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丨身家過億的舅舅,不見了

2022年06月29日09:08:02 故事 1985

大國小民丨身家過億的舅舅,不見了 - 天天要聞

1

這些年,長征舅一直在老家的老房子里獨居。一周前,負責照顧他的鐘點工照常去房子里準備做飯、打掃衛生,卻發現頭天還躺在床上的長征舅竟然不見了,急忙給長征舅的老婆和兒子打電話。

得到消息後,兩個人先沒去找人,也沒聲張,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長征舅78歲的老母親。老太太等了3、4天,眼看兒媳和孫子並沒有急着去找人的意思,才無奈把長征舅失蹤的事告訴了我母親,並再三囑咐不能報警,「這是家醜,一旦說出去,以後就沒臉做人了。」

長征舅是我母親的表弟,他倆的關係很親近。1968年前後,外公外婆去西北當兵,考慮到條件艱苦,就把我母親託付給姑姥姥照顧,姑姥姥家有三女一子,長征舅是老幺。一群孩子里數我母親年紀最大,照顧小表弟的事自然就落在了她的頭上。

從小,長征舅就愛跟在我母親身邊,就連我父母相親、戀愛,他也一直跟在他們屁股後邊。等到我出生的那天,還是長征舅送我母親去的醫院……如今,行動不便的長征舅突然失蹤,姑姥姥又不讓報警,我母親焦急又擔心,連續幾天都茶飯不思,總是胡亂扒幾口就唉聲嘆氣,說些「咋辦呀」之類的喪氣話。

想靠自己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長征舅的老婆孩子明擺着不想管,我父親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靠他一個人也撐不住。父母商量之後,決定叫我回去幫忙。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帶着一顆被論文和家事折磨得無比煩躁的心情,坐上了北上回家的火車。

上一次和長征舅聊天,還是2014年初,長征舅得知我考上了某大學歷史系的研究生,執意要請我們全家出去吃飯,慶祝一番。

在我的老家,大家都喜歡吃羊肉、喝羊湯,長征舅覺得我很久沒回家了,特地帶我們去了一家主打「全羊宴」的土菜館。這家店的門臉不出眾,但生意火爆,如果不是看在他這個「王老闆」的面子上,恐怕包間都訂不上。

那天,梳着大背頭的長征舅站在這家土菜館裏,顯得格外地引人注目——他身材臃腫,穿了一件毛茸茸的貂皮大衣,一根大金鏈子繞在脖子上,粗胖的手腕上還箍了一隻價值不菲的金錶——雖然略顯俗氣,但整個人還是意氣風發。

長征舅為我點了一鍋「魚羊湯」,說是這家店的名菜。可能是在外上學太久的緣故,我已經不喜歡這種味道了,長征舅倒是從頭喝到了尾,連湯里的骨頭都撈出來啃了。席間,他舉杯祝賀我考上了研究生,又惋惜地說:「我堂堂90年代正兒八經的本科生,自己的3個孩子居然連高中都沒念完。

長征舅過去的事,我曾經聽母親說過。當年他抓周的時候,一手抓了書,一手抓了鈔票。姑姥爺很高興,一門心思培養這個小兒子念書,啥也不讓他干。長征舅也爭氣,後來考上了市裡的師範學校,是鎮里的第一個大學生。

長征舅讀師範的時候,我的父母也搬到了市裡,長征舅在市裡沒有別的親人,就經常來我家蹭飯。漸漸地,我父親也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看待。長征舅師範畢業那年,我父親到處跑關係,終於把他安排進了自己任職的學校,教中學歷史。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長征舅學識淵博,經常給我講故事,比如講市裡環城湖的由來,把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長大後才知道,他是照搬了台灣日月潭的傳說。等我認字了,長征舅就騎上他的二八大杠,周末帶我在城裡的大街小巷四處亂竄,領我去書店、買各種故事書和名人傳記。或許,我對歷史的興趣就是從那時,被他給培養出來的。

轉眼間,酒足飯飽,家常也聊得差不多了。離開土菜館的時候,我才發現人到中年的長征舅實在是太胖了,下樓梯都要一階一階的慢慢地下;腮幫子也紅得不正常,每跟我們說幾句話,就要大吸一口氣——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動脈血管堵塞,大腦經常性供氧不足的表現。

