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小註:
今天,轉載信翎鈞一篇文章。
信翎鈞何許人也?
我的一位朋友,很年輕,很有才華。
那天,此君打車回家,書包落車上了!
內有電腦、身份證、社保卡、銀行卡、數據線、書、名片……
尤其電腦,裏面有此君數年心血(資料庫)。
沒記車牌,沒留小票,人,已經追不上了……
怎麼辦呢?
司機不傻,此君也不傻,
於是,一個故事,徐徐展開……
如果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你的書包,能完璧歸趙嗎?
走神
信翎鈞 出卷人
手會滑。誤發私密信息,到公共空間,往往麻煩。
心會走神。它像翹翹板。那邊,加根稻草,一瞬魔;這邊,落根羽毛,一瞬佛。
——題記
我想講一個故事。
事關,6年前,一個出租司機。
冬日夜晚。我從義烏回京,機場打車回家。下車數秒,恍然大悟:書包落車上了。
包里,電腦、身份證、社保卡、銀行卡、出入證、鑰匙、數據線、書、名片……尤其電腦,裏面有我數年心血(資料庫)。
沒記車牌,沒留小票。追不上了。不少朋友幫想辦法,很感溫暖。我打了110、96106(北京出租叫車電話)、12328(交通運輸服務監督)。後者給了倆號,62041111(公安局失物招領),65289999(北京交通台路況電話,交400元廣告費,能幫尋物)。沒打12345,當時,它不像現在這樣好用。
最靠譜的建議:查監控。物業夜班很盡心。查到車,但看不清車牌。「攝像頭十幾年前裝的」,夜間清晰度有限。加上,車燈一開,白光刺眼,罩住了車牌。
次日,重大進展。經努力,物業識別出6位車牌號中4位,第二、三位太模糊。當時北京,大約6.7萬輛出租。知道4位,就有大概了。但,按排列組合,數字加字母,仍數百種可能。
一朋友建議:找機場問。他幫我問到,機場負責視頻監控部門電話。我把基本信息發給對方:航站樓,打車時間。
不久,T2航站樓(的士)調度室一女孩打來電話:查到具體車輛了。我說晚上「9點11分左右」打的車,她說經查,是「9點10分」,有個稱去「望京」的師傅,是短途啊。我說,沒錯,那個師傅說的就是「去望京」。
交代個背景:機場出租,出站時,會被問去哪。如是短途(賺的少),當晚還能再回機場拉一趟。如是路遠(賺錢多),會讓當晚別再來機場。
拉我其實是長途。司機謊說「去望京」,是短途,是想再拉一趟。
機場女孩,告訴我車牌號,第一位,後三位,與物業查到的完全一致。不久,另一朋友發來信息,其一朋友通過另一方式,定位到一輛出租,車牌號和T2調度室查到的,完全一致。
就是它了。
它屬哪家公司?一朋友幫撥12328,查到車輛所屬出租公司和電話。T2航站樓調度室,也撥了這家公司電話。然後,找到了司機本人。
我要特別稱讚一下調度室女孩。她非常細心,幾次電話中,給出的建議非常中肯。她幫我聯繫司機。出乎意料,也似乎能接受:司機說,沒見到書包。而我確認,就放副駕駛位置了。
她說,如果你確認,而他又不承認,你可以說要投訴他。她表示,還可以把處理此類糾紛的幾個部門電話給我。明顯,她很有經驗。
她建議我自己給司機電話,更直接溝通。
我打通司機電話。他仍堅持說,沒看見書包。他暗示,可能後來坐車的人拿走了,在他完全不知情情況下。理論上這種可能性存在。但幾乎不可能。書包很大,誰坐副駕駛,都會發現腳下異物,會問司機這是啥。
他又說,你是不是自己背走給忘了。我堅持,我沒背走(監控視頻證實這一點)。他又說,你是不是放後備箱了?
我一聽,有戲了。他提到了後備箱的可能性,而非全然否定。
我說,你幫我問問你對班(的士兩班倒),看是不是書包卡在啥地方了。他答應問問。我知道,更有戲了。
他說,要看看,再給我回電話。這個時候,就是心理戰了。
第二次電話來了。他還堅持說,沒有書包。說自己從不貪別人這個,上次還給某某地方一人送去了包。說你要不信我,可以去告,我清白,不怕的,可以查監控。
我提醒自己,不能談崩,要給對方留面子。他既多次堅稱說沒看到包,如突然改口說有包,或者我強迫他承認有包,這種心理上面子上的關,很難過去。這是正常人的心理。
我不想讓誰難堪。我想儘快安全拿到我的包。我設法讓對方有台階下。
後來,我悟到了:他可能需要錢。
我發了一條短訊,告訴他:辛苦幫我再仔細瞅瞅,是不是卡哪兒。這包極端重要。找到了,感謝費若干(大意)。
如我所願,又接到那司機電話。這次,他說,發現包了。
他問我啥色,我說黑色。他說不對啊,是個灰色的。我心中一咯噔,想着,別不是我的包啊。又想,大概他的心理關和面子關,還沒過去,仍在繞圈子。
他不能輕易完全承認。在顏色上作文章,掩飾心理和面子壓力。
他說給我送來。約了下車的地方見。他到了,電話給我。後備箱打開。說,這個包,在後備箱好長時間了(既然好長時間,為何始終不交給公司?)。我又一咯噔,包昨天才丟,不可能好長時間,難道不是我的包,我落空了?我忐忑。
當他拉出包時,我確認:沒錯,就是我的。
我一一說出包里東西。他說,我可沒打開過啊,萬一不是你的呢,打開看看。他拉開,我看到了我的電腦的黃色軟皮包。
我沒有食言,給了感謝費。他欣然收下。
他說,你看灰色的吧這包,你咋說黑色的。
但,那包,明顯是,黑色。純黑的黑。
這個時候,人患上色盲是正常的。
我知道,那司機知道我知道他在騙我。我不想追究這個。
有時候,人在道德上會偶爾走神。
人心就是蹺蹺板,平衡很難,哪邊壓力稍微大點,就滑過去了。尤其面臨誘惑的時候。
這些年,因網約車,的士生意受影響。如果他家裡恰有孩子要養,房子要供,經濟壓力大,道德上偶爾走神,能理解。
我期望,他在未來可以有更好的收入,生活越來越好。我給的感謝費,不少,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對於在北京改善生活來說。我包內東西的價值,遠超感謝費。
我很欣慰,包回來了。
這場談判,沒有談崩,相對順利(次日下午即完璧歸趙),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裝傻。當然,我們都知道,對方不傻。
我也糾結寫不寫出來,與司機談判的經歷。還是寫出來,期望對以後丟包的人有用(當然,祝願大家都不丟包,也少丟人)。
但我不希望大家去關注這個司機本人。他是誰,在哪家公司,車牌號,我都忘了。記住反倒是負擔。
我們很多人,都可能有他的影子。有時在這個方面,有時在另個方面。
後來,我站在馬路邊,給96158打了電話,表揚了T2航站樓的調度員等人。
又感謝了很多人。
有些東西(人),
我們多珍惜,
別再弄丟了。
有的能找回,
有的卻不能。
(翻朋友圈,找到6年前丟包記錄。又看到丟包幾天後,寫的幾行字,如上。現在,就是當時的「未來」。設想,實現了嗎?部分吧。很多事情和形勢,變化之快,超出想像。祝大家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