青自己在家帶孩子種地。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於幹活，雖然柳青青並不刺棱，但是，畢竟在城裡生活了兩年，她變得講吃講穿不愛幹活。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穿戴整齊利索。她仍然是種些省事的莊稼，其餘時間，便是跟村裡的老太太一起摸個小牌，打打麻將。

魏東腦子靈活，錢袋子很快像氣球，鼓鼓漲漲。兩年後，家裡蓋起複式樓，裝修美觀，家居精美，他們家成了村裡的第一個暴發戶。魏東滿面春風，也成了村裡響噹噹的人物。本來就愛打扮的柳青青開始穿金戴銀，加上發福的身體，人們都誇柳青青好命。

9

村子裏的三喜，在魏東的鋁製品廠上班。他回來後，鄉親們問這問那，打聽着大款魏東的情況，這小子，腦子活絡，簡直就是天生的「錢多多」。一次喝多了，三喜說了句，魏東廠里僱用了一個的小姑娘管賬，人漂亮，大概才二十齣頭。他們倆常常出雙入對，客戶來了，都以為他們是夫妻。人們都沒有說話，心裏各懷心思。

但是，不出幾日，三喜的話風一樣，滿世界飛。真箇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了。

這天，魏東一回家就吵熱死了，索性把衣服橫七豎八，扔在沙發上，就進了衛生間。劉青青覺得，人家一個人在外打拚，辛辛苦苦不容易，趕緊收起衣服，準備給他洗了。當她掏衣兜的時候，發現裏面有張賓館客房的收據。看看繳費條上的日期，就是昨天。柳青青滿腹疑問，當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把繳費條擺在他的面前。

一切真相大白。

心高氣傲的柳青青一氣之下，誰都沒告訴，就跟魏東去了民政局，離婚了。

一個人的放棄，意味着對另一對人的成全。柳青青盛怒之下，選擇了離婚，魏東卻如魚得水，終於可以名正言順，把小姑娘扶正。兩個人你恩我愛，過得卻很幸福。被婚姻傷透心的柳青青，對男人徹底失去了信心，她不再嫁人。

母親的身體隨着年齡增長，每況愈下。加上柳青青的事，她心力交瘁，心臟病發作，住院了。柳青青日夜守在母親身邊，家沒了，也就沒了念想，一心一意照顧母親。人們都說，母親工資高，雇個長期保姆，綽綽有餘，也可以替下柳青青，讓她去上班。但是，柳青青總感覺羞於見人，跟母親說，與其雇個保姆，不如我來伺候您吧。母親當然願意。

村上春樹說：我相信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一個人的生理、心理、情感、性格等等因素所造成的一個人行動的最終結果。

性格決定命運,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