2

下了火車,我直接趕往長征舅的家——一幢400多平米的豪華別墅。

別墅位於市裡有名的高檔住宅區內,不僅靠近市一中,還毗鄰風景優美的環城湖。能住在這個小區里的人,非富即貴。長征舅很喜愛這棟房子,特意選了中式古典的裝修風格,親自在現場監工。

姑姥爺去世,就是從這幢別墅里發喪的。也是那一次,我才有機會細細欣賞了別墅木門窗上的雕龍畫鳳,全套的紅木傢具,一樓大書房的牆上掛着書法字畫,八開門的書櫃里堆滿了書……長征舅還花高價買了一套德國生產的中央空調,一個月繳上萬的電費,就為了保證別墅內四季如春。

我覺得這房子哪裡都好,就是大門口放的2個足球大小的石獅子有些突兀。長征舅卻說,這對石獅子是泰山石雕的,也是他花高價請來的,「經高人指點擺放,可以保家庭興旺、生意興隆」。

但後來舅媽嫌棄這裡死過人,不吉利,就搬到別的房子里住了。姑姥姥獨守着這幢大別墅,日式小花園裡的盆景早就枯死了,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蔬菜。

等我再次來到這幢別墅門前,門口的一隻石獅子卧倒在蓬亂的雜草里,另一隻已不知所蹤了。

我記憶中的舅媽,身材肥胖,留着大波浪的髮型,嘴角的痦子十分顯眼,一看氣勢就知道不好惹。但親戚們都說,舅媽年輕時很漂亮,聲音也好聽。當年,她和長征舅的結合併不順利,還掀起了一場不小的家庭風波。

長征舅有才華,書教得好,年紀輕輕就被評為市裡的「優秀教師」。單從形象、氣質來看,根本不像是從農村出來的:一張白凈的標準的國字臉;兩道濃密的連心眉;尤其是臉上的那對酒窩,笑起來有點像年輕時的唐國強

給長征舅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可那些姑娘,他愣是一個都看不上——當時,他已經和小劇團里的一個漂亮的花旦自由戀愛了。

這件事最後還是被家裡人知道了,姑姥爺嫌棄女方的家庭出身不好,是個戲子;姑姥姥覺得唱唱跳跳的人都不能過日子;我媽也勸長征舅要現實一點,「現在看起來一切挺好,真過起來日子就難了,還是找一個有穩定工作的。」當時,民間小劇團雖然有政府支持,但並不穩定。

長征舅從小在家備受寵愛,讀書工作也一路順心,熱戀中的他根本不管這些,把生米煮成熟飯,花旦最後還是成了我的舅媽。

兩人的婚姻起初挺幸福,可到了90年代初,本地的那些小劇團要麼承包給私人,要麼解散,舅媽很快就沒了工作。等雙胞胎表妹出生後,經濟壓力讓年輕的長征舅也焦慮了起來。他還有着知識分子的高傲,但舅媽卻只是小學畢業。激情褪去之後,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變少,言語之間,舅媽常常感到自己被丈夫羞辱,爭吵越來越多。

為了「綁住」長征舅,舅媽不顧眾人的反對,偷偷跑回老家生下了我的表弟國慶。她原本計劃讓國慶和親戚家的孩子按雙胞胎報戶口,然後再找合適的機會遷回來。但超生還是被發現了,高額的罰款幾乎讓長征舅傾家蕩產,沒多久兩人就分居了。

長征舅對工作也不再那麼上心了,後來開始夜不歸宿。外面關於他的流言漸漸多了起來,最終,舅媽寫了一封舉報信,把長征舅和一位學生家長搞婚外情的事捅到了教育局。

工作丟了,長征舅想離婚,可舅媽態度堅決,說什麼也不答應。姑姥姥也不讓離,說「為了孩子」,一家五口從市裡搬回了農村老家,長征舅從老師變成了農民。在城市生活慣了的舅媽受不了農村的生活,對長征舅的辱罵逐漸升級為拳打腳踢。經常被老婆打得亂竄的長征舅,徹底成了全村的笑柄。

