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春 (原創)
1.
算上今天,這雨已經哩哩啦啦地下了一周了。
張曉軍躺在小旅店的床上,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滴和樹上清脆的鳥叫,心裏十分煩亂。
張曉軍現在的心情有些焦躁,如果再找不到工作,他就只能喝西北風了。這是他成年之後經歷的第一次挫折,也是他自離開父母以來最為難堪的遭遇。
離家之前,他覺得自己渾身是勁兒,什麼都能幹,幹什麼也都能掙口飯吃,怎麼著也都會比自己的父母混得好。可是到了省城他才發現,自己能幹得還真沒有幾樣,發傳單、送外賣、當服務員,其他更體面的工作根本就找不到。至於夢想穿着筆挺的西裝,坐着高檔汽車進進出出那些高級寫字樓,更是八竿子也都扒拉不着。
「怎麼著也不能就這麼回去!這麼回去可太丟人了。」張曉軍心裏這麼想着。沒錯兒,臨來的時候他就跟父母打過包票的,說自己一定會混得比他們強。要是就這麼回去,那臉往哪兒擱呀?
「要不就去那家串店當服務員吧?雖然累點兒,但至少能掙口飯吃啊。」思索良久,張曉軍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雨仍在下着,街上的車流逐漸增多,小鳥的叫聲已經聽不見了。
張曉軍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早上八點鐘了。他極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慢騰騰地穿好衣服,然後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颳了刮鬍子,梳理了一下亂蓬蓬的頭髮。
收拾完自己,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麵包,走到窗前拉開窗帘,一邊打開包裝袋吃着麵包,一邊看着街上往來不斷的人流與車流,思忖着自己何時才能夠成為這個城市裡的一員,而不僅僅只是過客。
2.
八點半的時候,張曉軍離開旅店打着傘站到了街邊。此時,公交站台上已經不再那麼擁擠,上班的人也不是那麼多了,但公交車上依舊很是擁擠,以至於上車之後張曉軍想往車後部去都很費勁。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費力地往後擠着,因為他知道,無論車上有多擠,車前部也都是最擠的。
正當他抬起一隻腳往後擠的時候,司機一腳急剎,車廂里站着的乘客隨着車的慣性一起向後擠去,張曉軍一腳踩在了一個女人的腳上。
「幹嘛呀你?踩着我啦!」一個女人尖叫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張曉軍歉意地看着她,連忙賠不是。
「真是的!也不看着點兒,煩死了!」對方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滿地嘟囔着。
張曉軍尷尬地低下頭去,趁勢走到了下車門的位置。
此時,車廂里混雜着的洗頭水的味道、煎餅火腿的味道、雨水被人體蒸發的味道、各種香水化妝品的味道,以及牛奶豆漿的味道開始醞釀起來。這味道讓人胃裡一陣陣翻騰,張曉軍的臉上開始見了汗,他覺得頭暈暈乎乎的難受。他知道,自己有些暈車了。
當公交車在下一站停車的時候,忍受不了的張曉軍下了車。
下車之後,他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大口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定了定神,等胃部不再那麼躁動了,才向著前幾天問過的那家招工的串店走去。而此時,他離那家串店還有三站地。
走三站地,對於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兒。難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平抑自己那顆躁狂的心。
此刻,他一邊走一邊看着街上那些開着私家車的人,心裏是既羨慕又鄙視。他羨慕人家的自由自在,不用忍受公交車上的擁擠,同時又鄙視人家的趾高氣揚,覺得他們沒什麼了不起,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開上車在這樣的大街上自如往來。
3.
上午十點鐘,他終於走到了那家串店的門口。他在門口喘息了一會兒,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然後推門進了店。
老闆是個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稍微有些禿頂,戴着眼鏡,不笑不說話,一看就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張曉軍說明了來意,老闆上下打量着他問:「打算干長期還是短期?」
「短期,我八九月份就開學了!」張曉軍如實回答。
「哦,工資每個月3000,上午十點到晚上十一點。能幹不?」老闆看着他問。
「您招聘啟事上不是說每月工資4000么?」張曉軍詫異地問。
「那是長期的,你干短期,工資就給不了那麼多了!」老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行吧,我先乾乾試試!」張曉軍稍微猶豫了一下,遲疑着說。
「你也別拿我這當實驗室,你要是干,至少得干一個月,要不我可不給開資。不幹就趁早走人,咱們誰也別浪費誰的時間。」老闆十分乾脆地對他說。
「干,我干!」張曉軍這回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兜里那點兒錢馬上就要見底了,再不工作,自己就得睡大街喝西北風了。
去他的夢想和體面吧,先找個吃飯睡覺的地方,把自己養活了再說。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務實了?肯定是兜里錢不多,而自己又面臨挨餓和沒有地方住的時候!張曉軍這樣想着的時候,瞬間就覺得自己長大了。
他真長大了么?他不知道的是,當初把他逼出家門的父母卻正在為他擔著心,而他卻還在怨恨他們的冷血。