1998年發大水,長征舅種的幾畝地全部被淹,顆粒無收。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長征舅逃離了那個家,跑到市裡說要和我父母告別,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裡。父親湊了1萬塊給他,讓他南下廣州,看能否闖出一條生路。

到廣州後,長征舅敏銳地盯准了服裝生意。在眾多服裝中,他又看中了物美價廉又時尚的牛仔褲,覺得一定會得到小城青年的追捧。第一次進貨,自己扛了4個裝滿牛仔褲的蛇皮袋回到老家,又背着大包挨家挨戶地推銷。

靠賣牛仔褲掙得了第一桶金後,長征舅從一個地攤小販變成了商鋪店主,越做越大,在我們老家開了第一家服裝大賣場。長征舅對賣場的定位很精準,衣服款式多,價格還不貴,開業不久就成了老家的「流量中心」。長征舅繼續趁熱打鐵,向周邊城鎮擴張,巔峰時期,他名下總共有8家服裝大賣場。

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長征舅預測房地產行業可能會迎來一波高潮,又北上南下跟進「炒房」,在幾個城市挨個轉。就拿南京來說,河西地區被稱為「南京的浦東」,以前房價便宜的時候一平不到1萬元,長征舅一口氣買了好幾套,現在最便宜的一套一平都要5萬多……

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炒房又賺得盆滿缽滿,大家都說,「王老闆」的身價沒有一個億,也有幾千萬。長征舅感念父親當年借給他的1萬塊錢,一直想拉我父親入股,被拒絕之後,就說想直接分乾股給我父親。最後,我父母只收回了1萬元的本錢和一點利息,之後,更是主動減少了跟長征舅的往來。我有些不解,父親就說:「豪門裏面恩怨多,少去招惹。」

父親說得沒錯,自從長征舅在那個雨夜逃離家庭之後,自己的家庭關係就變得一團糟。發財之後,他試圖修復家庭關係,特意買了別墅把全家人接到市裡。此時,長征舅的3個孩子已經上中學了,在舅媽的長期「熏陶」下,他們對父親滿懷仇恨——恨他當年亂搞,恨他不告而別……

除了要錢之外,舅媽和孩子們跟長征舅沒有太多的話說。一次,長征舅喝多了,回家在衛生間吐了一地,喊人給他遞杯熱水,沒人理。最後暈倒了,舅媽和孩子們來來回回地走,任由他在嘔吐物中躺了一夜。

自此之後,直到姑姥爺去世,長征舅就再也沒有回過這幢他精心裝修的別墅了。

3

走進別墅的大門,客廳里已坐滿了人。表弟國慶在玩手游,舅媽在聊微信,兩個表妹連面也沒露,只說:「誰有錢誰管。」

3個孩子小的時候,長征舅在外做生意,對他們不管不問。偶爾相處,也總愛拿我跟他們作比較,說我才像他,愛看書、學習好等等。這樣的我,從小就是表弟表妹的「眼中釘」,關係十分淡漠。

等孩子長大了,長征舅硬是把大女兒嫁給了自己把兄弟的兒子,想「親上加親」。可沒有感情基礎,大表妹的婚姻僅維持了1年;二表妹自由戀愛,表舅嫌棄男方家庭條件不好,屢次譏諷,氣得二表妹也不再回娘家。

舅媽一心顧著兒子,女兒的事也不太管。聽說這一次長征舅出事前,舅媽又自作主張把家產全給了國慶,兩個女兒也恨她,徹底和家裡鬧翻了。

親戚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着,客廳里嘈雜不堪。我在一邊聽了一會兒,結合記憶,才逐漸拼湊出了長征舅失蹤前後發生的事。


2016春節過後,長征舅從一家洗浴中心出來,還沒走到停車場就一頭扎進了雪地里。

他是急性腦出血,被洗浴中心的老闆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舅媽和國慶得知消息後,不僅沒有去醫院,還立刻在家裡翻箱倒櫃、清算起長征舅的財產來。最後,還是我父母趕到醫院繳費。

母親說,長征舅在ICU里渾身插滿管子,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說這樣的搶救沒有意義。母親看到長征舅痛苦,甚至動了讓他解脫的念頭,可姑姥姥哭着不肯放棄。入院第5天,奇蹟出現了,長征舅蘇醒了過來。

長征舅在醫院躺了1周,舅媽和孩子們才來看了一眼他。國慶20多歲,已有200多斤,看到長征舅好轉了,臉色變得很難看,陰陽怪氣地說我父母,「這麼殷勤,不就是想等他醒過來邀功領賞……」

我父親當場就生了氣,說以後再也不管他家的事了,轉身離開了醫院。而一旁的長征舅什麼都做不了,他保住了一條命,但下半身失去了知覺,今後的人生只能與輪椅為伴。

出院後,長征舅被家人安置在鄉下的老宅獨居。活動不便,也沒有找住家保姆照顧他,只找了一個按時上門的鐘點工。1周前,長征舅突然失蹤了,舅媽與國慶本不在乎,直到一個女人打來了一個電話,說長征舅在她那兒。

這個女人,舅媽認識,長征舅總喊她小郭。


小郭是舞團里的舞蹈演員,長征舅的賣場開業時請舞團來助演,小郭就在其中。年輕漂亮、舞姿優美的小郭給長征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一次家庭聚會中,長征舅跟他的幾個姐夫一塊喝高了,說小郭像舅媽年輕的時候,「我那冰封的心開裂了。」

長征舅開始頻繁邀請小郭商演,小郭也不是尋常女人。交談中,她得知長征舅以前是歷史老師,她就能從三皇五帝一直聊到伊拉克戰爭。很快,長征舅就被小郭「俘獲」了。

長征舅再次出軌,舅媽卻淡定了許多,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她得靠長征舅的錢包生活。直到幾年前,小郭給長征舅生了一個兒子,舅媽才徹底坐不住了。

舅媽從小家庭條件不好,飽嘗艱辛,對錢財格外在意。如今,憑空多了一個可能會跟國慶爭財產的人,那還得了。自此,舅媽就經常帶着國慶到處「捉姦」,長征舅一跑就是一個月也是常有的事。

彼時,長征舅的生意也漸漸不順利了。那幾年,各種服裝品牌店蜂擁而至,再加上網購的衝擊,小城裡走低端路線的大賣場徹底失去了吸引力。長征舅的8家賣場一家家地關門,其中一家賣場有他3個親姐姐的股份,都吵着鬧着要長征舅賠錢,2014年10月,姑姥爺在兒女的爭吵聲中去世了。

失聯已久的長征舅回來露了一面,處理了點事情,就又走了。看起來並沒有多悲傷。

4

這一次,要不是78歲的姑姥姥以死相逼,一家人也還是很難聚在一起。

對於是否要從小郭那裡接回長征舅,大家的態度分為幾種——長征舅的3個親姐姐因為股份的事已經和弟弟家徹底鬧掰了,不過是看在老母親的面子上,回來打個醬油;舅媽跟國慶把家裡的財產都拿到手了,長征舅回不回來都無所謂;執意要接回長征舅的人只有兩個,姑姥姥和我母親。

面容枯槁的姑姥姥坐在輪椅上,插着氧氣,樣子看着讓人很是心疼。父親反覆勸國慶,說的無非是父子情誼、孝順之道這種話,國慶聽得直翻白眼。

國慶高中沒畢業就跟着長征舅學做生意。可能是為了補償兒子,長征舅還花了幾十萬買了輛奧迪Q5給國慶,但依然沒能安撫得了他的心。那天,國慶懟我父親:「老東西在那個狐狸精身上花了那麼多錢,他們也有兒子,他們一家三口團圓多好啊!您何必費心勞力,我這可沒什麼好處!」

父親的臉抽動了兩下,摔門而去。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問他:「我舅的事,您不是不管了嗎?」

「問你媽!」父親沒有好氣地說。母親在一旁,低頭不語。

原本姑姥爺去世後,長征舅按照大師的指點,選了塊據說能「福澤子孫」的風水寶地,厚葬了姑姥爺,但往後的生意依然很不順。大師又說小郭是克夫散財的命。於是,長征舅迅速和小郭分手了。我問父親,這一次長征舅怎麼又去了小郭那裡,我爸就「哼」了一聲,「因為她爹出獄了,有人撐腰了唄。」

小郭的父親老郭是個重刑犯,20多年前,跟人合夥承包煤礦,不僅非法經營還涉黑。不久前老郭出獄了,正愁沒錢花,發現女兒還認識長征舅這麼一隻肥羊。

「這種情況要報警啊,是綁架啊!」我話還沒說完,母親就立刻打斷我的話,說不能報警,姑姥姥說了,「家醜不能外揚」。

「這事沒那麼簡單,你舅應該是自願被帶走的,」父親又說,「老公被小三帶走,合謀敲詐原配,這麼荒唐的事說出去也確實沒面子。明天約了老郭,你跟我一起去。」

真是出力不討好,我在心裏默念。

第二天,我們約老郭在一家茶樓見面。見面之前,我一直在想老郭是什麼樣子,會不會真的是「大金鏈子小手錶,一對大花臂」?沒想到,老郭的樣子大大出乎我的預料,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穿了一件乾淨整潔的白襯衫,舉止優雅,文質彬彬,比我爸更像個老師。一見面,老郭就笑呵呵地跟我們父子握手寒暄,反而讓我倆無所適從了。

不怕流氓吵架,不怕流氓動手,就怕流氓講道理。我發現老郭說起話來思維縝密,入情入理,我想好的那些談判技巧完全沒用上,談判的節奏被他牢牢掌控了。

「你這是綁架。」我爸聲音低沉,明顯底氣不足。

「看你這話說的,沒有王先生的求助我能帶人走?」老郭連續發問:「你見過王先生過的什麼日子嗎?他腿腳不便,除了一個鐘點工按時上門,還有誰管他?一天才換一次尿不濕,幾天洗不了一次澡,誰能受得了?這不是囚禁是啥?根本就是虐待嘛!我們是有證據的,是王先生求助,我們才來帶人的。」

從外人口中得知長征舅如此悲慘的遭遇,讓我很詫異,看了一眼父親,只見父親一直在緊張地搓了搓手,沉默了。原來長征舅在老房子里過得生不如死,親戚們是都知道的。長征舅輪番給大家打電話訴苦,求人把自己接走,可誰都做不了主,也不敢得罪國慶這個愣頭青。最後,不知道長征舅答應了什麼,一周前的一個夜晚,小郭帶走了他。

茶室里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我深吸了一口氣:「你直說吧,其實都是錢的事,開個價吧。」

老郭狡黠地笑了,「按王先生的身價,100萬不過分吧。」

「不可能,他們那邊是不可能答應的。」我父親急忙說起長征舅之前在小郭身上花的錢,「光房子跟車子就不止100萬了吧。」

這一招對老郭沒用,父親近乎哀求了:「老王畢竟是你外孫的親爸,看在孩子的份上,通融一下吧?」

老郭臉色一變,笑容消失了,他咬着牙說:「別提那孩子。我姑娘年紀輕輕的就帶着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以後怎麼嫁人?100萬算少的,還沒算孩子的撫養費呢。」

我趕緊接過話頭:「現在我長征舅在你手上也是累贅,不怕告訴你,現在他名下的財產都被分了,他就是個窮光蛋。我那個表弟巴不得我舅死在你那,到時候你是『褲襠掉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拖下去對你不利,好好想一個合理的價位,趕緊出手吧。」

老郭冷笑了一聲,說長征舅告訴了他一件事。長征舅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國慶威脅他,如果不簽財產轉移協議,就拔管放棄治療。「王先生為了活命,能不簽嗎?」

「你都知道我表弟這麼畜生了,你覺得還能要到100萬嗎?還是重新考慮一下。」聽完我的話,老郭不再言語,起身離開了。

到了傍晚,老郭說他養了長征舅3個星期,一個星期10萬,「30萬,不能少了。」

我和父親只能到國慶那兒傳消息,果然,國慶聽了破口大罵,說寧願花100萬要了老郭父女的命,也不掏這個錢,還質問我父親是不是收了老郭什麼好處,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吼:「你不就是想讓我舅死嘛!」

豪門裡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我捅破了,大家都震驚地看着我,國慶更是撕破臉皮大鬧起來。

我也不甘示弱,「長征舅那些錢怎麼到你手裡,咱們都不說了。可你想想,如果老郭帶着長征舅去打官司,說那些財產是緊急情況下被逼轉移的,你怎麼辦?花30萬換幾千萬的安穩,這筆賬你算算。而且你以後還要在商場上混,這種不顧親爹死活的事傳出去,誰還跟你做生意?老弟,你好好想想吧。」

國慶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坐在那裡沉悶地抽煙。舅媽怕國慶干出傻事,立即轉變了態度,開始勸國慶花錢買平安。

天色晚了,回家的路上,父親終於接到國慶的電話,「我只出20萬,多一分也甭想。」父親一口答應,轉頭就給老郭打了電話:「30萬沒問題,把你賬號給我。」

「國慶只給20萬,多的10萬你給啊?」我剛說完,母親就趕緊解釋說長征舅出事之前,曾經在我家存了10萬塊錢應急。

「那錢放我這,我也是個心思。趕緊把你舅接回來,這破事我不想再管了。」父親說。

5

30萬元到了賬,老郭告訴我們,長征舅在XX酒店的某房間,我跟着父母立刻趕到那裡。一進房間,熏天的臭氣讓我忍不住乾嘔,屋裡滿地都是外賣垃圾,長征舅躺在床上,旁邊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在啃火腿腸,天真地笑——他是長征舅和小郭的兒子。

兩年不見,那個意氣風發的長征舅已經沒了。如今他全身浮腫,皮膚髮黑,身上瀰漫著一股餿臭味。聽說我們要帶他回家,長征舅死活不答應:「姐夫啊,我不能回去,我回去就是個死啊!在國慶手裡,我活不過今年的。」他說話的時候,口水不停地往外流。

母親見狀,忍不住哭了起來,再三承諾自己不會不管他,輪番安慰之下,長征舅終於同意回家了。可這次不僅帶回長征舅,還多了一個孩子,我以為他們家會再次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沒想到,竟出奇的平靜。

國慶說的是,「你們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之後就不再言語了。舅媽沒啥反應,甚至主動表示自己願意撫養這個小男孩。長征舅沒病的時候,特稀罕這個小兒子,經常帶去賣場里上班。舅媽見過這個孩子,她雖然恨小郭,但從來沒對孩子發過火。

最終,在我父母的調解下,國慶把長征舅送進了一家養老院,安排專人全天照顧。

沒過多久,姑姥姥也走了。母親說,「我跟那個家,再也沒牽掛了。」

2019年的五一,父母去養老院看望長征舅。回來之後,母親的眼睛腫得有雞蛋大,我趕忙問:「長征舅又被虐待了?」

父親冷笑,「你長征舅好着呢,醒來一包煙,睡前一斤酒。已經酒精中毒了,人都認不清啦。」

「誰給他的煙酒啊?」我知道應該不是舅媽。舅媽已經信了基督,三天兩頭往養老院里跑,跟長征舅說自己要贖罪。而且對那個小男孩還算不錯,大家又誇起她心眼好了。

「還能是誰,國慶唄!我去的時候,他剛走,送的一大堆什麼俄羅斯的酒,叫什麼加的。」父親說:「這是給你舅送催命酒呢。」

這兩年,國慶做生意不順,投資的幾個金融平台接連暴雷,損失慘重。國慶懷疑是祖墳的風水不好,找大師重新尋了一個吉壤,給長征舅預備着。聽說棺材都已經買好了,送到養老院已經有一個月了,「當初,你舅不想要這個兒子真是對的。」父親接連嘆氣。

從前,我和國慶的接觸並不多,但經過這件事,我發現除了體型之外,國慶的性格還是有點像長征舅的。不愛跟人說自己的事,喜歡亂逛,每到一個地方,就去小巷子之類的地方溜達。而他似乎又想努力擺脫一些東西,比如低價處理了那輛不算舊的奧迪Q5,換了一輛奔馳,為人處世也變得低調了許多。

直到現在,國慶沒有結婚,也沒有戀愛。舅媽給他安排了很多相親,最後都沒了下文。也不知道是父母的婚姻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還是國慶的眼光比長征舅當年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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